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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关雎鸠

说真的,我倒霉了二十多年,终于算是走运了一回。

还是正经的桃花运。

自从我在进大学的军训时,表演了一出弹吉他弹出二胡味的笑话以来,我早已在各届学弟学妹的口耳相传中丧失了择偶权。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不得不提、对我的名誉权侵害颇深的事:同寝室的那几个傻逼,就因为我生活得比他们精致一点,逢人便说我是个母0。

神经病啊!我只不过又保养皮肤又喷香水而已!

话说回来,这个桃花运是怎么回事呢,简单来说就是——本人的女神答应我去电影院约会了!

没谈过恋爱的人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追求女神的长征即将迎来大胜利。我特意挑了恐怖片,准备以吊桥效应拉进女神与我的距离。电影院、恐怖片、女神与我,一个美好爱情的开端,就在今晚。

简直羡煞旁人,我的室友们听了连连摇头,痛声哭诉怎么我这个母0都快要脱单了。我乐死了,叫你们一群挫男整天不是打游戏就是打游戏,还嘲笑我是母0,现在好了,我快要成我们寝室第一个脱单的了。

爽!

跟女神约好晚七点在电影院门口见。实际上我想去女神正在上的课的班级门口去等,这样女神一下课就能看见我。顺便,我也希望在女神的同学们那里留下点印象——谁不希望融入喜欢的人的人际圈里呢?

不过女神拒绝了,原因是如果我被女神朋友看到,女神会吃醋。

好可爱的理由!不过我堂堂大魔导师预备役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之人必然洁身自好为女神守身如玉,不会让其他人有一丝丝觊觎自己的机会!

“那你就在电影院那里等我嘛。”

好好好......

时值酷暑,然而傍晚的风拂过是清凉的。风走过的地方:我的刘海的发丝、人行道两旁的树的叶子、默默躺在地上的落叶......发丝轻轻浮起,成团的树叶合拢又散开、沙沙作响,已然死去的落叶都要被这阵风拉起来嗨,可惜它们实在不想动弹,只能挣扎一阵又静静地换个地方躺尸。

这个季节天得要再晚一些才能变暗,可是一轮淡淡发光的月亮已经安静地待在淡蓝的天空中了。

我实在高兴,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哼起了不知名的歌。等到几个路人像看精神病一样看过来时,我才发现刚刚自己又跑又跳的,确实像精神病。

我轻咳一声,强行按捺下激动的心,整理下衣襟,正经地慢慢走。

也许是晚风太温柔,就像女神那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眼睛,女神与我的初见不由得浮现在心中。

我第一次见到女神是在校图书馆,哲学区,本学期开学第一周的周末,一个冬末春初的午后。

我想找商务印书馆译本的《理想国》。从书架第一排找到最后一排、从上层找到下层,都没见到柏拉图《理想国》的影子。

......是谁。谁拿了我的《理想国》。

该死的!我就不信除了我这个哲学逼,本校有哪个大学生会闲到来图书馆借哲学书。说实话,一个大学生在大学生涯中能踏进一次校图书馆,就已经超越50%的同校生了......到底是谁,哪三个人把三本《理想国》都借走了?!真是一本都不给我留啊!你们能看懂吗???

就在我看着原本该是《理想国》待的地方的空位无能狂怒时,一道倩影悄然靠近我,而我,并未对此有丝毫察觉,也并未对即将降临的爱情发现有丝毫的预兆。

当时,我只是因为借不到先哲的著作而心中不满,余光里有个身影在晃来晃去,更是在我心头怒火上添了一把柴。

我愤然侧目。

一个高挑快要与我等高、留着及腰长发、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神静静地看着我。眉型秀气,睫毛自然形成一道眼线。最吸引人的是,女神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睛,此时一眨不眨地与我对视,我感觉仿佛要深陷那谭漆黑的水.....女神手中是我找寻已久的《理想国》。

天呐......

我心上的火被那谭深幽的水浇灭了。

然而我并非见色起意之徒。于是在心中赞叹一声真美之后,我只是盯着女神手中的《理想国》,礼貌问道:“请问你看完了吗?我很需要这本书。可以的话能不能把那本让给我呢?”

女神点点头。把书递给我。

我刚想拿着书就走,女神却叫住了我。

“等一下,我在书里夹的书签还没拿出来。”

我停下踏出半步的右脚,重新转过身,拿着书的手伸到女神身前。

女神伸出手,白皙秀气的手指在取书时轻轻碰到了我的手。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闪过,通过我们接触的那一点点皮肤,从女神那端通向我这一端。

我感觉脸上好热。

女神用右手拨了拨书页,好像没有找到想找的书签。

“其实我还没看完,有些地方也看不太懂。”女神把书还给我,“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等你看完我想继续看。这本书我好不容易才借到的。”

竟然是同好!整个学校竟然还有除了我之外的哲学爱好者!

我心在颤抖,手在颤抖,微信扫码的框在颤抖。

聊了一个月,我觉得我喜欢上了女神。

没有哪个人能拒绝的。没人能拒绝的。

我说了也没人懂。反正没人能拒绝的。

当我发现我喜欢上女神之后,一时间感到的是茫然无措。

从小到大我就跟其他同龄人不太一样。我喜欢哲学,向往古希腊时期思辨的碰撞。对于爱情,我也向柏拉图看齐——人是智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拥有理性。爱情是高洁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不愿将爱情委身于**、抛却理**人间。

这是我最深的秘密。我知道这是不可告诉别人的秘密。因为一旦说出口,我必然被所有人当成异类。

跟这个比起来,保养皮肤喷香水被当母0又算的了什么,自己不上进活该找不到对象呵呵。

说起来自从我发现自己是柏拉图式恋爱后,我本以为我将孤独终老,而女神的出现让我于漫漫长夜窥见一丝黎明。加上微信的第一晚,女神就发消息问我:什么是“洞穴之喻”?

“洞穴之喻”就是......

啊!现在不是思考哲学的时候,我刚刚想到哪了?对了,我说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女神了。

是,我喜欢上女神了。我自认是主动的人,只要一旦确认对的人,我便愿意抛下什么哲学、什么柏拉图、什么骄傲。尽管去追逐月亮吧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哪个人像我一样一个月里天天跟女神聊哲学呢?

于是驱散迷茫,说干就干。我拿起了吉他,阔别已久的吉他。

自从军训那次在众人面前丢脸丢到家后,每次一看见那把吉他,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那段不成调的曲子,以及所有人的嘲笑声和起哄声。每每思及此,我觉得人生也就这样了。

那把吉他被我塞在寝室角落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吃灰。

不过我为啥不把它带回家呢?反正后来也不用了,放寝室还占地方。可是每次回家,整理些用不着的东西时,余光瞥到那个角落,心里都会想着太麻烦了,回家还要背个吉他,太重了吧。

我真是这么想的吗?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自己的本心。

于是我开始练吉他,为了女神。正如诗经《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是**裸的讨好,而我相信女神不是那种掂量着他人给自己的喜欢,却得意洋洋来标榜自己的人。而我也不怕遭到拒绝,女神出现并在我的人生中存在一小段时间,我应该感到荣幸。

说实话这一个月女神肯陪我每天晚上聊哲学这种,除了专业生以外基本没大学生会去感兴趣的学科,我已经谢天谢地,差点要跪下来给女神磕头了。

我本不该奢求更多......我只希望女神能知道,曾有一个人为她神魂颠倒。辗转反侧,寤寐求之。得与不得,实际上对我并不重要。

我只是想送女神一支曲子。

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从那时候到昨天为止,我每天抽了一点时间,一个人做贼一样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吉他躲到校合唱团练习的广雅302室,重新开始我的吉他学习生涯。

纯纯自学无半点添加剂。我一遍遍跟着视频学、一遍遍翻乐谱。

从一开始,我总担心有人会突然进来,发现我在自学吉他,然后像以前那些人一样嘲笑我。然而我渐渐沉浸在学习新东西的过程里:我开始爱我的吉他的木制纹路,爱上六根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爱上我弹奏出的磕磕绊绊的音色......于是一些沉寂在过去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跳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在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学吉他?

因为我想学,我看视频中的人如痴如醉地弹奏,我也想像他一样创造些许的音色,想把乐曲作为礼物,去取悦爱的人。

想到这里,模糊颠倒的眼睛看见吉他的木制纹路上晕开一滴水。是雨水?是汗水?

是我不知何时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一瞬间我找回了自己。过去的自己,刚进入大学的自己。我慢慢蹲下来,怀里紧紧抱着吉他。几年前因羞赧未落的眼泪,此时终于泪如雨下。

“我真得感谢你,”一曲完毕,我看向坐在我身边的女神,“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想学吉他的心情。或许更糟糕一点,我永远都不愿意再碰吉他一下了。”

女神笑了笑。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重新开始的。”

女神看向不断流淌的河水,我也跟着看过去。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微风拂过的时候,垂丝的柳条轻轻在河面上荡着。

可是我却感到全世界都好温柔。河水温柔,风温柔,柳条也温柔。

我说我今晚约了女神看电影,还记得吗。恐怖片哦,吊桥效应哦。

所以等女神和我坐在影院的银幕前,看着黑无常白无常索命时,我其实有点怂,但只有一点点。可是女神看起来倒是津津有味,还对道具演出轻轻评价了一番。

......行,我承认我怕。

但我边怕边又灵机一动。我可以假装我怕得要死去牵女神的手。

正当我悄悄看着女神的侧脸寻找机会时,我突然发现女神脖颈上本不该突出的地方突起了一块......?

啊?

啊??!

我顾不上太多了,我直接用颤抖的手摸上去!

我颤抖着说:“女神?你是男的啊?!”

女神也懵了。

“你不知道我是男的?”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男的啊??你甚至穿裙子?!”

......后来我才知道,女神其实是他们那个圈子出名的女装1。当然这是后话了。

女神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你不是同性恋??”

“我为什么会是同性恋啊??我室友编排我是母0但我真不是啊!”

女神与我,相顾无言。

回去的路上我们之间隔了好远。女神走在前面,白裙飘飘,看起来快随风飘走了;我跟在后面,还没从致命一击中回过神来。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直到快分别时,我才听到女神深吸一口气。

他说:“那我们就再见吧。”

我点点头。

辗转反侧,今晚是真正的辗转反侧。

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以女神的品格,他跟一般挫男是两个世界的,我愿意将他纳入我的哲学世界。我一般不爱跟同性混在一起,因为我看不起大多数我的同性。但是女神是有涵养有文化的,他不一样,我愿意跟他做兄弟。我甚至觉得我们可以做铁哥们。

于是我打开微信,找到女神的那个聊天框,我写到:虽然我们做不了情侣,但我想我们可以做兄弟......以下省略800字。

可是鲜红的感叹号刺瞎了我的眼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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