阮明正心头猛地一震,目光飞快扫过会议室里满脸惊愕的高管们——凝滞的空气里,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都没了。
他迅速收敛起眼底的意外,语调骤然放柔,不动声色地给了女儿一个台阶:“哦?小雨来了。你之前去处理的事,都办妥了?先去我办公室等着,把桌上那份待阅文件看一看,等我散了会,你再跟我细说情况。”
阮茗雨被满室探究的目光钉在原地,那些视线像细针似的扎在身上,脸颊瞬间烧得发烫。
她攥紧指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气与委屈,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好。”
等会议结束,夕阳已经漫过顶层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织出交错的光影。
阮茗雨静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株不肯弯腰的劲草,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泄了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脸色都透着几分掩不住的紧绷,像是在竭力忍着什么。
阮明正推门而入时,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
他将杯子轻搁在茶几上,推给阮茗雨那杯时,还特意细心转了转杯耳,让温热的杯沿正对着她,免得烫手。
见女儿别过脸,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落在茶杯上,他也不恼,只端起自己那杯浅啜一口。
茶水的热气氤氲着,他的声音也浸得软了,像温水漫过心尖:“这会儿不谈阮总,也不提阮大小姐,就当是我这个当爹的,跟自家闺女说几句贴心话。先喝点茶,刚泡的,降降心里的火气。”
这话像根裹了棉的细针,轻轻戳破了阮茗雨紧绷的情绪。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时,那点暖意顺着指缝漫上来,她低头抿了一小口,苦涩的茶香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头的躁意也淡了几分。
“你心里头,是怪苏洋,还是怪爸爸?”阮明正先开了口,目光落在女儿垂着的眼睫上,没带半分责备,只余平和。
阮茗雨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颤,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她没应声,只将杯子攥得更紧,指节悄悄泛了白。
“看来,是都怪。”阮明正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放软了些,“那我再问你,当初你主动靠近那个姓姌的姑娘,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句话像把淬了温的钥匙,轻轻拧开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算计,瞬间翻涌上来。
阮茗雨心头猛地一沉,指尖攥着的茶杯微微发烫:她哪里会忘,最初主动走向姌诗琪,目光里藏着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好感,而是奔着顾希柠去的目的,每一次靠近、每一句寒暄,都裹着精心的算计。
阮明正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褪去了商场上的锐利,却添了几分旧事重提的郑重:“小雨,你当初揣着什么心思靠近她,你自己比谁都明白。你的决定,爸爸从来没拦过你,但我早跟你说过——咱们做资本家的,要是下决心要利用一个人、一件事,就得断得干脆,把该榨的价值都榨透,既别给旁人留着谴责你的话柄,也别给自己留着心软的余地;要是做不到这份决绝,那最开始,就别碰‘利用’这两个字。”
过往那些带着算计的靠近、姌诗琪信任的眼神,与此刻办公室里的沉默处境重重交织。
阮茗雨胸腔里的火气像被温水慢慢浇熄,只剩一片沉甸甸的闷,压得她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我确实没料到,苏洋会把咱们的通话录音,直接发给那姑娘。”阮明正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凝滞,却没带半分指责,“但你仔细想想,这真的全是苏洋的错吗?当初你跟我通电话时,又真的听进了我话里藏着的意思吗?”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阮茗雨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先前被愤怒遮住的清醒,此刻终于慢慢回笼。
她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指节上的青白渐渐褪去,声音低得发哑,带着几分自我剖白的艰涩:“不是苏洋的错……是我先骗了她,先带着目的利用了她。苏洋不过是把真相说出来而已,我今天这样,说到底是自作自受。”
阮明正看着女儿眼底掩不住的落寞,语气又柔了几分,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不,若你只是个普通人,许多事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是你阮家大小姐的身份,在无形中局限了你,也牵扯了她。我再问你,你觉得,爸爸当初不愿你们走太近,是为了什么?”
阮茗雨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往她只觉得父亲是古板、是干涉,从未认真想过这份阻拦背后藏着的东西,一时语塞,连指尖都悄悄僵住。
“没关系,这次我跟你把话说明白。”阮明正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女儿脸上,语气里没了先前的温和,多了几分严肃,“你和那姑娘上次差点被绑架,后来又平白失踪,你就没好好想过,这背后到底是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阮茗雨摇摇头,话到嘴边又猛地顿住,“只是很多证据都指向顾……”话说一半,她忽然卡住,像是有什么念头突然撞进脑海,瞳孔微微收缩,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顾家那丫头和她,早就认识了吧?”阮明正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要是顾庭山真不想让她们走得近,在你出现之前,凭他的势力,要对付一个没背景的姌诗琪,有的是办法,哪会等到现在?”
“我知道……是我……是我连累了她。”阮茗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又开始发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从一开始,她的靠近就将已经对方拖进了深渊。
“不,不是连累。”阮明正轻轻摇头,语气里添了几分沉重,“是你们从踏入彼此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冥冥之中被捆绑在了一起,对彼此而言,既是慰藉,也藏着危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得明白,你们明面上走得越近,就越容易把彼此推向未知的危险里。她会被无辜卷进本不属于她的纷争,而你,也会因为在意她,多了一层软肋,连带着自己的脚步都要受牵制。”
目光里的凝重又深了几分,他看着女儿:“你是阮家大小姐,背后有阮家撑着,有苏然苏洋的保护,还有小潼……可姌诗琪呢?她没有靠山,没有能替她遮风挡雨的势力,真出了事儿,谁来护她?”
阮茗雨张了张嘴,想喊“我能护她”,话还没出口,就被父亲抢先打断:“你想说你能保护她?可上次你们不还是陷进了那样的境地,连自己都差点出不来?你现在连自保都还不够周全,又怎么护得住别人?”
他的声音渐渐放缓,像浸了岁月的温水,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连目光都飘向了窗外的夕阳,像是在回忆旧时光:“当初我没拦着你和小潼走近,是因为我知道,小潼有警察的身份,有足够的能力,她能在你遇到危险时挡在前面;而你阮家大小姐的身份,也能在她需要时搭把手,你们俩是能互相托底的依靠。”
话音顿了顿,他收回目光,落在女儿脸上,语气里添了几分沉重:“可如今不一样了。姌诗琪不是小潼,她没有能自保的身份,没有能扛事的能力;眼下的局势也不是从前,藏在暗处的危险更多;就连人心,都不像以前那样了——你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靠近,反倒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这话像根裹了棉絮的细针,轻轻戳中阮茗雨心底最软的地方。
积攒的委屈与愧疚瞬间决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爸……是我不懂你的用心,我一直以为……”
“以为爸爸思想古板,满脑子都是算计?觉得我对你不够上心,所以当初在电话里才说那些话?”
阮明正笑着打断她,眼底却藏着几分藏不住的歉疚,“爸爸是古板,跟不上你年轻的想法,这些年忙着公司的事,对你的关心也确实少了。可我从来都只想让你好好的——从你出生起,我就没怎么陪在你身边,那些错过的时光补不回来了,我既盼着我的女儿能活得开心,但更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现在这局势,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阮茗雨的防线。她再也忍不住,起身扑进父亲怀里,哭声里满是委屈与释然:“爸……谢谢你。”
阮明正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漫过去,像春日里的暖阳,熨帖着她紧绷的脊背。
他的声音裹着化不开的疼惜,低低落在她耳边:“傻丫头,跟爸爸还客气什么。你这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爸爸这辈子只见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小潼出国后没按时回来的时候。你向来聪明通透,怎么这次就偏偏看不透这里面的利害呢?”
他顿了顿,扶着女儿的肩膀轻轻将她推开,目光落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语气瞬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像是在叮嘱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记住——你的安全,永远比什么都重要。”
阮茗雨埋在父亲怀里,用力点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我知道了,爸爸。”
“但我的小公主,也该长大了。”阮明正的声音温柔却有力量,像夕阳里的光,“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护得住自己,将来也才有能力护住你想护的人。”
阮茗雨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忽然冒出个疑问,抬头看着父亲:“对了爸,你怎么会突然回来?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阮明正愣了愣,随即勉强牵起唇角,语气带着几分仓促的解释:“最近公司的事太忙,一堆事等着处理。这次回来,一是因为这个会议重要,二是听说你受了伤,放心不下。知道你没大事,我就又得走了,怕提前告诉你会影响你恢复,就没声张。”
阮茗雨听着,轻轻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我知道您忙,可我不希望你再瞒着我了……我是您的女儿呀,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扛的。”
阮明正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满是欣慰,点了点头:“好,以后不瞒你了。时间差不多了,苏然应该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爸该走了。”
“嗯……您和苏然都要平安回来。”阮茗雨松开手,望着父亲的眼睛,满是叮嘱。
“放心吧!”阮明正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向门口。
夕阳的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织出暖融融的光斑,温柔地裹住父女俩。
阮茗雨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肩线比记忆里沉了些,步履间也藏了几分岁月的沧桑,可那背影依旧挺拔,像撑起她世界的支柱。
先前堵在心头的疑惑与迷茫,此刻被彻底吹散,只剩一片透亮的清明,连呼吸都跟着轻快起来。
她终于笃定了自己的心,也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前路:无论是藏在暗处的顾庭山、手里握着线索的刘三儿,还是目的不明的肖天翼,谁都别想搅乱龙安市的安宁;而阮氏的根基,更是她要牢牢守住的底线,绝不容任何人触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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