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芙无疑是美丽的。
肤色胜雪，堪比白璧无瑕。眉如翠羽，浓淡相宜，唇似樱颗，贝齿含香，一双略有妖意，却不见妩媚的眼眸，更是无与伦比的绝色。
与其对视，或赧然别过眼去，或痴痴无法移开目光，段清漓深有体会。
她是段清漓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而这样的女子，是会让人连一丝一毫嫉妒的心都生不出来的，因为每当面对她时，心脏总会跳快，总会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若能分得她一个眼神，就该满心欢喜了。
虽然相处不久，而且秦若芙也没有说，但段清漓总觉得，她的身份一定不同寻常，该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不，或许还要更尊贵……
因为她总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斐然气质，整个人单是站在那里，便显得清贵优雅，风姿卓绝，难以令人忽视了去。
似乎察觉到段清漓的灼灼视线，秦若芙偏了偏头，鸦睫低垂，笑着望向她，“原来段姑娘也在。”
段清漓叫她的笑颜晃花了眼，木愣愣地点头，根本不曾留意到那双清波流盼的眼中，如毒蛇般阴冷的寒意。
“我的药已经换过了。”
听见慕容朔的声音，秦若芙颔首，笑意未变，问：“是段姑娘帮忙换的吗？”
“是的，慕容朔他恢复的很快，”段清漓开开心心地向秦若芙报喜，“再养半个月应该就能大好了。”
听她也不喊慕容朔为“师兄”，而是直呼其名，秦若芙唇角下压，隐有不快。
她忽然觉得段清漓很是扎眼，不，又或者另有其人……
眼前这二人，只要同处一处，周遭便有种旁人难以融入的氛围，所以真正扎眼的，其实是她自己，她与他们，格格不入。
秦若芙不愿承认这一事实，更无法接受慕容朔甫一看见她，就收了笑，重新变作那个她无法接近的慕容师兄。
她也很想直呼他的名字，甚至是某种更亲昵的称呼。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来灵霄宗的目的，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为了一个叫“慕容朔”的人，若不能得到他，那么她长久以来做的事情，都毫无意义。
敛起爪牙，装作小白兔一样陪他们玩什么师兄师妹，同门厚谊的戏码，本就不适合她。
她早该不择手段，把慕容朔强抢到手，必要时，将碍眼的人也一并除了。
心底阴暗的思绪正在疯狂滋长，叫嚣着将她吞没。秦若芙攥紧手指，淡粉色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骨节泛起了白。
就在她觉得唇畔的笑意愈发难以维持时，门再度被叩响，不紧不慢地三声，好像遥远天边传来的空灵钟声，一瞬间涤荡她所有思绪。
“请进。”
门被推开，沈寂长身玉立，披一身夺目曦光，踏靴跨入屋中。
三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
濯濯如春月柳，生得是斯文俊美的贵公子样貌，端得却是放逸疏狂的浪子做派。
两种反差同凝于他一人身上，却不令人觉得吊诡，反而觉得，这才是他，这才是沈寂。
“原来你们都在啊？”他开口，声音清越，语调散漫。
“沈师弟。”慕容朔同他打了个招呼。
说起来，这也不是慕容朔第一次见到沈寂了，但他同这位沈师弟并不熟悉，只知对方天赋异禀，而今未及弱冠就已经突破金丹，与自己昔年不相上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听段清漓方才讲述，沈师弟意欲借力打力，连合邓元羿的心腹反戈一击，这样的法子他亦未曾想到，足见其颖悟绝人，颇有城府。灵霄宗能多几个他这样的弟子，甚好。
沈寂颔首，视线一一掠过屋内几人。
段清漓与慕容朔挨得很近，可两人好似谁都没有留意到这点。
这是沈寂头一次近距离观察男女主，倒也觉得新奇。早上回来就听说段清漓照顾了慕容朔整夜，依他们如今的关系，怕已是心心相印，情丝萌动，只是彼此还没发觉罢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倒也般配，一个高岭之花，一个清纯小太阳，只可惜阻碍太多，除了慕容朔修无情道外，其实段清漓身上还有另一层更隐秘的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然而越是困难重重，这两人越是爱的死去活来，搅得整个修仙界鸡犬不宁。
实在懒得再去看这对情侣，沈寂挪开目光，落在秦若芙面上，稍作停顿，留意到她并不太好看的脸色。
低首垂目，坐在床沿另一端，离另外两人有段距离。
沈寂心想，原来看不下去的不止他一个人，也是，任谁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估计心情都很一言难尽。
“沈公子。”段清漓笑道：“你回来啦，一切可还顺利？”
沈寂正要开口，却见眼前的慕容朔慵然半靠在床，其余两人皆坐床边，唯他一人站着说话。
于是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沈寂面无表情，冲慕容朔道：“你的伤好了没？”
慕容朔坐着，他站着，反倒像给领导汇报工作，着实令人不爽。如果不是还用得上慕容朔，他半步也不愿踏足这里。
慕容朔抬起头，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不解其意。
这语气，好像不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果不其然，沈寂歪了歪头，抱臂朝他哂笑，慢条斯理地道：“好了的话，就请站起来同我说话。”
众人：“？”
段清漓一脸错愕，磕磕绊绊地小声道：“沈、沈公子，慕容朔他还受着伤……”
慕容朔抬手制止她，“无妨，我起来。”
“你为什么要起来，明明伤还没好！”秦若芙扭头，下意识斥道：“沈三！”
眼前之人没有丝毫要悔改的意思，甚至还偏了关注点。
沈寂睨着她，似笑非笑道：“这会儿又唤沈三了？”
秦若芙一怔。她忍不住蹙起眉头，莹润的唇紧抿成直线。
沈寂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眸光闪动，一双幽目仿佛深渊，晦暗难明。
最终，四个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前。
沈寂挑挑拣拣，只把昨夜与李自心的约定与几人说了。
“找到刘大公子的尸骨？”段清漓挠挠小脸，愁眉不展。
“嗯，刚才我已经去问过刘邈他有没有私藏刘栩的尸骨，他说没有。”
“这样看来，邓元羿的嫌疑确实很大……”秦若芙道。
段清漓问：“但要如何去找呢？总不可能直接去问邓元羿，可除此以外，我们又毫无线索。”
慕容朔沉吟道：“魂魄可感应自身尸骨位置，如果刘栩能彻底恢复神志，或可以直接告知我们。”
说罢，他又摇头，“但听你们的描述，他仍浑浑噩噩地沉湎于过去，想彻底清醒过来，还很难。否则那位李姑娘也就不会拜托我们帮忙了。”
“我怎么觉得他倒是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否则也不会编出那么流利的一出戏文来。”沈寂单手支着下颌，将先前抄下来的戏文推至桌中央，供他们传阅。
四人琢磨又商量了许久，仍是难以得出个结果来。
直到秦若芙有些不耐烦了，本来昨夜忙了一夜就够累了，她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闷坐一上午，绞尽脑汁去想一个死人的位置？
于是猛地一拍桌子，周围三人讨论的声音骤停，终于清净了。
她乜向沈寂，一句话敲定，“用你那个符咒再把刘栩喊来一次，他能说就说，不能说就把他抓起来，逼李自心反水。”
沈寂笑吟吟回道：“我本来也是想用这种法子的，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男女主，又道：“这不是怕意见不合么。”
“装模作样。”秦若芙冷冷道：“本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何必用些温和手段。”
沈寂闻言，愈发想笑。他也不知秦若芙自己有没有料到这句话一语双关了。
总之，同她说话很有意思。
“我赞同。”沈寂弯唇道。
“啊？这……不太好吧？”段清漓犹豫道。
慕容朔凝眉，似乎也觉得不大妥当。
然而两人哪里拗得过秦若芙，而且那种招鬼的符咒也只有沈寂一个人会，他都同意了，可还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三人出了慕容朔的房间，段清漓兀自沉思，似乎还在纠结刘栩尸骨的位置，想用不易起冲突的法子解决此事。
秦若芙急着回去休息，越走越快，她扶着肩侧，雪白的一段颈子露出来，左右歪了歪，缓解酸痛。
蓦地，身侧跟上一道高挑影子。
秦若芙偏头，看见某人挑不出错处的侧脸，唇色泛粉，鼻梁笔挺如山丘，下颌削瘦而棱角分明，是极为优越的骨相。
可惜了，如果人不是个黑心的，倒很适合留着养眼。
秦若芙淡漠地看了一会，才开口：“你怎么跟上来了？”
沈寂目不斜视，“没人说这条路只能走一个人，我的房间也在这个方向。”
废话，厢房都在这个方向。
秦若芙缓了缓，懒得冲他发火。反正过不了几日，他也得和刘栩一样了。
又走一段路，只听旁边再度传来沈寂低沉的声音，“你也很看不惯那两人吧，倘若他们死了，你心中会不会觉得快意？”
秦若芙一怔。
她没想到，沈寂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这种话说了出来。
自然，沈寂起先也没想过。
他只是留意到了秦若芙面对那二人时阴沉的脸色，此前从未见她那副样子，甚至沈寂怀疑，如果不是他半道进来，秦若芙再坐一会儿，恐怕露骨的杀意都要漫上明面了。
她连掩饰都快要掩饰不下去了，也就男女主两人心大，还沉浸在对彼此暗流涌动的爱慕里，连旁侧的危险都没能发觉。
这就是恋爱的力量啊……恐怖如斯。
不仅如此，沈寂还觉得，他与秦若芙是同一类人。他们有旗鼓相当的脾性，同时也亦非愚笨之人。
所以他面对她时，自然而然就不欲遮掩了。
“……”
于秦若芙而言，沈寂的话，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毕竟他勾结魔道在前，如今这话听在她耳中，便处处充斥暗示——
他或许想将她拉下水，与她成为同党。
本来该斥责沈寂怎可说出意图戕害同门的言语来，可鬼使神差地，秦若芙没有说话。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害慕容朔，但段清漓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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