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要我出面,往陈云驰身上泼脏水,以此救秦鹤邻出来?”
贵妃宫内,夏华负手立在窗前,窗外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屋内温暖如春,雪花落在窗沿上,不至一息便消失殆尽。
平成郡主坐在一边,随意地撇了撇茶上的浮沫,浅浅啜了一口,玩笑道:“您舍不得了?”
夏华回眸狠狠剜了一眼平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们已经将秦鹤邻得罪到了底,就算将人救出来也不会缓和双方的关系,更何况陈云驰已经死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用来狠狠打击一番对方。
就算她手里头不干净,端王一时片刻也寻不到证据,这点风险在夏华眼中,是值得冒的。
平成郡主挑了挑眉:“我也没说要您全须全尾地放秦鹤邻出来呀?”
夏华一怔,随即拧眉:“你的意思是……”
平成郡主笑道:“只是让他活着而已,权势,功名,这些路都给他堵住,就算活着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三殿下或将封王,现在这个时候,与端王方闹翻没什么好处。”
她搁下茶,唇角含笑,眸光冰冷:“娘娘,一个死人而已,若陈大人知道他死后还能祝您一臂之力,也会高兴的。”
夏华一时语塞:“……你让我想想。”
虽是这样说,但以平成郡主对夏华的了解来看,多半是答应了,考虑一番,也不过是看看再有没有旁的风险。
平成郡主给足了夏华考虑的时间,须臾,夏华缓缓动身,从窗前移动至上座,随手折了一只瓶中梅花在手心把玩:“接任陈云驰位置的人选好了吗?”
陈云驰先前任刑部尚书,突然去世,皇帝心里也没想好该让谁去接任,但位置总不能一直空着,这几日陆陆续续见了些官员,像是要定下人选了。
平成郡主听到些风声,点了点头:“从前在陈大人手下办事的冯松,在侍郎的位置上熬了许多年了,尚书的位置八成是他的。”
夏华闻言皱起了眉:“他?办事算是妥帖,但当一部尚书未免有些不够格了吧?”
“矮子堆里拔高个嘛。”平成郡主笑笑,“而今朝堂上的纯臣到底少了,三皇子在刑部,总不能挑个端王那边的人来管着这边,冯松到底听话,在您手底下,行事也方便。”
看夏华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平成郡主又笑:“大不了过上几年,等安定了,您再换个中意的上去嘛,这种小事,用不着为其烦心,不过说来,陛下好像不曾阻碍两位殿下各自行动?”
按理说皇帝应当不会喜欢底下皇子私自与官员有勾结,但她们这位陛下好像从来没有对此表示过不悦,甚至隐隐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
夏华转了转手中的花枝,这个问题她虽没有直接问过皇帝,但多年侍奉,心中隐隐也有些猜测。
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便不是当今皇帝,而皇帝到底如何成为皇帝,在如今也成了辛密,夏华想,比起直接任命太子,或许皇帝更喜欢,能者居上。
而这几个在他眼底长大的孩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皇帝压不住的。
当然这些话不能在平成郡主面前说,平成郡主也不打算从夏华这里得到什么答案,随意问了问便换了下一个话题。
-
有了夏华的襄助,秦鹤邻的事情进展得无比顺利,除夕当日,秦鹤邻被放出狱。
杀害陈云驰的罪名没有被抹去,这本该是死罪,但因着陈云驰被检举出多项罪名,反倒让秦鹤邻的罪行看起来没有那么严重了。
即便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挨了牢中几鞭后,秦鹤邻出狱,而此时的他,既不是国公府世子,也非朝中官员,住宅财产皆被收没,除了一身病痛,一无所有。
但这些都不如一件事让秦鹤邻上心——他为何没有死?
在他的预想中,外祖父等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寻到关乎夏华的证据,更不可能说动皇帝再网开一面,如何走都行不通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秦鹤邻下意识继续思考下去,只是随即又反应过来,没必要。
反正他是要死的,既然不能借旁人的手,那自己来也可以。
只是原本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走这条路。
据说在地府中,自戕是重罪,自戕之人死后也不能转世投胎。
从前秦鹤邻是不信鬼神的,但重生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好像也由不得他不信。
而若是有鬼神之事,既然这辈子已经过得如此潦倒,他便很难不为来世做打算了。
不能自戕,还得再找旁的办法。
秦鹤邻皱起眉,没想到只是寻死而已,竟然也如此费力。
他自知自己如今这般万分对不住为他筹谋奔走的赵蘅等人,但他不过**凡胎,做不到成全所有人,与其这样,还不如成全自己。
秦鹤邻隐约察觉自己相比从前有了些许变化,从前的他做不出这样不负责任的事,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从前她还在,那些叛逆不至于显现出来而已。
收回思绪,前头不远处便是大理寺狱的出口,狱卒已经为他打开了大门,迈出去后,他便只是一介庶人,秦鹤邻。
背后的伤口还未处理,随着他的步伐缓缓滑落血痕,秦鹤邻恍若未觉,只垂着眼,一步步向前走去。
正当他要离开之际,身后突然有人唤他的名。
一道男声,陌生又耳熟。
秦鹤邻回首,看到来人的瞬间便对上了姓名。
徐可,徐昀成的大儿子,前世的后起之秀,今生却还未有缘与他见过。
本以为他要年后才能回京,这辈子恐怕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却没想到今日还能碰上一面。
但这一辈子的秦鹤邻是不该认得他的。
于是秦鹤邻只站在原地,微微偏头,向徐可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这是徐可第一次见到秦鹤邻,他比秦鹤邻年纪稍大一些,早些年秦鹤邻在外求学时,他便已经考上功名,等秦鹤邻回京后,他又外派出城。
但他也听说过秦鹤邻的名头,也就是他科考早一些,用不着像弟弟们似的,始终活在秦鹤邻的阴影之下。
哪怕秦鹤邻考中后几年,也依旧能频繁听到学院夫子将秦鹤邻的文章拿出来当做范本。
当时徐可以为这样好的天资与出身,秦鹤邻未来只会是一片坦途,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对方竟然如此潦倒。
徐可心中一时有些复杂,但秦鹤邻是为了自己母亲的事出过力的。
“秦公子,在下徐可。”秦鹤邻不再身负功名了,徐可只能这样称呼他,“家母的事,劳烦您费心了。”
秦鹤邻面上露出微微恍然的神色,淡漠的面容上露出点笑意:“您客气了,不过受人之托罢了,事情现在如何了?”
徐可:“托您的福,家母已经拿到和离书,昨日便出狱了。”
具体情况徐可没有多说,但秦鹤邻大约也知道,能逼得徐昀成签下和离书,徐可应当付出了不小的努力。
徐可笑道:“若非您提前将家母送入狱中看护起来,只怕在我回来之前家母便要出事了。”
想起徐昀成当时签字时的疯癫模样,徐可现在仍有些后怕。
“您不怪我就好。”秦鹤邻微微颔首,客气道,打算结束对话,“若无旁的事,我便先离去了?”
这里到底是牢狱,不是说话的地方。
见秦鹤邻转身欲走,徐可忙开口道:“听闻您名下资产皆以罚没,正巧我在城北有间小院,有些偏僻,您若不嫌,可在那里暂时落脚。”
徐可亲母早逝,这些年早将明余看做自己的亲生母亲,秦鹤邻于他有救母之恩,怎样感激都不为过。
但秦鹤邻只是冲他感激地笑了笑,随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说了,只是受人之托罢了,您不必谢我。”
说罢,利落转身,带着整背伤痕,头也不回地离去。
徐可在后头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再劝。
踏出牢门,明晃晃的日光晃了晃秦鹤邻的眼,眯眼适应了片刻,再睁眼时却看到了个没料到的人。
想到他出狱会有人来接他,但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墨方。
秦观去世,对墨方的打击应当不小,秦鹤邻以为对方应当会恨透了他,但再见墨方时,对方依旧对着他露出了与从前一样的温和的笑。
秦鹤邻脚步微顿,虽说他已经做好了只顾自己的打算,但再见到这些被他亏欠的人,说没有歉意是假的。
“家中情况如何了?”秦鹤邻开口。
墨方笑笑,却先把怀中东西递向了秦鹤邻,他这才发现墨方怀中一个小布包,接过,里头的东西竟然会动。
秦鹤邻微惊,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伸向布包的手微颤,揭开上头的布后,一抹雪白落入眼中。
小猫煤儿探出脑袋,主动在秦鹤邻掌心蹭了蹭,发出一声甜美的猫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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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 1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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