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地的静得能听见风拂草叶的声响,却突然被一阵尖利的哭喊劈碎:“呜呜呜!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人!”
众人循声望去,阮茗雨的动作又急又硬——她死死攥着小男孩的耳朵,指节都泛了白,几乎是把人从石头后“拖”了出来。
男孩细弱的胳膊像风中的枝条般乱挥,腿也蹬着地面徒劳反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往下淌,连衣领都浸湿了。
直到瞥见不远处的姌诗琪,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攒劲挣开阮茗雨的手,跌跌撞撞扑向轮椅,攥着姌诗琪衣袖的手都在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姌姐姐……她欺负我!她揪我耳朵!呜呜……”
“我欺负你?你看看我手!”阮茗雨的火气瞬间窜了上来,脸颊涨得通红,左手“啪”地举到众人面前,手背上两排牙印又红又深,连带着声音都发颤,“你是属狗的吗?我好心把你从沟里拉上来,你上来就咬!有没有良心?”
“小易乖,不怕了。”姌诗琪抬手轻轻抚着男孩的后背,指尖动作慢而轻,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等男孩哭声稍缓,她才抬眼看向阮茗雨,语气依旧温软,连语速都没变:“他才这么小,你声音一急,他先慌了,哪里还分得清对错呢?”
“我急?那我咬你一口试试,看你急不急!”阮茗雨梗着脖子回喊,声音里满是不服气,胸口因气闷起伏得更厉害了,指尖还在反复蹭着手背的牙印——像是想蹭掉那股疼,又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委屈。
“好啊,你来。”姌诗琪头也没抬,依旧低头温柔哄着怀里的男孩,指尖轻轻顺着他后背的衣料,语气里裹着几分漫不经心,连一丝眼风都没往阮茗雨那边飘。
唐杰见状,连忙几步跨上前打圆场,语气带着安抚:“阮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跟个孩子较上这么大的劲?”
“我刚才看见他掉进路边的沟里,好心把他拉上来,结果他上来就骂我是坏人,还张嘴咬我!”阮茗雨的嗓门还带着颤,气呼呼地解释,声音里裹着没处说的委屈,手背上的牙印在日头下红得发亮,一看就疼。
“你们本来就是坏人!你们就是想抓阿彪叔!”小男孩从姌诗琪身后怯生生探出头,梗着脖子小声却执拗地反驳,话音刚落又像只受惊的小兽似的缩回去,只露出双泛红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阮茗雨。
“我救了你,你还说我是坏人!”阮茗雨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往前迈了半步就要争辩,却被姌诗琪轻轻打断:“好了,别跟孩子置气了。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犯得着吗?”
阮茗雨咬着下唇,唇瓣都快被咬发白了,腮帮子鼓得像含着口气没处撒,终究还是没再说话,气冲冲地转身走到旁边的石头边,双手抱胸盯着地面,指尖还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姌诗琪则轻轻拉过小男孩,蹲下身,声音放得更柔了:“小易,你觉得姌姐姐是坏人吗?”
“不是!”小男孩使劲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声音都亮了些,“姌姐姐给我们送过好多好看的花,还教我们读书,特别温柔,姌姐姐是好人!”说着,他眼里的害怕淡了几分,眼神也敢抬起来了。
“那阮姐姐呢?”姌诗琪指尖轻轻朝不远处的阮茗雨点了点,声音依旧柔缓,“她之前帮大家搬过沉乎乎的花苗,刚才还把你从沟里拉了上来,你觉得她是坏人吗?”
小男孩垂着头,指尖捻着衣角皱巴巴的边,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可是……她刚才好凶,还揪我耳朵,疼得很。”
“那你觉得村里的周婆婆凶吗?”姌诗琪微微倾身,指尖轻轻蹭过他额前的碎发,语气里满是引导的温柔。
小男孩眨了眨眼,回忆慢慢浮上来,眉梢轻轻耷拉下来,声音也软了些:“周婆婆平时总给我们糖吃,笑起来很亲切,可我们上课捣乱的时候,她一发脾气,声音就特别大,看着就凶。”
“我再问你呀,如果小易帮姌姐姐捡了掉在地上的书,我却反过来骂你是坏孩子,说你故意把书弄掉,你会怎么样?”姌诗琪凝视着他,眼神软得像揉了棉花,连语速都放得更慢。
“我会生气……还会难过。”小男孩噘着嘴,鼻尖轻轻皱着,语气里裹着真切的委屈,那模样竟和刚才阮茗雨气红了眼、憋着委屈的样子有几分像,“因为姌姐姐冤枉我了,我明明是好心。”
“对呀,那你想想,阮姐姐现在是什么心情呢?”姌诗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耐心等着他的答案。
小男孩愣了愣,眨了眨眼,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眼睛一下子亮了,抬头望着姌诗琪:“阮姐姐生气了!她跟周婆婆一样,是因为我冤枉她了,还咬了她,她才会凶的!”
姌诗琪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里满是赞许:“小易真聪明,那你知道自己做错了,该怎么办呢?”
小男孩攥了攥拳头,指节都微微泛白,像是攒够了勇气,迈着小碎步一点点挪到阮茗雨面前,头埋得更低了,小手还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带着点颤却很清晰:“阮姐姐,对不起。谢谢你刚才把我从沟里拉上来,我不应该冤枉你是坏人,也不应该咬你的手。”
阮茗雨望着男孩垂得低低的小脑袋,还有那只时不时抠一下裤缝、透着紧张的小手,心里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消了大半。
但她还是板着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知道错了就行,我可没闲功夫跟你计较这些。”
“小易啊,你跟爷爷说说,今天见过阿彪叔叔吗?”唐杰这时缓步上前,刻意放柔了声音,眼神也温和得像裹了层暖光,生怕吓着孩子。
小男孩悄悄背过手,指尖在身后绞着衣角,眼神闪躲着往旁边瞟了瞟,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我……我不晓得。”
“你不晓得?”阮茗雨立刻转头,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语气陡然激动,“刚才在石头后面,我清清楚楚听见你念叨‘阿彪叔别被他们找到’,现在还想撒谎蒙混过关?”
“你别这么大声,会吓着孩子的。”姌诗琪连忙快步走过来,轻轻挡在小男孩身前,像撑起了片小小的保护伞。
她又转回头,掌心轻轻覆在男孩发顶揉了揉,语气放得比刚才更柔,像在聊家常似的哄道:“小易,在你心里,阿彪叔叔是好人吗?”
“是!当然是!”男孩猛地抬头,眼睛里还带着泪光,却透着一股执拗的激动,声音都拔高了些,“阿彪叔叔人可好了!他给我买过糖,还帮村里修过漏水的屋顶,对我、对整个沙岩村都好!”
姌诗琪点点头,没打断他的话,等他情绪稍平,才继续轻声问:“那要是阿彪叔叔不小心做错了事情,该怎么办呢?”
男孩抿了抿泛白的唇,眼神晃了晃,小声回答:“应该……应该跟人道歉,承认错了。”
“小易真懂事。”姌诗琪弯了弯嘴角,语气里带着赞许,又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你看,刚才你做错了事,就第一时间跟阮姐姐道歉了,没有躲着对不对?那阿彪叔叔要是做错了,能一直躲着不出来吗?”
小男孩的肩膀轻轻垮了下来,手指越攥越紧,指节都泛了白,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吸了吸鼻子,抽噎着,一句话断成好几截:“阿彪叔……阿彪叔刚才往石崖那边走了,他说、他说要离开沙岩村,再也不回来了……”
秦祎蹲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目光却没离开男孩——方才孩子说阿彪往石崖走时,她看得清楚:那只一直攥着衣角的小手悄悄松了半分,指节的泛白也淡了些,连先前闪躲的眼神,都慢慢染了点愧疚。这是卸下心防的微表情,半点撒谎的慌乱都没有。
她悄悄凑到李冉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佩服,末了又轻轻补了句:“这孩子没撒谎,阿彪往石崖去的方向肯定错不了。姌小姐这哄人的本事,是真有一套,能把小孩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秦法医说笑了,不过是耐着性子跟孩子好好说话罢了。”姌诗琪笑着回应,眼底还漾着刚哄完孩子的温柔,没褪去半分。
而另一边,阮茗雨已经率先迈开脚步,朝着石崖的方向快步走去,步子又急又快,生怕晚了一步。
唐封也连忙拄着拐杖跟上,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又清脆,两人都没半分耽搁,显然是怕阿彪趁机跑远了。
沙岩村嵌在偏远的高坡上,常年被沙石灾害缠扰,要出村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相对平整的大路,另一条便是紧邻风沙口的石崖。
那石崖地势陡得吓人,窄路仅够单人侧着身子勉强通过,再加上路面坑洼颠簸,满是碎石子,就算阿彪真往那边逃,短时间内也绝对走不出沙岩村的范围。
清晨的石崖总算给了点“情面”,没有刮起平日那般能卷走碎石的猛风,安全性好了不少。
几人脚踩碎石,陆续登上崖顶,低头便见一条窄路像根细线,顺着崖壁蜿蜒着扎向黑漆漆的崖底。
“‘这山路太险了,村长、唐前辈、姌小姐还有顾小姐,你们就在崖顶等着吧,我们先下去探查情况!”李冉皱着眉先开了口,话音未落,已经弯腰捡起块碎石在掌心搓了搓——指尖沾着的湿土提醒她,昨夜的露水还没干透,路面肯定滑。
“怎么?李警官这是看不起我这老头子?觉得我会拖你们后腿?”唐封斜着眼睛瞥向她,下巴微微扬起,握着拐杖的手都紧了几分。
李冉没急着辩解,反而快步走到崖边窄路入口,蹲下身用指节敲了敲边缘的岩石,指腹划过一道浅浅的裂痕:“前辈,我不是嫌您年纪大。您看这路,边缘的石头都松了,沙土又松,踩空了可不是小事。”
她一边说,一边从背包侧袋掏出卷橙色警示带,“我本来想先把危险路段标出来,您要是想一起去,咱们就走慢点——我走前面探路,您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走,安全些。”
唐封的目光落在那卷警示带上,又扫了眼李冉指尖沾着的泥土,刚才紧绷的下巴悄悄松了些。
“前辈,李警官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阮茗雨趁机打圆场,秦祎也在一旁点头:“有李警官探路,我们也放心。”
唐封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却往路边让了让,算是默认了:“走吧,这点路还难不倒我。”
没再多说,几人便踩着窄路往崖底挪去,只留唐杰、姌诗琪和顾希柠在崖顶等候。
不过片刻,他们的身影就被曲折山路间的阴影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顾希柠忍不住走到崖边往下望,只见下方被两侧陡峭的石崖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漆漆阴影,连山路边缘都只剩模糊的石色轮廓,哪里还寻得到半个人影。
“呼——”一阵强风突然从崖底卷上来,带着沙粒刮得人脸颊发疼。
顾希柠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往崖边倾去,惊得她瞬间攥紧了衣角。
好在唐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顾小姐小心!这崖边风大,还是离远些好。”
顾希柠慌忙点头,连声道谢后快步退到离崖边几步远的地方——手还在微微发颤,指尖的凉意半天散不去,脸色透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她悄悄抬眼瞥了眼姌诗琪,见对方正垂着眼若有所思,想开口说句“刚才好险”,又怕打断她的思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重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一二十分钟悄悄过去,风裹着沙粒在崖顶打转,唐杰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串五颜六色的石头手链——石子磨得光滑,串绳边缘还泛着毛边,一看就带了好些年。
他将手链紧紧攥在掌心,指腹反复摩挲着最中间的一块蓝石,双眼微闭,嘴唇轻轻动着,嘴里飘出的细碎话语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隐约能听见“平安”二字,像是在低声祈祷。
顾希柠的目光被这动静吸引,悄悄抬眼望去,见唐杰的眉头微微蹙着,连肩膀都绷得有些紧。
她心里莫名揪了一下——既想着“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又怕问出来让姌诗琪担心,只能又低下头,指尖抠衣角的力道重了些,连布料都被捻出了更深的褶子。”
姌诗琪也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节奏零散得像她此刻的心思——心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疑惑。
唐杰这般执意要带自己来,到底存着什么用意?若说只是觉得她能说服阿彪,这理由显然站不住脚,毕竟连警方都束手无策,自己又凭什么能做到?这背后,定然还有她没看透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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