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挣破天际的薄雾,屋内的暑气却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
湿热的气息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房间裹得发闷,连呼吸都带着黏腻的触感。
几人刚从睡梦中挣扎着坐起身,额角的汗珠便顺着脸颊往下淌,单薄的衣衫早被汗水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
众人还没来得及揉开惺忪的睡眼、整理凌乱的衣物,门口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唐杰已背着手,静静立在晨光里,身影透着几分利落。
“村长?您怎么来得这么早?”阮茗雨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迎出门去,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意外。
“还不是托阮小姐的福。”唐杰面上不见半分笑意,眉头微蹙着,声音里却悄悄裹了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像颗轻透的石子落进晨雾,悄无声息地揉碎了清晨的沉寂。
阮茗雨听出话里藏的深意,脸颊倏地漫上薄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指尖还沾着刚睡醒的软绵慵懒,连动作都慢了半拍。
这时屋门接连被推开,秦祎与李冉先后走了出来。
李冉肩上挎着鼓鼓的背包,腰间别着金属工具,浑身上下挂满各式“装备”,连衣摆都透着利落劲儿,一看便是早准备妥当。
她扬着嗓子喊出声,语气爽朗得像晨光:“村长,我们这就出发吧!”
“稍等片刻,还有人没到齐。”唐杰话音落,已抬步向屋内走去,背影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还有人?是谁?”阮茗雨眉峰蹙起,追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目光紧紧锁着唐杰的背影。
可对方始终未回头,只背着手,步伐平缓地往里屋走,将答案藏进了沉默里。
屋内的闷热比屋外更甚,空气像浸了水的棉絮,裹得人呼吸都带着黏腻的滞涩感。
姌诗琪与顾希柠早已起身,正坐在床边摇着蒲扇,扇出的风都带着暖意。
“顾小姐,姌小姐,昨晚睡得还安稳吗?”唐杰一进门,脸上便漾开温和的笑意,先前的沉静散去不少。
“原来是村长,这么早就过来了?”姌诗琪笑着抬眼,语气轻快,“昨晚倒睡得沉,就是这天气实在闷热,让人心里总有些发躁。”
“哈哈,咱们这地方紧挨着黄土丘,常年被黄沙裹着,地面又多是沙岩,昼夜温差大得很,闷热是常有的事。倒是委屈了你们,要来这苦地方折腾。”唐杰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歉意。
“村长这话就见外了。沙岩村的人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过日子,这点热哪算苦。”姌诗琪轻声说道,一旁的顾希柠也跟着点头,眼中满是认同。
唐杰听了这话,神色忽然微微一凝,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道:“既如此,老朽就厚着脸皮,想再请两位帮个忙……”
“村长有话直说便是,只要我们能做,定然不会推辞。”姌诗琪当即应下,语气爽利又坚定。
“两位与阮小姐她们相熟,想来也听过阿彪和阿勇的名字吧?”唐杰的目光在姌诗琪与顾希柠脸上缓缓扫过,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之前倒见过阿彪几面,阿勇却从未谋面。村长突然提这两人,是出什么事了?”姌诗琪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疑惑。
“我想请姌小姐跟我们一同去找阿彪。”唐杰没有绕弯,缓缓道出了此行的目的,语气比先前沉了几分。
姌诗琪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抱歉村长,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我并非警察,抓捕阿彪本就与我无关;况且希柠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我也不想她牵扯进来……”
“阿彪做的事,我已经弄明白了。”
唐杰对着姌诗琪放缓了声线,语气里裹着沉稳,又藏了几分斟酌:“他犯了错,自然要为自己的行为担责,这没什么可含糊的。而且我听阮小姐提过,这件事,和你也有些干系。我希望你能去,不单是为给这事画个圆满的句号——你和阮小姐既是这事里的受害者,又都实实在在帮过沙岩村,有你们俩在场,说的话比我们这些长辈更有分量,说不定真能唤醒阿彪心里那点没凉透的良知。当然,最后愿不愿意去,终究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姌诗琪始终垂着眼,长睫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蝶翼,在眼下投出浅浅一层阴影。
她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衣角,布料都被捻出了细褶,连指节都绷得泛了白,偶尔还会下意识咬一下下唇,连呼吸都比平时慢了半拍,那股纠结不定的劲儿,几乎要从细微的动作里溢出来。
唐杰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放柔了几分,字句都裹着长辈的语重心长:“姌小姐,你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我本不该再上门叨扰。可老头子看着你,总忍不住多念叨两句——人这一辈子啊,日子是一天天数着过的,开心是过,愁眉苦脸也是过。能解开的恩怨,别攥在手里熬成一辈子的死疙瘩;年轻时认死理的那点执拗,别等老了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才嚼出满肚子的悔意啊。”
他的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唐封带着几分急慌的呼喊,尾音里裹着没压住的焦躁,一声叠着一声,透着股老年人特有的急切。
唐杰见状,没再多说一个字,攥着门框扶了扶,转身脚步略显沉缓地跨出屋门。
可唐封一看见他,脸瞬间垮了下来,像个气闷的老小孩——枯瘦的手往身后一背,指关节都绷得发白,腮帮子微微鼓着,“唰”地转过身去,连佝偻的肩膀都故意挺了挺。
他还下意识地用脚尖蹭了蹭地面的沙土,后背对着唐杰纹丝不动,连个眼角余光都不肯给,那股闹别扭的劲儿,顺着后背紧绷的弧度全露了出来。
“村长,您说的人呢?”阮茗雨刚开口询问,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抢着打断了她:“村长,我们可以出发了!”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顾希柠正稳稳推着轮椅,小心扶着姌诗琪从屋里走出来。
阮茗雨先是一愣,眼神里闪过几分意外,随即飞快低下头,指尖无意识攥了攥衣角,刻意避开了姌诗琪的目光。
“姌小姐,你这是……想清楚了?”唐杰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里藏着难掩的惊喜。
姌诗琪轻轻弯了弯嘴角,笑着点头:“我也挺好奇,这件事兜来转去,到底藏着什么答案。”
“那顾小姐呢?”唐杰又转头看向顾希柠,目光里带着几分询问。
“只要是她做的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顾希柠的语气格外坚定,眼神落在姌诗琪身上时,满是护着人的认真,“而且我也想弄明白,到底是谁在暗中盘算,想伤害她。”
阮茗雨看着两人眼神交汇的默契模样,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指节用力攥紧了背包带,连指腹都泛了白。
她刻意错开视线,声音里裹着冷意:“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再磨蹭下去,人早跑没影了。”
一行人跟着唐杰往皖泷坡走,队伍的“两极”分得愈发明显——顾希柠推着轮椅时,会刻意放慢速度,让车轮避开路上的碎石,还时不时侧头问姌诗琪:“颠不颠?要不要歇会儿?”两人低声交谈的模样,和前头唐杰的身影连在一起,透着股亲近;另一边的阮茗雨双手插在口袋里,指节无意识地反复蹭着布料,连口袋里的硬币都被磨得发响。
她脚步迈得又快又沉,每一步踩在碎石上都溅起细沙,“咯吱”的闷响裹着股子不耐烦,却又刻意压着速度——既没落后队伍半分,也不肯往前凑半步,始终贴着队伍最右边走,像要在自己和旁人之间划道无形的线。
一旁的唐封攥着拐杖,斑驳的木柄被指腹捏得泛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约露了出来。
他走几步就会顿住,佝偻的身子往旁侧了侧,皱着眉狠狠瞪一眼唐杰的背影,那眼神里的不满像要冒火,连嘴角都抿成了条紧绷的直线。
两人全程没说一句话,连余光都没往对方那边扫过,周身裹着的冷意像隔了层无形的厚墙,连吹过石坡的风都似被这低气压冻得滞了滞,没了往日的轻快。
夹在中间的秦祎和李冉更显局促。
秦祎手里攥着记事本,指尖把纸页捏出了几道深痕,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跟阮茗雨搭话,可瞥见她绷得能掐出水的侧脸,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踢石子;
李冉则头不停来回转,目光在姌诗琪和阮茗雨之间打晃,脚步忽快忽慢,一会儿想往姌诗琪那边靠,一会儿又被阮茗雨的冷气场逼得缩回来,那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连停在石墙上的麻雀都歪着头啾啾叫,似在替她们着急。
空气中的尴尬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让人喘不过气,连脚下碎石“咯吱”的声响,都透着股不自在。
刚踏进皖泷坡的地界,就见两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弯腰搬石头,古铜色的脊背被日头晒得发亮,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滚。
他们瞥见唐杰,连忙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笑着喊:“村长来啦?是找阿彪不?方才还见他在这边转悠呢!”
待唐杰点头应下,又埋下头继续忙活,石块碰撞的“砰砰”声在空地里格外清晰,却没驱散半分队伍里的沉闷。
穿过层层叠叠、爬满青苔的石墙,墙缝里还夹着去年的枯草,众人走到坡地最深处,一间用粗石砌成的小屋赫然在目,屋顶还漏着几块明瓦。
推开门往里看,满地都是皱巴巴的塑料袋、啃剩的骨头,甚至还有个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滚在墙角,食物残渣的油腻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显然不久前刚有人在这里待过,且走得十分匆忙。
“咦?我之前过来瞧,阿彪还在这呢,怎么这会儿连人影都没了?”唐杰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刻痕,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语气里满是疑惑,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
“哼,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你早就偷偷给报了信,让他顺着后山的小路溜了!”唐封立刻冷嗤一声,拐杖往地上“笃”地一戳,语气里的嘲讽像冰碴子似的,眼神死死盯着唐杰,半点信任都没有,“你本来就护着他,现在人跑了,正好合你意!”
“前辈,先别往坏处想,阿彪说不定只是去附近了。”阮茗雨连忙上前打圆场,伸手轻轻拉了拉唐封的衣袖,指尖碰到他粗糙的袖口时,还刻意顿了顿,“我们先去周围看看,石墙那边有几条岔路,说不定能找到他的脚印。”说着,便半拉半劝地把唐封往屋外带,避开了唐杰欲言又止的目光。
秦祎和李冉则留在屋里,秦祎蹲在地上翻找,连每片骨头渣都仔细看了看,试图找出阿彪离开的方向;李冉则踮着脚查探屋顶和墙角,生怕漏了什么暗格,两人忙活了好一会儿,却只找到几根烟头,没发现任何能指向阿彪去向的线索。
阮茗雨等人走出屋后,也各自散开——阮茗雨顺着石径往山下查,唐封拄着拐杖在附近的草丛里扒拉,顾希柠则推着姌诗琪在稍平坦的地方慢慢走,连石缝里都没放过,可一圈查下来,始终没见着阿彪的影子,只有风穿过石墙的“呜呜”声,在空地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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