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风裹着龙安市特有的潮湿,吹亮了平日里沉寂的街巷。
往常入夜后便人影稀疏的街道,今夜被灯笼与霓虹缀满,巡逻警员的身影隐在喧闹里,夜市摊位前挤满了攥着棉花糖的少男少女,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烟火气。
姌室花艺的铁门被推得吱呀作响,满屋玫瑰与桔梗的香气混着人声漫出来。
姌诗琪坐在轮椅上,指尖飞快地给花束系上丝带,额角沁出细汗;李妈在收银台前埋首找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两人身后的货架早已空了大半,却仍有客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阮茗雨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月光落下来,薄得像一层会呼吸的纱,裹着她眼底藏不住的滞涩。
整栋楼早没了灯光,走廊里还飘着员工下班时的笑闹余温,她的手却紧紧攥着窗框,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里钻,连离开的力气都像被抽走。
往年七夕从不会例外,她会干脆地婉拒所有邀约,踩着渐暗的暮色走向雾蓝纪咖啡馆,点一杯熟悉到不用看菜单的拿铁。
可今年不一样,脚步像被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魏潼的脸总在眼前晃,让她不敢推门;龙安市这份难得的平静,她怕下一秒就碎掉;更怕走进那片热闹里,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连呼吸都显得突兀。
最终,双脚还是替她下了决心,带着她不由自主地朝着雾蓝纪咖啡馆走去,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魏潼站在咖啡馆门前,普通的白T恤衬得她肤色干净,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型,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彻底卸下了平日警服赋予的凌厉,整个人显得温和又放松。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咖啡的淡香,刚要伸手推开那扇玻璃门,后肩却突然被人拽住。
她的手几乎是立刻就往腰间摸去,动作快得像道残影,却又在触到衣料的瞬间猛地顿住——理智迅速回笼,绝不能打草惊蛇。
“这位美丽的小姐,这么紧张做什么?是有约了吗?”
熟悉的声音让魏潼心头一暖,回头便撞进秦祎的眼眸里。
秦祎穿了条酒红色吊带裙,衬得她身姿窈窕,卷发披在肩头,少了白大褂的清冷,多了几分明艳的风情,和往日判若两人。
“你怎么会来这儿……”魏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祎笑着拽进店里,对方转头对店员扬声道:“七夕快乐!来两杯摩卡,要多加奶泡哦!”
“谁让你替我点的?”魏潼皱眉,语气里却没多少不满。
秦祎指尖飞快按在唇前,比出噤声的手势,眼尾扫过店内昏暗中隐现的人影,声音压得像揉进咖啡香里的轻烟:“魏警官这是把反跟踪课全还给教官了?还是七夕想念‘旧情’,连警惕心都飘走了?”
她瞥了眼魏潼的便装,故意拖长了语调“啧啧”两声,“看看这身是伪装——这跟着你的‘客人’可不少,自己竟没察觉?”
咖啡杯刚搁在桌上,门口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节奏沉稳,魏潼心头一动,抬眼的瞬间心脏骤然缩紧——韩威和海关署署长赵蔓竟并肩走了进来。
前几日,韩威对赵蔓分明还带着几分不满,此刻两人却并肩挨着坐下。
赵蔓微微侧过脸,韩威便默契地俯身靠近,薄唇轻启,不知在她耳边低语些什么,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生硬,满是熟稔与放松。
就在这时,一对小情侣说说笑笑地推门而入,门上的风铃随之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里,他们恰好落坐在韩威与赵蔓的邻桌。
秦祎与魏潼几乎是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底的平静被一丝心照不宣的警惕取代——魏潼借着伸手去够桌角糖包的动作,指尖悄悄勾住桌布往身侧轻拽,两张椅子便在无人察觉间挪近了半寸。
可两人的后背却绷得笔直,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轻又缓,再也不敢往前多凑半分。
她们比谁都清楚,此刻店里的安静像一层吹弹可破的薄冰,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可能彻底打破这脆弱又微妙的平衡。
不过四五分钟,韩威突然起身,手往兜里一摸,掏出一叠边角发皱的黄信笺,还捏着张银行卡,动作飞快地递向赵蔓。
赵蔓接过后,指尖在信笺上顿了顿,两人抬手握了握,韩威便转身快步朝门口走,脚步带起一阵风。
魏潼的手刚按在椅背上,就要起身去追,秦祎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反而径直走向邻桌那对情侣,将一叠钞票“啪”地拍在桌上,声音压得低却掷地有声:“刚才那桌的对话,你们录下来了吗?”
女生连忙点头,男生掏出支录音笔递过来:“从他们坐下到走,一句都没漏。”
秦祎指尖一勾,稳稳接过那支通体冰凉的录音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壳边缘。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轻而快地踏出咖啡馆,玻璃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角落里那对情侣眼疾手快,见状立刻默契起身,展开手中卷着的宣传报,像两尊移动的屏风般牢牢堵在门口。
报纸展开的声响不大,却精准地挡住了所有投向门外的视线,将那几道若有若无、紧追不舍的目光,死死锁在了咖啡馆内。
秦祎没回头,只反手攥住魏潼的手腕,拉着她迅速绕向咖啡馆后方的窄巷。
直到脚步停在阴影里,魏潼才终于挣开手,气息微喘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早说过,只要能破案,任何人都可以是怀疑对象,包括自己的上司。”
秦祎靠在墙上,指尖转着录音笔,“第一次见韩局,他对肖家毕恭毕敬,后来却突然向阮小姐示好……阮小姐掉祭坛时,他比谁都急,生怕出什么事;顾家给阿彪打款的账单,也是他给你的——他就是算准了你会转交给阮小姐,从头到尾他都在帮助阮家。”
她话音稍顿,眼底的光骤然沉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寒潭:“阿彪提过,在他逃离龙安市之前,在我们找到那辆车的河边,见过警灯亮着。但我查遍了记录,那段时间根本没有警车报备出任务。”
她眼角余光扫过魏潼,语气里带着几分思索,继续说道:“要么就是阿彪在撒谎,但他说这个谎图什么?要是只想让我们怀疑内部问题,就凭这么一句话,也未免太天真了。”
她顿了顿,又推翻另一种可能:“再或者,是有人伪造了警车?可这么做的动机根本站不住脚——伪造警车风险极大,却换不来半点实际好处。”
话音落时,她的目光沉了沉,话里的指向愈发清晰:“所以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能不走报备流程,就随意把警车开出去的人……”
“那这和今晚的事又有什么关系?”魏潼的心猛地一颤,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急切地追问道,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
秦祎抬眼望向咖啡馆的方向,玻璃门内的暖黄灯光像一层薄纱,晕得一切都模糊不清,将她脸上的情绪藏了大半,唯有语气里的冷静,锐利得没减半分:“海关署的**,在这圈子里早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肖、阮、顾三家盯着这块肥肉这么久,个个都想攥在手里,之前全靠互相牵制着,才让海关署一直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怎么就突然把矛头直直对准顾家了……”
话音忽然一顿,她话锋猛地一转,原本落在远处的目光瞬间收回,像两道精准的线,直直锁在魏潼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忽略的提醒:“还记得我刚说的吗?从你出门起,肖家的人就在跟着你。”
“你怎么确定是肖家的人?”魏潼立刻追问,眉尖不自觉蹙起。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扯出另一件事,语气里带着条理清晰的分析:“那天你说过,有人把你从临时办公楼引走,手机信号也被截得一点不剩,最后还指引你去阮氏的外贸船见到肖天翼——你想过吗?刘三儿招供的那艘船,跟你亲眼见到的船,弦号就差两个数字。这不会是巧合。”
她刻意顿了两秒,目光扫过魏潼紧绷的脸,才将其中的弯弯绕绕彻底点破:“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局,根本是故意把你引开。”
“一来,能断了你和我们的联系,让你没法和我们汇合,等于把你从局里摘了出去;二来,让你亲眼撞见肖天翼在阮家的船上,自然会对此产生怀疑;可最后呢?等查不到半点实据,反而能顺理成章坐实阮家的货‘干净’,把这潭水搅得更浑,好让真正有问题的人藏得更深。”
秦祎屈起手指,指尖轻轻点着掌心,每一下都透着条理分明的冷静:“眼下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阮、肖两家暗中联手,一起对付顾家,连韩局和海关署都成了他们的人——可阮总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女儿?难道是怕她心软,坏了大事?”
她刻意顿了顿,话锋陡然转向另一种更刺骨的猜测:“要么,肖天翼才是藏在暗处的真正主使。阮、顾两家斗得两败俱伤,最后所有好处都得落进他手里——你仔细想,肖天宇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还有祭坛那次,跟你一起去的警员全都牺牲了,偏偏只有你活下来,这真的是巧合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让刘三儿放了水?”
“再到这次,刘三儿又故意引我和李冉去隆江码头见到了苏然,把怀疑全引向阮家,彻底搅乱这盘局。”
她指尖无意识攥紧,语气添了几分肯定,“可从‘刘三儿为什么能用肖家账户给阿虎转账’这件事开始算,所有线索就都串起来了——答案只有一个,刘三儿本就听命于肖天翼。”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沉了下去,眼底掠过一层化不开的凝重:“而这盘棋里,唯一可能打破他计划的变数,就只有你和阮小姐。阮小姐从沙岩村回来后就住进了医院,后来又直接回了公司,消息一直被死死封锁;至于你,会被人跟踪,也就说得通了。”
魏潼垂着眼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刚才那对情侣……”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秦祎打断,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韩局那天早听见我们在警局的谈话了。你在局里半点防备心都没有,今晚又一直心不在焉——我真怀疑,你这警校优等生的头衔是混来的?”
见魏潼瞬间瞪过来,眼底明晃晃写着“说正事”的警告,秦祎才敛了玩笑神色,语气沉下来变正经:“我特意约你同我过七夕,韩局才会松口批假。”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魏潼微怔的脸,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不愿怀疑他,阮家、肖家又都和你有些牵扯,那些猜测我自然不能提前告诉你。今晚城里到处布着警力,韩局肯定也不会闲着,我早让李冉盯着他的行踪,收到消息,便一起跟着过来了。”
说着,她又带上点轻描淡写的调侃:“至于那对情侣,本就是混江湖的,靠些小聪明讨生活,出点钱就能请动。所以魏警官啊,平时也得多出来走走,多认识些人,什么样的都接触接触,总归没坏处。”
魏潼听着,心里的迷雾瞬间散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秦祎却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只是没料到,他们选的地址也在这里……还有,提前给你发消息的人是谁?怎么会知道韩局的动向?又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你?这些也都不知道。”
“这么说,秦法医是专门为我来的?”魏潼突然岔开话题,眼底藏着点狡黠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秦祎挑了挑眉,故意装出一副冷淡模样:“我可是法医,办案讲证据,没那么多私人感情。”话锋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要是韩局来的不是这儿,让李冉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魏潼听着这话,心里像被温温的泉水漫过,那点暖意悄没声儿地从心底往上冒,连带着语气都软了些:“谢谢……”
可秦祎没给她多琢磨这份暖意的时间,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语气又回到了平日里的冷静:“这是宋昕怡以前送我的,做过加密处理——录东西很简单,真要破解却得费不少功夫。我们先回去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宋昕怡”三个字入耳,魏潼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些,心底莫名窜起一丝别扭的闷意。
但她很快压下那点异样,飞快调整好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巷口的阮茗雨看在眼里。
她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看见魏潼和秦祎站得很近,月光落在她们身上,像裹了层暖光。
雾蓝纪的招牌在头顶亮着,这是她们过去每年七夕都来的地方。
阮茗雨将兜里的手机攥得更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垂眼瞥了眼屏幕上“雾蓝纪”三个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机身边缘,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唇间溢出,随即插着兜,转身融进了夜色里。
她低着头快步走,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清半分头绪——是难过吗?或许是吧,难过曾经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人,身边如今站了别人。是不甘吗?几十年的青梅情谊,怎么就这么轻飘飘断了。还是……释怀?或许她们本就该放下过去,各自往前走。
到最后,满心只剩化不开的迷茫。她连心底那点情愫究竟是“喜欢”、是“爱”,还是多年习惯的“依赖”都辨不清,眼前的路像被裹了层厚重的雾,伸手都摸不到方向。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不知不觉扎进了喧闹的人堆里。周遭人声鼎沸,车鸣、笑闹声裹着晚风扑过来,却连半分都没驱散她心底的空落,反而衬得那份茫然更沉了些。
“陈燕!嫁给我!”
一声带着颤意的呼喊突然拽回阮茗雨的神思。
她猛地抬头,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站在了“姌室花艺”的门口。
店前空地上,一个男人单膝跪地,手里捧着束艳红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对面的女孩红着眼眶,指尖紧紧攥着衣角,连呼吸都透着紧张。
周围的人下意识屏住了声息,偶有几声小声的起哄也轻得像羽毛。
原本挤着看花的人群悄悄退开,让出道来,花店门口挂着的星星彩灯晃悠悠垂落,暖光恰好落在两人身上,在喧闹的街头衬出一片格外显眼的温柔。
阮茗雨依旧插着兜,指尖抵着冰凉的衣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告白。
她的目光扫过——李妈站在姌诗琪身后,嘴角噙着笑,眼里满是欣慰;而姌诗琪坐在轮椅上,指尖轻轻捏着片掉落的玫瑰花瓣,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手上却还在慢慢整理着身旁的花束,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什么。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女孩突然抬手,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玫瑰,狠狠往旁边甩了出去——花束带着风声直直飞向阮茗雨,她几乎是下意识抬臂接住,几片鲜红的花瓣却还是从指缝滑落,轻飘飘落在地上。
周围的喧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钉在阮茗雨身上,连流动的空气都似顿了半秒,安静得能听见花瓣落在地上的轻响。
李妈和姌诗琪的视线也穿过攒动的人群,直直落在她脸上,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意外。
阮茗雨彻底慌了,怀里抱着那束沾着水珠的玫瑰,手都僵在半空——扔了显得失礼,捧着又像个突兀的闯入者,进退两难。
这时,女孩突然转向男人,声音里满是怒火:“你很懂我吗?搞这么多人围观,你是把爱情当耍酷的道具?”
阮茗雨没心思再看这场闹剧,见没人来接这束“烫手的花”,她抱着花束转身就往人群外跑,脚步都带着几分慌乱。
姌诗琪望着阮茗雨抱着玫瑰、慌慌张张扎进人群的背影,指尖捏着的玫瑰花瓣不知何时被掐出几道浅印,连整理花束的动作都慢得近乎凝滞——明明该收回目光招呼客人,视线却像被粘住似的,牢牢锁在阮茗雨消失的方向,连掌心下轮椅扶手被攥得发烫,都没半分察觉。
直到身后传来客人拔高的声音:“老板!要束向日葵!”她才猛地回神,慌忙转身时手肘没留意撞到旁边的花桶,“哗啦”一声,清水溅在素色裙摆上,凉意顺着布料渗进皮肤,激得她轻轻一哆嗦。
她赶紧伸手去擦,指尖蹭过湿痕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盯着那道背影看了多久。
周围的人见告白闹剧散了,也没了围观的兴致,三三两两地散去;还有些原本挑花的客人转回店里,继续对着花架挑选,唯独刚才那对闹僵的情侣,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地上几片被踩蔫的玫瑰花瓣,悄悄衬着花店门口的冷清。
“刚才那姑娘,看着是阮小姐吧?她怎么会来这儿?”李妈望着阮茗雨跑远的方向,压低声音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姌诗琪却没接话,轻轻避开了这个问题,声音软下来,转而提起别的:“往年过七夕,希柠总抽不出空来店里,花室一忙起来,我一个人总顾不过来。今年有李妈在身边搭把手,不仅轻松多了,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
“瞧你说的,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跟我还这么客气?”李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亲昵。
姌诗琪也跟着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花店外的欢闹声、花剪修剪枝叶的轻响又慢慢涌了回来,将刚才短暂的安静彻底冲淡。
缉私局临时隔离酒店的房间里,空气里飘着几分沉闷的凉意。
肖天翼坐在桌前,指尖松松捏着高脚杯,猩红的红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酒液折射的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藏起了所有真实情绪:“七夕佳节,反倒要委屈顾小姐在这地方多待些日子……”
对面的顾希柠身着一袭素色长裙,裙摆如流云般安静垂落在椅边,料子贴在身上,愈发衬得她身形清瘦,连露在袖口外的手腕都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脸上噙着抹浅淡的笑,那笑意却没渗进眼底,反倒透着几分疏离的客气。指尖轻轻搭在青瓷茶杯的杯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瓷面,一圈又一圈,像是在打发漫长得难熬的时间。
“往年的七夕,也没比今年热闹多少。”她缓缓抬手端起茶杯,杯沿刚碰到唇瓣,又轻轻顿住,目光落在杯中晃荡的茶水上,语气里裹着点似真似假的感慨,“这么重要的日子,肖少爷还特意绕路过来见我,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肖天翼低笑一声,晃酒杯的动作没停,语气里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熟稔:“佳节配佳人,能和顾小姐坐一会儿,怎么能算浪费时间?”他眼底的情绪藏得极深,半点看不出平日的算计。
顾希柠指尖微微收紧,话锋悄悄转了方向,带着点试探:“只是不知道,这隔离酒店监管森严,肖少爷是怎么避开耳目进来的?”
“顾小姐又不是涉案的主犯,不过是配合调查。凭着肖家在城里的声望,想申请见你一面,并不算难。”肖天翼的回答滴水不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没给她半点追问的空隙。
顾希柠心底猛地一沉——姌诗琪早提醒过她,要多提防肖天翼,如今看来,这份警惕果然没多余。
她正走神间,窗外突然炸开一片彩光,两人下意识同时转头,只见数千架无人机在空中缓缓盘旋,先织成丘比特弯弓射箭的模样,“箭矢”射出的瞬间,天边骤然绽开大片烟花,烟雾未散,无人机又重新排列,凝成牛郎织女隔河相拥的图案,温柔得让人心颤。
另一边,秦祎攥着魏潼的手,指尖带着点雀跃的力道,指着天空高声喊:“魏潼!你快看!”魏潼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烟花的光映在她脸上,驱散了连日来的凝重,眼里难得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连眼底的疲惫都淡了几分。
阮茗雨正走在青石桥上,也不由停下了脚步。她单手撑着冰凉的护栏,怀里还抱着那束被甩过来的玫瑰,花瓣蔫了几片,却依旧红得扎眼。
夜空中,无人机组成的图案格外明亮,周围的人都举着手机欢呼,她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望着那片璀璨,眼底的迷茫像被光影裹住,没散,也没更浓。
姌室花艺里,原本剪花的手、挑花的动作都齐齐顿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玻璃窗,望向窗外的夜空,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姌诗琪坐在轮椅上,也缓缓抬起头,指尖捏着的玫瑰花瓣不知何时从指缝滑落,轻轻落在腿上。
她望着夜空中流转的图案,眼底那抹缠了许久的惆怅,竟像被流光悄悄揉散,淡了些,连嘴角都极轻地牵起一丝弧度,浅得几乎看不见。
几分钟后,牛郎织女相拥的图案渐渐散开,无人机群重新聚拢、排列,最后凝成“龙安市”三个苍劲的大字,在墨色天幕上亮得格外醒目,久久未散。
紧接着,全城各处接连升起烟花,金色的火星在夜空中炸开,拖着细碎的光尾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又盛大的雨。
龙安市的七夕夜,彻底裹在一片璀璨与喧闹里。
可没人察觉,那藏在烟火喧嚣背后的暗流、盘根错节的谜团,正随着这场热闹的盛宴,悄悄揭开了新的帷幕,只等有人撞进这更深的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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