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幽,礼朝使团在河边安营歇脚。使臣们围着火堆,边吃烤肉边闲谈。
“见过端王殿下!”使臣们见到赵景民,纷纷行礼。只见来人身姿挺拔,气质华贵。
“不必多礼!”赵景民寻了个位置随意坐下,拍了一下身边人的肩膀,“在讲什么那,这么起劲。”
杨文洁坐在火堆前,饶有兴致地笑道,“正在讲北麓那位,出了名难惹的朝阳郡主!”
赵景民将脚下的树皮丢进火里,“从前倒是听说过这位郡主的事迹。”
“天下第一纨绔,天下第一丑女,说的就是这位郡主。听闻郡主长得淫/邪如鬼魅,赤目獠牙。身形萎缩瘦小,却气大如牛,叫人望之害怕。”有人绘声绘色道。
又有人接话,“还有传言说,苏醒过来的不是从前的郡主,而是附身郡主的妖邪。专门抓那些俊美的男子和漂亮的女子,吸食他们的精气滋补!”
赵景民不置可否地笑道,“听起来这位郡主倒不像人,而是神话传说了!”
杨文洁大笑,看向对面清冷的男子,“要真是如此,少灵你可得小心了!”
树枝被烤得噼啪作响,火光映照着如冰如雪的俊美少年。
少年生了双犀利的凤眼,显出几分凉薄之感。一眼看上去似有不足之症,却身姿挺拔,不显孱弱病态。
其容貌绝不逊于女子,是男子中的第一。
面对打趣,谢承匀笑了笑,并不恼。他拿着一根长树枝,撬出火堆里的石头。
“大人们说笑了!”
这时有人道,“谢世子要是被朝阳郡主看上,做了驸马爷,只怕全京城的女子都要杀到北麓来!”
使臣们大多说些玩笑话,坐在谢承匀身侧的硬朗青年却当了真。
李自成双手攀在胸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傲气,翻了个白眼,“那纨绔想靠近少灵半步,我第一个不准!”
杨文洁:“该担心的是少灵,你怎么还气上了?”
众人大笑起来。
*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如今正值秋日,最是色彩斑斓的时候。
林间树叶簌簌落下,礼朝使团的马车经过一路的奔波,停在半山腰上。
此次礼朝使团一路北上,沿途交流文化、互通商贸;经过大梁境内,如今到了北麓都城。
骏马低着头,马蹄不断踩在蓬松柔软的落叶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马车外赵景民轻扣车身,“少灵,出来透透气吗?再走就到北麓都城了!”
竹帘掀起,鬓边一缕青丝拂过谢承匀的侧脸,那双锐利清冷的凤眼在抬起时,带着稍许柔和。
和风入袖,谢承匀伸手接住一片落叶,踩着一地金黄走至近前,眺望远处的群山与山下城池。
“北麓真是物华天宝,钟毓神秀!”
“是啊,眼下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赵景民望着山川悠然道。
“我看也就一般般,不敌我礼朝山河十万分之一。”李自成傲骨铮铮,神情不屑道。
走在最前方的杨文洁闻言摇头失笑,“你怎么这么扫兴!”
清风徐来,此山之外亦是群山连绵,尤其是远处高耸的雪山,令人憾然。山脚下城墙高竖,城池更是繁华。
赵景民眸光深幽。
“只是这和平之下,不知又有多少暗流涌动。”
自使团进入北麓的地界后,他们便频频遭遇刺杀。幕后指使者,就暗藏在北麓的权力中心。
一道长风直贯林间,树木花草闻风惊颤,动物四处躲藏,阴谋在暗中悄然滋生,山雨欲来。
*
城门口,使团与前来接待的北麓官员会面,随后进城,前往专门供他国来访者歇脚的使馆。
天朗气清,长街上商铺林立,行人往来,舒服惬意。
马车平稳地行过岔路口,另一条街道上突然热闹起来,冲出三十多个打扮艳丽的彪形大汉,正在追赶着某人。
他们无一不是身着艳丽的抹/胸纱裙,口抹唇脂,面颊嫣红,头戴鲜花;却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相貌凶悍,嘴边甚至还留了一圈黑胡茬,属实是辣眼睛得很。
“郡主!收了奴家吧!奴家一天能够挑五十担水,劈五百根柴!”
“郡主!俺能挑百桶水,犁百亩地,劈千根柴!一天只需要吃六十个馒头!”
“我一天只吃五十个!”
“我四十五个!”
道路两旁有百姓道,“啧啧啧,真是奇观!为了能讨口饭吃,是什么事都能做!”
“贤兄此言差矣!谁不需要起早贪黑的干活。与其替别人干活,吃了这顿愁下顿,还不如委身郡主。不仅能衣食无忧,还能……”说着嘿嘿嘿笑起来,表情十分猥琐。
站在其身后的少年气鼓鼓,一脚将那人踹出围观人群。那人跌进男扮女装的糙汉队伍里,遭受了好一番推搡和踩踏。
听到动静,使团里有人探出头来看,却看到一群奇装异服之人,委实受到不小的惊吓。
谢承匀慢慢收起竹简,伸手碰到车帘一角,正要查看外边。却不料突然飞进一条人,直接将他拉扯翻,连着手中没拿稳的竹简也滚了出去。
一阵闷响过后,谢承匀缓过神来,仰躺在地上长长叹了口气,似是对此情况感到无奈,和一丝淡淡的不耐烦。
他略微抬起头,看见扑在他身上的那人正跪趴着,垂着头,拍着自己脑袋。
两人视线相撞,皆是一愣。
刚刚有人飞进来时,谢承匀匆匆一瞥,还以为贸然闯入的是个男子。而面前之人,稚嫩的眉目微微蹙起,随后立即一副杏眼圆睁的惊讶样子;神态鲜亮活泼,模样光彩照人。
原来是个女儿郎,不是少年郎。
谢承匀看清对方五官面貌后,原本疏离的神情怔愣了一瞬。
北牧野与男子对视的一瞬间,差点被那双好看的眸子吸走神魂。
男人!北牧野睁大了眼睛,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搞懵。
马车内光亮不足,空气里隐约可见飘动的细小尘埃。竹简从谢承匀的身上横过,滚到角落才停下。
此刻,北牧野的双手撑在谢承匀的头两侧。两人目光交汇,彼此间的距离不过一尺。
面对这样一个姿容貌美的陌生男子,外边“哒哒哒”的急促马蹄声一如北牧野的心跳。
她不好意思地向后拉开身距,虽然依旧坐在谢承匀身上。
谢承匀那双惑人的眼睛,实在令她心慌到难以平静。她鬼使神差地抓过旁边的一本书,“啪”地拍在谢承匀脸上。
看不见就好了。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北牧野挪坐到一旁,视线转移到车内的布置上;其实是非常清简的布局,并没有什么看点。
谢承匀伸手将覆在脸上的书拿开,坐起身来。他没有说话,而是用指尖弹了弹书上的灰,把它放回到原先的位置上,然后又拾起竹简。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眸,扫了眼背过身去的女子,收回视线,从容地将竹简重新卷起。
他动作的声响,丝毫不差地落进北牧野的耳朵里;即便不去看,一举一动也浮现在她脑海中。
不是说坐在这架马车里的,是礼朝送给北麓皇帝的大美人吗?听闻美人一舞倾人城!怎么变成个大男人了?
北牧野心想,不过除了性别错误,其他倒是对得上。
北牧野瘪瘪嘴,眼珠在眼眶里打转,看看四周;视线从晃动的车窗帘、摆放整齐的书籍、托盘上的茶壶和茶杯上一一扫过;眼角余光觑向侧后方,又迅速移开看向他处。
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就没有想问的?北牧野心道,该不会是等着我先开口吧!还是他也不好意思。
开口说句什么话好那?啧,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根据影卫们传回来的消息,使团里有哪几个人来着?
谢承匀默默地将被北牧野扯得歪斜的衣领理规矩,接着摆好衣袖,连着衣袖上的褶子都被细细抚平了,就是不开口说话。
驾车的小厮隔着车帘关心道,“公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一心驾好车,并未发觉有人从车后跳了进来,只听到车里发出闷响,之后又没了动。他作为仆从不好随意掀起车帘,于是斟酌之后开口问道。
谢承匀闻言侧头看向弄出动静的不速之客,同样是席地而坐,却比他矮许多。
始作俑者迅速地转过来身子,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两人视线再次交汇。
“郡主!郡主你在哪里呀?”马车外,一群浓妆艳抹的糙汉叫喊着经过。
谢承匀听到,视线从她清亮的双眼移开,看向她竖在唇边的食指。
北牧野反应过来,将手收到背后,转过身去不再看他;银环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用力地转身,甩动到她一侧的肩膀上搭着。
谢承匀也同时别开头,对着车帘外的人道,“无事!”
倒是略通人情。北牧野心道。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回到座位上,相对而坐。
“多谢公子相助!不知公子姓名,日后也好感谢。”北牧野率先开口道。
“小事而已,不必挂心。”谢承匀语气清浅,轻描淡写道。
得!北牧野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
想来对方是喜欢清净,不喜有人打扰;而她正好踩在人家雷点上。于是她也不再多问。
这马车上的坐垫实在是硬,坐了一会儿便感到酸疼;而且不能说话,很是无聊。
北牧野翘起二郎腿,觉得舒服了点;左顾右盼,很不安分。
北牧野指了指矮桌上的书籍,“我能看一看吗?”
谢承匀从书卷里抬起头,只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慢悠悠答道,“可以。”
她拿起手边的书,哗啦啦翻了一遍,全是字,无聊透了,放回原处。
又瞧见托盘里的点心,心下好奇,这礼朝的甜点是何口味,于是笑着又问,“这个能吃吗?”
“请便。”
狭窄的马车里突然多了个人,谢承匀想忽视都难;便见她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糕点,嚼了几下,皱起眉头,很艰难地咽了下去。
好甜,好干吧!
北牧野盯着手里剩下的大半块,总不能再放回盘子里,或者当着人家的面丢出去吧。
她瞥向坐在对面的人;而谢承匀也适时收回目光,假装没有看见她尴尬的一面。
“能喝口水嘛?”
“请便!”
谢承匀虽在看书,语气却好似叹息。
北牧野不客气地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口茶一口点心;放下茶杯时,却不注意让其倾倒,茶水洒到旁边的书籍上。
她立即扶起茶杯,拿起书甩掉上面的水渍。
谢承匀微微皱眉,不过没发脾气,而是朝她伸出手。
北牧野把书递还给他,瞥了眼书名将其记下。
马车行了一段路,外边寻找她的汉子们已经不在了,她也不再停留。
“今日多谢公子,有缘再见,必定相谢!”
北牧野起身时,却闻一声清脆的声响;回头看,原来是谢承匀腰上的白玉玉佩坠落下来。
谢承匀颇感意外,好好的绳结怎么突然断了;他弯腰伸手去捡。
北牧野打趣道,“看来这月牙玉佩是想跟我走!”
闻言谢承匀身形一顿,拧着眉奇怪地瞧了她一眼。
北牧野摸摸鼻子,难道她说错话了?
正要从车窗处钻出去,身后之人无奈开口,幽幽道,“走车门。”
北牧野愣了一下,没说话,掀起车帘,在小厮震惊的目光中,跳下还在行驶的马车。
“没、没事吧?”小厮焦急探头看向马车后,却见那位突然出现的漂亮小公子平稳地站在地面上,远远朝自己挥了挥手,似乎是在笑。
谢承匀坐在马车里,看着被茶水打湿的书封,愣了愣神。
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行在最前面的马车突然叫停,使团安稳抵达了使馆。
“好在少灵想出换马车的主意。刚刚那名男子闯入的若是朱姑娘的车驾,只怕会污了朱姑娘的名声。”杨文洁心惊道,“但好在,不是刺客。”
“怕只怕,是进了北麓都城,他们的人不好再下手,才使出这种下作手段。”李自成气愤不已,握在手中的剑往前递去。
赵景民派出去暗中追踪北牧野的男护卫回来复命,“殿下,我们追了一会儿,便跟丢了那人。对方是个有武功底子的。”
众人面露难色;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谢承匀不难猜到对方的身份,“是玄序王府的朝阳郡主。”
李自成大为惊讶,“居然一进北麓都城,就遇到这个魔头!莫不是像传闻中一样,缠上我们了?”
谢承匀脑海里浮现出那人明澈的双眸,灵气十足,好像把心思都写明了,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眉目精明藏光,神韵娇而灵。
“名不副实,无需当真。”谢承匀从容客观道。
杨文洁笑着,“少灵很少替人打抱不平,倒是勾起我对这位郡主的好奇心了!”
赵景民却是谨慎,“会不会是有人假扮郡主?”
谢承匀观其举止自信大方,服饰细节显贵,那身矜贵娇蛮的气质更是叫寻常人难以模仿,摇头道,“不会是。”
他们此行遇到的刺客,无一不是冲着被护在正中间的那辆马车里的人来的;使团尽心尽力护送的重要人物——礼朝第一舞姬,朱媛媛。
至于突然出现的郡主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他们一时也不清楚。
“多谢诸位公子,否则受惊扰的就是妾身了!”
马车里,一个温软的声音缓缓道。
有阵阵芳香从车帘缝隙流出来,沁人心脾,好似花仙临世。
这一席话听得驾车的仆从浑身酥软,耳根子通红,好似美人在他身后朝他吹了一口气;只不过一切都是他的肖想罢了。
待仆从放好木凳,一名女子手持团扇,从马车上下来。仆从见状,立刻伸手去扶。
仅仅只是这下马车的两三步,石榴色纱裙勾出俏人身形;身姿摇曳如柳丝,风情万种;细微间,便已勾走他人心魄。
朱媛媛抬眸,轻笑一声;纤细手腕挥动团扇去挡住脸,只露一双含情眼,看向风光霁月的谢世子。
“这便是美人榜上的绝色舞姬!果然惊鸿绝艳!”墙头上冒出两个脑袋。
“郡主,礼朝这是不安好心,给咱们陛下送美人计来了!”男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狗眼,黑发披肩,额上系了根红绳;正是长街上踹人的少年。
“谁说不是那!”北牧野将两只手环成圈,作望远镜放在眼睛前面。
她想得很多。
从古至今的帝王都将权力牢牢攥在自己手中,被专宠的妃嫔得势,那也不过是帝王从指缝间故意流出的一点权势罢了。
女子连自由都难得,何谈祸国。
帝王借红颜祸水行昏庸之事、借贪官污吏来打压能臣,这些计谋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所以真正要防的不是美人,而是帝王。
如今朝局不稳,白帝手遮天下,魑魅魍魉横行;王府遭受忌惮,随时会被连根拔起。
她可不想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被打破,看来得防上一手了。
既然解决不了作为根本原因的皇帝,那就解决掉直接原因。
“童生,我们走!”
北牧野说着,墙头上两个人脑袋缩了回去。
*
使团众人初到北麓,游玩在傍晚的长街上,沉浸在热闹的节目里。杨文洁一转头,才发现少了一人。
破旧的寺庙里,一个壮汉将麻袋放到地上,从童生手里接过钱。
“你们几个,把人安全送出城去。”北牧野吩咐道。
胡子大汉满脸疑惑,“郡主让我们把人掳来不是为了抢占他吗?霸道郡主强取豪夺俊俏郎君!”
北牧野扯了扯嘴角,“你们内心戏也太多了!”
她突然抬手打住,“等等,哪里来的郎君?”
头上戴花的大汉指了指麻袋,“郡主不是说,要我们抓那个最漂亮的嘛!我们仔细比对过了,那一群人中就这个最漂亮!”
北牧野更不明白了,并且有种不好的预感,“给我把绳子解开。”
麻袋打开,这几人眼光不错,果然挑了个俊俏的,却不是礼朝第一舞姬,而是马车上碰见的那人。
北牧野一拍脑门,无语道,“麻烦请给我送回去,我要退货。”
几个大汉只得听从吩咐,手忙脚乱地重新打包。
谢承匀被晃动地逐渐醒来。刚刚睁开眼,视线还较为模糊,只能看见一道清秀的人影,随后他就又被一木棍打晕过去。
好险,差点被看见脸。北牧野扔掉棍子,拍掉掌心的木屑。
一脸麻子的大汉心道,这郡主也忒狠了,对着这么英俊的脸居然也下得去手。
簪花壮汉却表示他懂:欲擒故纵,孽缘纠缠!
*
谢承匀在小巷里醒来,只觉头晕眼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刚刚在街上有人从背后给了他一下,然后一麻袋将他套走;接着他刚醒来,又被人打晕过去。
摸向胀痛的后脑勺,隐约有一丝湿润触感。
谢承匀幽暗的目光看向手心。这人究竟与他有什么仇怨,居然打出血来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人挥动棍子的果决;眯了眯眼睛,冷静想到,对方既放了他,就说明目标并不在他。
等回到使馆,谢承匀对被绑架一事并未细讲。
以李自成冲撞的脾气,只怕会惹出祸端来。谢承匀只对赵景民嘱咐道,往朱媛媛身边增派些人手。
*
树叶落进湖水,荡起一圈圈波纹;鱼儿们逃远后又游回来,围着落叶转圈。
“阿野,还不下来吗?”杨珏双手围笼在嘴边,昂着头叫道。
北牧野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一条腿盘着,背靠树干。“不想下来,上边的风景更好!”
阳光穿过叶隙洒在她身上,给少女秀致的轮廓渡上一层金粉,暖洋柔和。
“你把我叫出来究竟干什么?”她随手扯了两片树叶,捏在手里捣鼓。
“唉~,不是说了吗,有妙人儿要介绍与你认识。”
杨珏挑着眉笑道,挥开玉骨扇,举止从容得体,“比百花楼、兰香院、丝竹坊的更美、更香、更风雅,保证让你眼前一新……!”
“京城还有这样的绝色?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告诉我!若是那美人榜上的人物,我便对你心服口服!”
说话的男子不过十六,长得圆润憨厚,心宽体胖,似颗金豆子,名叫向子涛。
“还真让你猜对了!”杨珏挥开折扇,轻摇两下,一脸得意地笑。
向子涛激动道,“莫不是姬汝月姑娘,所以你才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姬汝月乃是礼朝司天阁的监副女史,位列天下美人榜第一,尤其精通书法、音律,是仙子一般不可亵渎的人物,亦是向子涛心中的女神。
“你就白日做梦吧!姬姑娘人在礼朝,又身兼要职,如何来得了北麓?”王思明调笑道。
此人与向子涛形成对照,身如竹竿,一副病态模样。
杨珏收拢折扇敲在王思明肩头,“来人正是礼朝人。”
“即是礼朝人,又位列天下美人榜,那便只有……”
向子涛话音未落,几辆马车穿过林间,一路小跑过来。
马车停稳后,一抹倩影惊现在众人面前;身姿婀娜,媚眼如丝,唇珠圆润诱人。
“朱媛媛!”
王思明惊叹,而向子涛早已望得失神。
朱媛媛位列美人榜第五名,是礼朝第一舞姬。传闻中她的身段比杨柳还软,肌肤比羊脂玉还滑;今日一见,便知传言非虚。
如此倾城的女子身在青楼,自然少不了痴怨的爱情故事。
前有世家公子欲为其赎身,后有大皇子不顾反对,执意要娶她为侧妃,但最后都被朱媛媛婉拒。因此她虽为妓/女,却有洁身自好之名。
北牧野偏头看向下边的热闹,树叶在她指尖转动;再见到朱媛媛,也依旧会被她的美貌所震惊。
凭此姿容,一定能宠冠后宫。可偏偏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美人,其背后牵涉甚广。
其后的几辆马车上下来四位外貌举止端正沉稳,气质谦谦如玉的公子;比之在场的三位,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瞧见一袭素衣的谢承匀下了马车,北牧野微微晃神,目光心虚地闪躲了一瞬,随后拿树叶挡在一只眼睛前。
这个人,凭着他这张脸,就算不打扮也很招摇。北牧野心道。
杨文洁不动声色地一眼扫过去,“不是说郡主也会来吗?”
他们受礼部尚书之子杨珏的邀请,赴约而来。听闻朝阳郡主亲临,杨文洁实在想见一见这位传奇郡主的真容。
“怕是丑得不敢见人,躲起来了吧!”李自成语气不善。
头顶一声嗤笑,“谁说本郡主丑到要躲起来了!”
众人闻声抬头,却被日光晃到眼睛。
阳光折射出的光圈中,隐约见到有人从树上轻盈跃下,如同飞鸟。
树叶儿纷纷扬扬地飘落,北牧野稳稳落在众人面前;清风抚着她的发丝,落叶拂过她的眉眼。
“怎样,吓到各位了吗!”她双手负于身后,肆意笑道。
来人身着圆领白色长袍,玉环束发,腰间系着条做工精致的银云纹带子,脚踩云靴。此时负在身后的双手改为环抱于前,一整个神采奕奕,不可一世的神情。
就一眼便晓得,这位就是以纨绔性劣名扬天下的朝阳郡主。
天下人皆知,南有登徒子薛虬荒淫无道,北有纨绔女朝阳穷奢极欲。
只是这位天下第一的丑女,却雍容华美,贵不可当。如同被仔细温养的白玉芯,肌理细腻润泽,白里透红;眉目似画中仙子,盈盈一笑叫人沉醉。
北牧野好像艳阳天,有好像扑面而来的一阵和风;灿阳灼灼与其同华,而南风熏熏可解愠兮;是个自由洒脱的女子。
北牧野看向谢承匀,笑道,“又见面了。”随后视线与朱媛媛交汇,在朱媛媛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
杨珏不满地挥动玉骨扇小声道,“什么啊,你们原来已经见过了!”
礼朝惊才绝艳的谢世子,美男榜上的第三名,北牧野自然知晓此人。
谢少灵年少成名,与敌国交战时并未亲临战场,仅仅是通过沙盘上的推演便大破敌军。
然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谢承匀的美貌。
昨日见面时,北牧野稍加思索,就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如今再看谢承匀,北牧野只觉美色误人。她先前居然只看到了他的皮囊,而忽略了他眉眼间的那份城府。
向子涛、王思明二人已经热切地迎了上去。
“如何?”杨珏在身后侧,拿扇子挡住嘴。
“六分风雅,三分风流。”
“还有一分那?”杨珏好奇。
“灵气。”北牧野笑答道,“像只狐狸。”
不是天真的漂亮狐狸,而是很会伪装,很有心机的狡猾狐狸。
杨珏大喜,得意道,“我便说你一定会喜欢的!五百两,不许抵赖。”
“顶多给你四百两。比兰香院、百花楼里的那些人的确新颖,但离我的标准还差了点。”
北牧野看向谢承匀俊朗的容貌,他眉眼间的那份深邃会让人感到自己已深陷进去,有种窒息的压迫。
说罢她不再理会杨珏,径直走向谢承匀。杨珏只以为她上前去结交,却不料开口震惊众人。
“妙人,可会饮酒弹琴作乐!”
谢承匀抬眸,看见那口出狂言之人笑容明媚;眼前之人,与前几日毫不留情敲他一棍子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他谦和一笑,“不才,只会弹琴。”
北牧野挑眉。虽然谢承匀表现出随和,但她知道,马车里清冷的谢承匀,拒人千里之外的谢承匀,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而且他看自己时,脖颈笔直,头也没低下来,只垂着眼皮,骨子里傲慢得很。北牧野心想。
“少灵……”李自成气不打一处来,如此轻挑的言语怎能忍得,他硬是拧着身子不正眼瞧北牧野。
杨珏一把拉过北牧野,急忙将她拦下,小声劝道,“你不是认识他嘛!不知道他是谁?别太轻浮了,小心闯祸!”
“我知道啊!他不是你给我找的妙人吗?”
杨珏无语凝噎,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懊悔道,“我就不该说那些浑话。”
北牧野当着众人的面,饶有兴致地盯着谢承匀的身姿,上下看了良久;饶是旁人见到此举都觉不妥。
李自成更是想一刀劈了这个混账玩意。赵景民看将过去,他才作罢。
这时一道细语柔声出言打断。
“妾身朱媛媛,见过郡主、各位公子。”
朱媛媛行了一记常礼,微微屈膝低头,眼神儿却是往上钩,把杨珏几人的魂都勾走了。
北牧野看向她,又看向谢承匀,了然地笑了笑,随后走到谢承匀跟前。
朱媛媛眼色微变,面上却笑意温婉;这朝阳郡主果真如传言中一般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妙人今晚可有时间?”北牧野接着戏言道。
谢承匀宽柔一笑,鼻翼上的那颗恰到好处的黑痣显出几分魅惑来。但北牧野却没感觉到真心实意的笑意,只觉得虚假。
“倒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
“那好,今夜酉时,我约公子到兰香院一聚。”
笑着说罢,北牧野转身,缓步走向朱媛媛,“姑娘国色天香,盼着今晚能单独一叙。”
“谢郡主美意!”
刚刚北牧野稍稍试探,朱媛媛虽不悦,神情却一闪即逝;可见是位有自尊心,且善于隐藏自己的人物,并非弱柳扶风,任人摆布的空心美人。
北牧野又瞧了眼一旁垮着脸的李自成,一挑眉,“今夜兰香院全场由我包,欢迎各位一同前去。”
“还有这等好事!”向子涛乐道。
“那是自然!”
不多时仆从驱着马车过来,北牧野提着衣摆,三两步上车。
杨珏道,“阿野,说好的游湖,你怎么要先走?”
“不游了。”北牧野摆摆手,无趣道,“回家睡觉,晚上兰香院会。”
也难为杨珏愿意与她玩,虽然不明所以,却愿意迁就她古怪的性格。
马车走远后,杨珏讪笑着圆场,“她从来散漫惯了,请殿下、各位见谅!”
赵景民不甚计较。
朱媛媛含羞瞄了眼,轻移莲步走到谢承匀身旁,“谢公子,妾身刚刚可是帮你解了围,你日后要如何报答?”
谢承匀行礼,稍显疏远道,“刚刚多谢姑娘。日后姑娘若遇到什么难处,在下自当竭力相助。”
“公子这是什么话,是说妾身没有享福的命吗?”朱媛媛笑得娇艳欲滴。
不知情况的杨珏三人迷得神魂颠倒。
谢承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眉眼间却是温柔,给人一种美好的幻觉。
“姑娘说的是,是在下失言。”
朱媛媛见这一笑,竟一时晃了神;她只知自己很美,却没想到过会有男子比她还美;痴愣了片刻,立即以袖遮面,用笑声掩盖刚刚的失态。
杨文洁轻拍谢承匀的肩膀,打趣道。“谣言果然不可信啊!不过这位郡主的脾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你说是不是!”
“不过她为何刻意为难你,难道是马车上你得罪了人家?少灵你在礼朝时受万千少女青睐,没想到竟在此处吃了闭门羹!”
自己得罪了她?
谢承匀倒是想不出缘由。此前经历的种种,怎么看也是自己吃亏比较多。
谢承匀瞥了眼杨文洁,语气和煦,“平津侯府的千金对你属意已久,不如回去后我替你牵线搭桥。”
“可别,我错了!”杨文洁连连告饶。
*
玄序王府。
马车停在门口,童生立刻迎了出来。
“郡主怎回来得这么早,不是和杨公子他们约好了去游湖吗?”
“什么游湖啊,那湖我都游了八百遍了!见到了想见的人,自然就回来了。”北牧野走下台阶。
“那位谢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童生眼睛亮亮的,好奇问道。
“细细看来,也不是个什么端庄雅正的人物,赶我大哥差了一大截。”
“那是,世子什么人物,那身上的正气都是自小跟着王爷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企是那些公子们在学堂里读几本书,轻易比得过的!”
童生摇着头得意,随后不平道,“真不明白世子为何要屈居那种人之下。”
他说的是美男榜上,那谢承匀第三,而王府世子北牧风却是第四。
“只能是那是排榜的那些人有眼无珠了。”北牧野道。
童生陪着北牧野到房门口的台阶下,侍女郁离和茯苓迎出来,陪郡主进闺房。
郁离替她更衣。
北牧野一边解绳扣,一边同她耳语了几句。
“会不会有不妥。”郁离担心道。
“礼朝来的那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去撕下他们的狐狸皮,探探他们的真实目的。放心吧,我有分寸。”
北牧野回头,便瞧见郁离那清冷的桃花面;头上只簪了一簇蓝雪花,是北牧野无聊时用绒花所制,当时随手给了她,却不想被用心保留着。
郁离没有立即出去,替北牧野将衣袍挂好又要与她脱鞋。
北牧野没让她脱,她实在不习惯,自己左脚踩着右脚鞋跟,三两下脱下靴子,“我就睡一个时辰,记得叫我起床。”
郁离道了声“是”,拉过薄被替她盖好后才出去。
又来改文了,之前改着改着睡着了[竖耳兔头]谢谢大家来看文[比心]
又改文了,加了大概四五千字的样子[撒花]
7.27又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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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仙郡主与狐狸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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