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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风浪篇(五)·血魂酒

若说相逢是债,这世间的痴缠,是否早在轮回前便已注定?

他立在长阶尽头。

赤黑的祭服记载着千年执念,每一道纹路皆在述说这片土地的魂。

战火,洪水,悲鸣。

还有不折的刀,未凉的血,待饮的酒。

与一个永不低头的族群。

而他只是站着。

像一柄插进史书的刀,一座镇住山川的鼎。

太阳神鸟赐予他光辉,鱼凫杜宇铸就他脊梁。

他手里提一盏不灭的孤灯。

他是華夏的守夜人。

这世上,有的锁链生来便斩不断。

有的痴人初见便注定要相拥。

而最烈的酒,生来就只为最烫的血。

饮下,便是。

崇德庙后殿的密室比李寻欢想象的要深。

这里终年不见天光,唯有一盏铜灯燃着。一如千年前。

李寻欢踏入时,第一眼便落在祭坛中央的青铜立人像。那人握着一柄耒耜,其上刻着太阳神纹与饕餮神纹,与整个坛面的太阳神鸟图案一同,在幽暗中泛着微光。

这人像穿着并非战国服饰,而是左衽礼衣。

但他仍认得这张脸。

那是李冰。

铜像肃然而立,双目低垂,仿佛在凝视千年来每一个治水者的魂魄。

杨戬已跪坐在像前。黑红祭衣的襟口绣着云雷纹,发间束一条赤帛,衬得眉间流云纹愈发璀璨。

他没有回头,只轻轻挥手,青铜神树上的凤鸟倏然亮起,悬于密室顶端的太阳轮顿时金光流转。

他的身侧放着一陶瓮,瓮身镌刻着蜀地治水者的名姓,从鳖灵到李冰,从无名匠人到沉江的堰工。

血魂酒,千年来蜀民的血气与神明的金血交融之物,便在这瓮中泛着暗金色。

"凫臾,凫臾,陟彼岷山……"

古蜀语的祭词在密室中回荡,李寻欢隐约可以听到一阵奇异的风声。

开始时宛如远处的水声,忽然间就变成了凿子破石的呼啸。

凿子筑坝时,岂非也会带起一阵风声。

这是这片土地最熟悉的声音。

在这一阵深入血脉的回响中,他看见这个熟悉的人,将额头抵上神像足履,轻声道:“**孩儿找到他了。**”

神鸟金芒洒落在他身上,如祝如祷。

此刻没有神明。只有一个离家千年的游子,终于带着他认定的人,跪在父亲面前。

一个没有根的浪子,总希望能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根。

神明又何尝不是?

李寻欢轻轻走到他身旁跪下,伸手覆上杨戬的手背。

杨戬抬头望向神像:“这酒……是父亲留下的古蜀祭术。”

“他说......等我找到牵挂的人,再启封。”

李寻欢的心头一热,这是杨戬第一次主动提及往事——关于父亲,关于根骨。

他知道,自己已真正走进杨戬的心,终于被这片土地最古老的“道”所接纳。

这令他忍不住想要笑起来,仿佛眼前便是即将入口的仙酿,而非某种沉重的祭礼。

杨戬却笑没有笑,他看向李寻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李寻欢,你现在还可以走。”

李寻欢终于笑了:“我这一生虽做了不少错事,欠了无数的债。可做了便是做了,我是绝计不会后悔的,也不愿后悔的。”

杨戬突然抓紧他的手:“你知道饮下后会怎样?”

“知道。”

“这根本不是永生的祝福,是永世的折磨!”

“那你还问什么?”李寻欢的笑意更深,“我李寻欢平生唯一折磨过的人,就是我自己。”

杨戬猛地转身,眼中已燃起明亮火焰:“你会承受我千年来的每一道伤!梦见每一场洪水!会记得每一具沉入江底的尸骨!这不是江湖恩怨,不是十年二十年——是百年!千年!”

他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震得灯焰摇曳。

李寻欢却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戬,你忘了吗?”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你我这对痴人,共赴同道。”

他笑得更温暖了:“吾辈骨血,皆为堤土。”

黑红祭衣是古蜀的丧服,也是婚服。

但这场祭礼,远比婚丧更重。

他们换上全套祭服,杨戬为李寻欢系好腰封时,手指却在他腰间多停留了一瞬。

“戬。”

“嗯?”

“我有没有说过……”李寻欢低头,吻了吻他绷紧的指节,“你穿这身,很好看。”

杨戬垂眸不语,只是将腰封又系紧一分。

柏枝燃起,青烟盘旋至顶端的古蜀图腾。他转身,三问李寻欢:

“可愿承蜀民千年血泪?”

“可愿与岷江同寿同枯?”

“可愿——”他的声音终泄露一丝颤音,“与我共担这永世孤寂?”

这简直是李寻欢听过的最美妙的话。

李寻欢望着他,目光柔和:“我这一生,救不了天下,但求不负眼前人。”

最后的誓言,湮灭在相触的唇间。

古蜀语咒文再起,似宣誓,也似告慰:

“日升若木兮,魂归汶川。”

“骨作堤士兮,血化朱砂。”

“神人共命兮,永镇江河!”

李寻欢虽听不懂,却莫名想起岷江边的堰工号子。

同样的苍凉,同样的坚韧。

血魂祭开始。

杨戬以断锸划破掌心,李寻欢以飞刀刺指。就在鲜血即将滴入酒瓮的前一瞬,杨戬忽然抬眼望向李寻欢。

灯火摇曳中,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波澜。

关切,决绝,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恳求。

李寻欢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

他们的血在酒中相融,顿时沸腾。

不知究竟是酒太烈,还是血太烫?

密室四壁突然亮起血色符文,那些三千年前的鱼形文字开始游动,而脚下的神鸟图腾愈发耀眼,四周的青铜神树嗡鸣不绝。

李寻欢感受到一股更磅礴的力量,似乎带着绵延千年的重量。就像都江堰底永不腐烂的杩槎,像青城山上被雷劈过仍发芽的银杏。

比爱更深的羁绊,是责任,是信仰,是生生不息的抗争。

他捧起酒樽,笑道:“不如交杯,更显敬意?”

杨戬凝望着他:“共饮此酒,与君同命。”

李寻欢就着他的手饮下第一口。

酒液入喉的瞬间,他仿佛被抛入汹涌的江流——

他看见李冰率万民凿玉垒山,看见杨戬在洪水中救治伤民,看见自己二十年前斩浪的飞刀沉入江底......无数画面如浪涌来,最痛的,却是杨戬独自跪在这间密室,对着父亲神像喃喃"再等等"的那一幕。

这些不仅是杨戬的记忆,也是这片土地的记忆。

“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被杨戬扣住后脑,以唇渡来第二口。

这次他尝到更深的痛,一种血脉深处、千年不息的痛。

五胡乱華,骨肉成炊。河湟饮恨,血流不竭。钓鱼城下,神明沉江,天地为之泣血.......

还有更早以前,李冰握着李二郎的手,在爵中滴入第一滴血,以此誓守山川与苍生。

千年伤痕,一道又一道,烙进魂魄。永世的责任,如锁链缠身,冷而沉,却光华不灭。

那一瞬间,浪子的灵魂似在嘶鸣。自由,正被这无边的沉重彻底吞噬。

他的脸色迅速苍白,口中不断涌出大量的血,華夏九衡五千年来承担的重量,此刻尽数压进他的魂魄,几乎要他撕裂。

“呃啊——!”

流浪的飞鸟撞上永恒的囚笼,发出濒死的哀鸣。

他一生都在逃避枷锁,此刻却亲手为自己戴上了最沉重的一副。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一双手臂紧紧环住了他。

“李寻欢,撑住!”

杨戬一把抱住他颤抖的身躯,冰冷的掌心贴着他的后背,试图稳住他溃散的气息。他低下头,将额轻轻抵在李寻欢汗湿的额头上,一滴温热的液体随之落下,沿着李寻欢的脸颊滑落,混入满襟的血色里。

就在那滴泪落下的瞬间,李寻欢忽然想通了。

他不要来世,不求解脱。

他只求在这泥泞的人间,与这个同样固执的痴人,一同活着,一同守护,一起、同背负这甜蜜的枷锁,直到时间的尽头。

——知苦难而不惧,历沧桑而不冷,爱一人而不囚。

这,才是他李寻欢真正的自由。

十指紧紧相扣,那些汹涌的记忆被一点点梳理、安抚,如同梳理岷江的支流。

酒尽。

李寻欢的咳疾竟止住了。

华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腕间的金纹渐渐淡去,而心口处,一道流云纹正在成形。

与杨戬的一模一样。

直至天明,李寻欢终于醒了。

杨戬颤抖着抚上他心口的纹路,指尖金光与那新生的神纹交相辉映。

“疼吗?”他哑声问。

李寻欢摇头,嘴角还滴着血,笑着:“现在我真成你的支流了。”

杨戬忽然翻身压住他,祭衣下摆扫落青铜酒樽。樽身滚到石像前,发出空荡的回响。

“父亲看到了。”杨戬的鼻尖蹭过李寻欢鬓角新生的黑发,“从今往后,你治水的年岁会和我一样长,伤口会和我一样痛……”

“还有呢?”

杨戬的吻落在他的心口,那里跳动着与岷江同频的脉搏:“还有——你的江湖,我的江河,终于汇成同一条水道。”

密室忽然震动起来,江鸣如雷。整条岷江的浪涛都在回应这场祭礼,水声透过石壁传来,宛如万人同泣。

密室的壁画开始剥落,露出真正的本相。戴金冠的蜀王变成了短褐工匠,祭祀的牛羊换作稻谷麻绳,祈祷跪拜的不再是祭司巫师,而是扛着竹笼的黎民。

最伟大的禁术,向来都是活着,劳动,传承。

“铛——”

撞钟声响起,殿内竹简顿时滚落出来。神像的左手臂腔竟是中空的。

竹简上面是李冰的亲笔:

吾儿二郎,当觅同道,共镇狂澜。

杨戬猛地将李寻欢搂进怀里,李寻欢感受到他全身的肌肉在剧烈颤抖。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神明,此刻终于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青铜灯盏突然齐齐暗了一瞬,再亮起时,李冰神像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

——神与祭,终将同归。

——江与月,永世长明。

“回家了。”李寻欢轻拍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重复着当年江边的话,“这次真的回家了。”

“嗯......”

江水依旧在流,带着千年的悲欢与希望。

他们携手走出后殿。

忽然间,漫天澄蓝无际,波光已如金炬般燃起。

铜钱划破晨雾,落进江心。

李寻欢心里突然现出一片光明,似有所感的取下胸前那枚铜钱抛入江中。

浩瀚的江流突然间就流淌出一种无比温暖的光芒,岷江中所有的漩涡和砂石,仿佛已在这一刹那,被这枚镇水钱照亮了,甚至连来自苍穹的光柱都黯然失色。

甚至连血水都将失去痕迹。

大地完全笼罩在阳光之中,更远处,灌口的炊烟正袅袅升起。

号子顺着江流飘来,堰工们上了坝,妇人挎着竹篮在集市穿梭,孩童追着丁丁猫在田坎上奔跑。

先辈用一生守护的景象,如今由他们接续。

门外突然传来小石家老三的喊声:“李叔!二郎叔!新打的耒耜到了!”

更远处还有张老汉粗哑的吆喝:“二郎,离堆要补凿!”

洗衣归来的姑娘们笑着往这边张望,篮子里飘出皂角清香。

杨戬扬声:“就来!”

李寻欢看见他的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倒影,再无神性与人性的界限。

那些映在他瞳孔里的,不只是彼此,还有身后整片的烟火人间。

他忽然将杨戬拉进怀里,带着笑意问道:“现在做什么?”

“治水。”

“然后?”

“活着。”

最烈的酒不叫血魂,

是你我血脉里奔涌的,

同一条岷江。

最重的聘礼不是金玉,

是两千年沉酿的血魂酒。

让你分担我的伤痕。

最深的婚约不在今生,

在与君同寿的青铜咒言里。

在你的信仰刻进我的骨血之中。

而今夜,

我们的喜烛是古蜀祭司的血泪,

我们的合卺酒,

叫華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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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风浪篇(五)·血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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