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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岁修篇(上)

梭子云 ,有久晴。

晨光如刀,劈开江雾。

杨戬睁开眼,睫毛上还凝着潮气。

供桌旁油纸裹着两只包子,豇豆肉末与豆沙红糖各一,竹筒里豆浆温热。

他瞥见门边堆着蜀锦被褥、雕花铜盆,以及两坛未开封的竹叶青。

“李寻欢。”他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草垛边那人正用飞刀削着竹筷,闻言抬头一笑:“二郎可算醒了,再睡下去要误了淘滩的吉时。”

杨戬捞起帕子搽脸,水纹里晃着李寻欢的影子,这人凌晨便溜出门,像只鬼祟的乌鸫掠过街巷。

“为何不唤我?”

“看你抱着断锸说梦话,怪可怜的。”李寻欢掷来竹筒,里面飘着薄荷叶,“再说神要是睡不够,拿什么镇水?”

油纸包散开,豆沙馅的红糖渗进粗麻布。杨戬皱眉咬了一口,甜得喉头发紧。

李寻欢突然凑近:“咸的在左边。不过甜的好,甜的压得住苦。”

没等杨戬回应,他又坐了回去,静静的看着他。

庙外传来号子声。

杨戬已系好玄色劲装,转身便看见李寻欢正抱着蜀锦被褥往草垛上铺。

“探花郎是要在此安家?”

李寻欢笑道:“神睡竹棚,我自然睡竹棚。不过二郎若肯赔我三百年竹叶青,倒可以考虑搬去客栈。”

“你是三岁幼童?昨日的戏言也当真。”

“我在千岁的神面前,可不就是幼童么?”

“哼,油嘴滑舌。”

江风穿堂而过,卷起新买的青纱帐。

“现在去淘滩?”

“不,是去教人编竹笼,包括你。”

供桌底下,杨戬昨夜藏的半壶竹叶青已换成醒神的苦丁茶。

晨雾未散,雀鸲掠过檐角。

竹棚里蒸腾着竹条浸水的苦香,比最劣的酒还要涩上三分。

杨戬握锸剖开青竹,道:“春寒料峭,竹条需浸热水柔化。”

小石挤到李寻欢身旁,胳膊上布满的伤疤:“探花郎晓得这笼篼拿来干啥的不?”

李寻欢笑道:“截流,筑堤,护岸。就像你的疤,每道都是浪头咬的。”

“不愧是探花郎!”小石笑了,露出洁白的牙,“可您这手...”

他指着李寻欢再次编成的死结,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抓竹条囊个像抓蛇?"

“这叫大巧不工。”李寻欢甩开乱麻似的竹片,笑道,“就像你们的李二郎,看着冷冰冰,其实...”

断锸抵住后腰的刹那,他将竹条抛向江心:“其实是红糖馅儿的。”

满棚瞬间响起哄笑,唯有张老汉的竹竿却敲得梆梆响。老人的小女儿被万历十六年的浪头卷走时,手里还攥着没编完的竹条。

“每多编一只,汛期就少淹一户。”老汉浑浊的眼盯着李寻欢,问道,“探花郎可知,我每年多编十只?”

李寻欢敛了笑,远处江面浮着半截沉船,船帮"石"字被浪啃得模糊。七年前小石爹连人带船沉在鱼嘴处,尸首捞上来时还攥着测水尺。

他劈手夺过杨戬的断锸,刻着"深淘滩"的锸刃精准剖开竹节。

“教我。”他说。

杨戬的手覆上来,茧纹压着他虎口的伤。江水在他们指缝间流淌,竹条渐成笼形,却像某种比婚书更古老的契约。

午后,堰边竹棚热浪滚滚。

小石将卵石放入竹笼中,突然开口:“探花郎可知我为啥叫小石?”

“万历十六年发大水,我娘抱着我蹲在房梁上三天三夜。水退时,她摸着我脑门说:‘娃儿啊,你要像江底的石头,任他浪头有多凶,只管劈开!’ ”

瘸腿老匠将竹条狠狠刺入笼眼:“我二弟石敢当,去年汛期被浪拍碎膝盖,如今还在刻镇水钱!他刻的'石'字那一撇总是往上挑,说这样才镇得住浪头。”

李寻欢的竹条突然绷断,在掌心划出血痕。下一瞬,杨戬已将麻布递来,轻轻绕在他的掌心。

小石朝李寻欢挤挤眼:“探花郎的手该拿笔,编笼这种粗活,要像我这样”

他猛地扎紧绳结,指节暴起青筋,“往死里勒!勒出血才镇得住浪!

江风卷来潮湿的鱼腥气,混着竹条清苦。

李寻欢望着满地歪斜的竹笼,忽然明白这些扭曲的纹路里,究竟缠着多少未亡人的生魂。而杨戬腰间竹笼中的断锸,看似残缺,却比完好的刀剑更为锋利。

暮色染江,李寻欢的竹笼依旧歪斜。

杨戬却将错处竹条编成小舟,舟底刻着“石”字,船头插半支线香,香灰里掺着朱砂。这本是青城山道士超度溺亡之人用的。

白帆点点顺流而下,对岸突亮三两点河灯,传来嘶哑的哭喊:“石锁归来——”

小石的手抖了抖,垂下头。

杨戬的断锸重重插进沙地,惊飞一群夜鹭。

它们的影子盖住小舟,像一场无声的祭奠——为所有沉入江底的测水尺、绣花鞋和未完成的竹笼。

“明日还来?”小石系紧最后一个笼眼,手法已有了七分杨戬的影子。

“自然要来。”李寻欢替杨戬系紧松散的衣带,笑了“毕竟有人承诺要手把手教够三百年。”

杨戬拍开他的手:“再胡扯就扔你进鱼嘴喂蛟。”但语气却比竹叶青茶还要软三分。

残阳将两道影子投在测水碑上,一个端正刻着"深淘滩",另一个在旁添了只王八,龟壳上歪歪扭扭写着"戬"字。江风掠过时,那只王八竟似在粼粼波光里游动起来,像极了那前沉江的石马。

搬不完的灌县,治不完的江水。

唯有无数小舟朝着万历十六年的月光漂去,舟中红糖糍粑裹着皱巴巴的宣纸:

[赔你的李寻欢]

而杨戬在舟底补了一行朱砂小字: [利息按三百年算]

东闪空,西闪风 ,南闪火门开,北闪有雨来。

立春后的夜潮裹着土砾,撞得竹棚簌簌作响。

杨戬掀开草帘,正瞧见李寻欢蜷在炭盆旁假寐。

火光照着他半敞的衣襟,锁骨下一道新疤,是白日里替他挡激流时,被沉木的尖刺撕开的。

杨戬的指尖动了动,仿佛那伤是刻在自己心口。他放轻脚步,却碾碎一片青瓦。

李寻欢的睫毛颤了颤,鼾声反倒拖得更绵长:“冷……”

浸透江腥的外衫刚褪下,便被那人拽住衣角。

月光漏进来,照着袖口歪斜的"李"字。三日前补堤时,这浪子用飞刀'不小心'挑破他衣袖,又偷了青城山月老祠的姻缘线,在漏雨的破庙里绣了整夜,说是要赔罪。红线在月光下泛着血色,宛如一道咒,缠着神明千年的孤寂。

杨戬冷冷道:“再装就把你扔进鱼嘴测流。”

李寻欢一个翻身,懒懒道:“这道观的姻缘线浸过三百童男童女的指尖血。”

炭火"噼啪"炸响,烛影在他身上跳动。

他似醉非醉道:“专捆口是心非的神仙。”

江风骤烈,棚顶茅草簌簌如刀鸣。

杨戬耳后红痕艳如滴血。

他抄起断锸起身,锸柄上还缠着那缕被割断的姻缘线。线头染着自己的金色血丝,是昨夜李寻欢替他包扎时"不慎"蹭上的。

“你若是生气了,便罚我替你烘衣罢,”李寻欢早闪到门边,拎着酒壶冲他晃:“或者……罚我暖你的榻?”

杨戬正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哑叔的号子声响起,江心浮标齐断。

杨戬擦过李寻欢肩头,将铁锸插进火堆之中,激起火星。

“回来再与你算账。”神明纵身跃入江中,流云纹在夜幕中拖出金痕。

李寻欢看着锸柄上新鲜的刻痕,神力显现的新字压在他昨日刻的王八背上: 水旱从人,不知年。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对着惊涛哼起调子来:“郎君呐——莫道神恩深似海,不及凡人一夜债……”

暗处,杨戬遗落的朱砂盒微微发烫,盒底"开宝七年"的铭文正渗出血色,将潮声染成一支未竟的情歌。

江风卷着火星掠过篝火堆。

李寻欢斜倚着半截树桩,正眯着眼看杨戬,那人正在三丈外修补测水碑。

“探花郎,你整日飞刀耍得漂亮,嗓子也该亮一亮!”老堰工敲着竹筒起哄。

李寻欢道:“我只会喝酒,不会唱曲。”

铁中奇灌了口酒:“那让李二郎教!他补庙时哼的调子,比青城山的道士念经还好听。”

李寻欢把玩着的木刀突然转向,直指杨戬背影:“李二郎,赏个脸?”

杨戬的背影明显僵了一瞬。

“开山谣。”他头也不回,“不会就闭嘴。”

铁中奇大笑着拍腿:“李二郎这是害羞了!”

李寻欢拎起酒壶慢慢起身,故意踩过潮湿的沙地,在杨戬身后半步处停住。他压低声音,呵出的酒气拂过杨戬耳后那道红痕:“教教我?”

杨戬猛地转身,火光里,他的眼底像封着千年寒冰,可李寻欢分明看见冰层下的暗涌。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岷山雪,落我肩。”

“郎君凿玉垒。”杨戬向前半步,鞋尖几乎抵住他的,“妾拓离堆烟。”

李寻欢的酒停在唇边。

这哪是什么治水号子?分明是古蜀女子送情郎开山时的相思曲。

人群的哄笑远得像隔了座山,李寻欢的木刀不知何时已经抵在杨戬腰侧,刀背贴着白衣下紧绷的腰。

“千锸万笼深淘滩。”杨戬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几乎是听不见,“不如与君共白头。”

李寻欢的刀尖挑开他亲手系在杨戬腰间的红绳,绳结散开,杨戬突然扣住他手腕,瞪着他。

“水旱从人,万万年。”李寻欢笑着接完最后一句,手指却在杨戬掌心勾勒着什么。

篝火"噼啪"炸响。

众人只当他们在角力,喝彩声震得江面泛起微波。

没人看见杨戬袖中滑落的东西,也没人注意李寻欢用脚尖勾住了地上那截断锸,就像那夜在漏雨的偏殿里,他们用影子交缠那样。

“好!”铁中奇又灌了一口酒,“再来一段!”

杨戬却已退开,白衣在风里翻飞。而李寻欢晃了晃空酒壶,另一只手里的刀尖上缠着那根红绳。

“改天吧。”他望着杨戬走向江边的背影,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这么好的曲子......”

后半句消散在江风里。

唯有神明回头时,眉间金纹微现,像是听见了那句未尽的——

“得留着慢慢品。”

当夜,李寻欢带着新酿的竹叶青走进竹棚。

“打个赌?若我能让那帮堰工把开山谣最后一句改回来...”

“你待如何?”

“你便得在这次放水节,当众唱全本情歌版。”

杨戬夺过酒壶灌了一口:“若你输?”

“我从此戒酒。”李寻欢舔掉唇边酒渍,“改喝你调的竹叶青茶。”

江外夜鹭呱叫,月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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