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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庶务

在鲤泮皇都的贵胄圈子里,近来最惹人议论的,莫过于云中郡夫人崔清婉的几番生死劫难与每至紧要关头终是不可思议的转危为安了。

那夜,崔皓月为救病势急危的四姐,不顾宵禁之严,于定昏时分策马出府,欲赶往家兄二郎的府邸请二嫂嫂姬承梧前来诊治。

甫出坊门不远,其急促马蹄声便引来巡夜金吾卫的拦截盘诘。

崔皓月当即勒马,报明身份,直言乃为救其四姐、云中郡夫人崔清婉的性命延医,事出万分紧急。

领队的金吾卫旅帅认出他是当朝崔侍中的胞弟,又闻是救人性命的急务,且所往之处亦是崔氏门庭,权衡之下,允其通行,并遣两名兵士随行“护送”,以全规矩。

此事办得迅速,并未惊扰市井百姓,但在消息灵通的朱门绣户间,却已悄然流传。

尤其到了次日,当几名相约游逛东市的官眷正以趣闻互诉昨夜消息时,恰见崔家马车自她们身旁悠悠驶过,而端坐其中的崔清婉虽面色略显苍白,但精神已好很多。

如此景象,更在贵妇们回府后的渲染下显得“神异”十足。

几家有久病沉疴的耆老,或先天不足、汤药难进的稚童的权贵府邸,听闻此消息后,竟似抓住救命稻草,忙不迭地差人送来数道措辞恳切的请帖,只盼能请云中郡夫人过府一叙,好沾些“福泽庇佑”。

纵然作为真正当事人的应槐灵对这些邀约一概未应,但那些“驱邪降福”、“得上天垂怜”的名声,却似梅雨季节无孔不入的青苔,在高门贵胄的深宅大院里悄然滋生、蔓延,甚至日渐根深蒂固,令人笃信不疑。

应槐灵看着云岫整理好又一批新到的请帖,并无半分沾沾自喜,不过也谈不上如何反感。

她只是觉得有些惘然,同时又带着几分洞悉世情的了然。

她大抵是能理解的,当行至绝处,医石罔效、人力穷尽,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便成了世人心头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至于真假与否,于那些在绝望深渊边缘挣扎的人而言,或许早已不再紧要。紧要的是,心中尚存的那一缕微茫希冀,需要这样一个“真实”来维系,支撑着他们继续生活不至彻底沉沦。

“收起来吧,都收到东厢房的那个匣子里。”

她声音平淡,目光掠过那些泥金洒花、纹饰精巧的帖面,实在无心应付,可若是一口回绝,又显得不近人情,且放一放、缓一缓,再做打算。

何况不仅是这些请帖,就连桓王府遣管事亲自送来的、堆满了半个偏厅的各色滋补珍品,她也无暇细看,只对云岫嘱托道:

“寻常的参茸、阿胶、燕窝之类,留下便是。那些过于珍稀贵重的,一概原样退回。另外,你再去库房挑选几样珠宝、字画,价值相当即可,作为回礼让管事一并带回。”

这已是她思虑再三的结果,既全了礼数,也不落人口实,还避免了过于贵重的馈赠所带来的后续牵扯与压力。

对于桓王,她不愿深究,更不想有过多瓜葛。

不过桓王府管事刚被云岫送走,她就一声惊呼,于月牙凳上瞬间直起腰背——

“四娘可是身子不舒服?我这就去取保命丹来!”晴眉急得拔腿就朝屋内跑去。

“不用不用,晴眉别取,我没事,”她忙是招手将晴眉拦住,在对方迟疑的眼神中,她无奈抚上额头,“是我忘记把宴会上‘捡’到的香囊一并塞给王府管事了,日后还得跑一趟,啧,烦……”

晴眉停在屋门前,看着院中无聊掐捏枝叶的自家四娘歪歪脑袋,有些搞不明白。

她只知四娘总惹人惦记,别的一概不知,先前以为四娘对那两位郎君也有好感,可这些日下来,却又觉得四娘唯恐避之不及。

云姐姐说,这是情未到深处,四娘绝不将就。

可在她眼里,只要四娘别再顶着大太阳东奔西跑地忙碌就好,她不想四娘累得中暑,也不想她云姐姐急得心碎。

当然,她最不想的是晒太阳——昨日她寻阿娘喝碗糖水,阿娘说她黑黢黢的,跟在四娘子身边丢脸,于是硬给她塞了盒增白的脂粉。

晴眉站在台阶上心里止不住犯嘀咕,而应槐灵却是乖巧坐在月牙凳上在院子阴凉处吹着凉风。

毕竟李澈这事现今都算不上事儿,真正让她心生懊恼的,是日前与崔皓羿约下的坦诚面谈。

崔皓羿例行休沐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她必须行个了断。

了断……

想到这两个字,她便呼吸阻滞,胸腔也是阵阵发闷,仿佛那夜的蚀骨之痛又要卷土重来。

不过尽管如此,她也不是将所有心思全都系在这注定艰难的摊牌上。相反,连日来,她只偶尔记起那约定,占据她思绪最多的,反倒是如何梳理整顿崔清婉名下的产业。

自见识过崔清书可携带庖厨前往盛王宴会、又亲身踏访过对方位于郊外规划有序的田庄,应槐灵便感到一种认知上的颠覆。

以往读过的小说话本,那些世家贵胄动辄一掷千金、挥霍无度,此刻想来,实在过于虚浮,甚至荒谬。

即便豪门大族根基深厚,坐拥田土这生民之本,可钱帛之数,绝非凭空而来,也更经不起肆意挥霍。

她兀地想起《红楼梦》中王熙凤的殚精竭虑,可惜当时因课业需求,她只是草草阅览,甚至顾着看所谓的“高光”场面,竟失了这细微之处的宝贵。

如今,不管是为了填补她曾经用下的,还是未雨绸缪,她都必须尽快梳理崔清婉的家产。

钱财不是万能的,可有钱财助力,却也是一大保障。

前些日她已将那些有关铺面、田庄的账册契书细细翻阅,崔清婉的私产,共两间商铺,三处田庄,外加库房里数目惊人的金银珠玉、古玩字画。

应槐灵指尖划过簿册上规整誊写的字迹,心中想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估价来看,崔清婉的私产并不少,只是配比奇怪。

许是崔家人知晓清婉娘子性情喜好,于是在为她打理嫁妆时,并未多置那些需要费心经营的铺面,反是挑了些便于携带、随时可兑成钱帛的宝器珍玩,图个省心安稳。

商铺方面,一间是位于东市繁华地带的邸店,名为“通达邸”,专供南来北往的大商贾、进京赶考的士子以及远道而来的胡商官员落脚歇息;

另一间则是西市颇有名气的“香盈阁”,不仅售卖本土及域外运来的各色香料,还兼营胭脂水粉、润泽头油等闺阁用物。

总的来说,这两家铺子皆是生意平平,无功无过。

至于田庄,这就不得不让应槐灵这个现代人感慨封建地主的实力了:

虽说拢共不过三处,但有两处皆是各六百余亩的上等水田,位于河北道,远隔千里;而近处能直接看顾、着手经营的,是城东郊的一处良田,约有四百亩。

既明晰了田庄规模,那不可回避的便是鲤泮的赋税制度了。

应槐灵做事是喜欢亲力亲为,但她也不至于傻到死磕庞杂繁复的《鲤泮律疏》与税赋册子,她只与崔三娘子约了个时间,便到对方院中好好请教了一番:

时下鲤泮实行的是租庸调制,以人丁为本,主要计征田租、力役、户调,此外,佃农身上还常常背负着一些名目不定、数额时变的杂税摊派,先前崔皓羿提过因中宫生辰而临时加征的税款便属此类。

而作为田主,崔清婉需替名下佃农向朝廷缴纳定额的田租与户调,至于她与佃农订下的田租收缴,向来是五五分成。

应槐灵,一名尚未见识过毕业论文的女大学生,除却经营类的电子游戏,还真从未操持过这些营生。

她原本是想行个便宜,直接效仿清书娘子般经营花田,将东郊的四百亩良田改种成收益更高、更有特色的经济作物,比如染料植物或畅销药材。

然而,翻开黄历,已是五月下旬,临近芒种,能赶种的品类实在寥寥。

更重要的是,佃户们早已按祖辈传下的习惯,将粟、麦、黍、豆等主粮作物种下,青苗已破土而出。

此时若强行变更,不仅违背农时,更会打乱佃户们全年的生计安排,极易引发抵触和怨怼。

书本里的知识,她懂得不少,而小时候被迫与家中长辈看的农业频道,更是将如何提高农业附加值、规模化经营的理论说得透彻,但真要在这千年前的时空落地生根,还需反复掂量,慎之又慎。

实地踏勘、了解民情,这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若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哪来的底气指手画脚,轻易变更他人赖以为生的根本?

因此,田庄经营她决定暂且维持原状,不过有几桩紧要事却必须提上日程:

其一,保赋税。

这是根本,她首先要确保田庄岁入,在扣除必要开支后,盈余得足以支撑缴纳朝廷的地税户调,以及应对不时加征的杂税。

她可绝不能让田庄里出现寅吃卯粮、拖欠税款的情况,那会引来官府盘查,后患无穷。

其二,维生息。

田土虽不可移动,但却是活物,需精心养护。

大型农具的添置、修缮和更新换代;沟渠陂塘的疏浚、维护,防止淤塞或溃决;乃至引进更耐旱或高产的粮种,都需庄头时时留心,及时报请。

而她要做的,便是酌情拨付钱款,使田土不荒,产出不辍,方能根基稳固。

其三,管庄头。

且不说远在河北道的那两处田庄,单只说城东郊这处良田,像日常运转、佃户管理、收租纳粮等一应事务,也全系于庄头一身。

若这庄头勤勉忠厚,处事公允,那便是主家不可或缺的得力臂膀,当厚待之,以安其心。

可若其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或是苛待盘剥佃农,激起民怨,那害处可不亚于蛀虫工贼,必得当机立断,更换人选。

最后一条,便是预备荒歉。

“水旱无常,蝗螟为灾”,天灾自古难避,又气势汹汹。

她须得未雨绸缪,从私产中划拨出一笔钱粮,专款存储备用,作为灾年赈济佃户、减免租税、维持田庄运转的应急之资。

这笔钱,兴许十年八年都用不上,但一旦灾至,便是救命稻草。

毕竟她也算是经历过,所以对这笔资金的必要性颇有感触且毋庸置疑。

如此细想,田庄不能骤动,库藏金银财宝也非能生财活水,应槐灵眼下能着手革新、指望其带来稳定进益的,便只剩下东西市的这两间铺子了——

晨光熹微,透过灼玉苑雕花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屋内,应槐灵已为今日巡视商铺而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胡服。

上着窄袖束腰锦袍,下配同色撒脚裤,足蹬软底麂皮靴,她那一头青丝也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利落绾起。

不过此刻她并未出门,反倒是凝神细看摊于案上的一张图纸,秀眉微蹙间,她的指尖依着墨痕在纸面缓缓划过。

“娘子您瞧!”

一旁,同样身着利落胡装的云岫,正端详把玩着一枚鞶囊,但见其银光熠熠、精巧别致,云岫忍不住出声,语气中还带着浓浓惊叹与调侃,

“如今京中贵女,都时兴佩那丝线攒成的香囊荷包,可今日少府监匠人巴巴儿送来的这枚鞶囊,啧啧,这做工,这分量,真是下了好大功夫,怕是把压箱底的手艺都使出来了!”

小心翼翼将鞶囊托在掌心,她轻轻抚过其上繁复细腻的錾刻纹路——

倒是权贵间流行的缠枝莲花,花瓣层叠舒展,叶脉清晰可见,在晨光照耀下,还流动着柔和的金属光泽。

“整块的上好银板錾刻成形,一丝多余的缝隙也无。您看这细处,竟还嵌了乌金丝加固,既添了别致,又更显牢固,而这内里的木胎……”

云岫轻轻掂了掂手中物件儿,话语中略显迟疑,

“这分量,这纹理,像是专供宗室王公们的紫柘木,防虫防蛀,经久不坏!”

大抵是肯定了自己的答案,于是她又将鞶囊凑到眼前细看,还对着鞶囊里衬垫的布料捻了捻:

“奴若没看走眼的话,这些料子当是上等吴绫,最是细密柔软,这叠压多层,想必是为了缓冲磕碰,保护鞶囊里头放的物件儿……真不知是哪家郎君如此费心,连个名姓都不肯留,只说是赠予四娘子的,还道务必请娘子随身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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