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夏于祁……”
燕寒敲门呼喊声自落锁的屋内传出,守门的下人却只是垂着头,一语也不敢发。
过了良久,才有一个端着膳食的丫鬟走了过来,对着其中一个守门的下人小声说了几句,那扇被锁好的门才又打开了。
见有人进来,燕寒也不喊了,只眼巴巴地看着来人:“母亲来让你放我走的?”他就知道,母亲最是心软了,见他被关起来,肯定会悄悄来救他的。
丫鬟名唤采莲,是永伯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两三岁时就来了府上。
“夫人说,让……”采莲低着头,面容有些羞赧。
“让你什么?”燕寒接过她手上的托盘,放在了案上,满心急切。前几日他在书房门口偷听到璟郡王密谋造反的事,想去告诉夏于祁,结果第二日就传来了宫变的消息,也不知道夏于祁现在如何了。
“让您纳了我,就放您出门。”采莲说着,又想起了夫人的话:“寒儿这孩子,这些年几乎日日往西郊跑,还总将那夏于祁那孩子挂在心上。朋友间有情有义也就罢了,夏家同我们也算是世交。但半个月前从珍宝铺送来的玉佩……这可是定情之物,还是一对儿,我跟寒儿身边的那个小厮打听过了,这是打算送给夏子祁的。我可不敢叫寒儿步那大理寺卿的后尘。你可要想办法好好规劝规劝他。”
“少爷,我……”
燕寒原本热切的目光在听到这话后瞬间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便要往屋外走,却叫采莲给拦住了:“您不能走。”
“我不会纳你的,此生,我只心系于一人,你让开。”
“少年口中的人可是夏将军?”
“是。”
“可夫人的命令……”
“我会找母亲的。”
“奴婢不求与您同榻,便是明面上将我纳了,也好同夫人交差啊”采莲说道,一副祈求模样。心里却想着:水滴石穿,终有一日,燕寒会明白阴阳结合方为正道。
“我只喜欢他,便是明面上,也不行。”
燕寒说完,便没再管面前的采莲,只兀地听见屋内传来碗筷落地的脆响,以及采莲的惊呼。
…
燕寒赶到西郊大营时便听说了长公主即将要率兵前往北塞的消息,满脑子都只剩下了夏于祁离开的模样。
战场凶险,若是再有个万一……
燕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今日吧,告诉他,我的心意。
燕寒心道,打从长公主成亲筵席回来那日起,他便明白了自己对夏于祁究竟是什么,在母亲说要给他找门亲事的时候,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夏于祁。
那些教导般的话,若换另一个人来说,是一字也不会听的。
只有夏于祁,只有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燕寒在大营外踌躇了良久,直到守营的士兵问了句:“燕公子,您是来找咱们副将的?”这人也是之前起哄称燕寒为‘副将夫人’的人之一。
只是起哄毕竟是起哄,无论投入的情绪有多么真实,也依旧跨越不了虚假的现实。
可燕寒并不甘心。他努力扬起笑,点了点头,又道了句:“比起燕公子,我更喜欢副将夫人’这个称呼。”
这话仿佛暗示着什么,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却又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彼时。
夏于祁正收拾着出征要穿的衣甲。青年高扎着马尾,一身干练的短底粗衣,眉宇间是历经磨砺却依旧保持着少年初心的意气。
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夏副将,燕公子找您。”
夏于祁眸色微怔,自从上次在茶楼不欢而散后.燕寒便再没来找过他。
那句“你算是我的什么人”这段时日里一直回荡在他的心中。
夏子祁给出了答案:“友人。”可扪心白问,这句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思量间,夏子祁已经出了营帐。望着远远站在大营外的人,他忽的竟有些迷茫了。忍不住加快脚步,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畏畏缩缩,倒真不像一个武夫。
“咳咳。”夏于祁假意咳了几声,对上燕寒关切的视线,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难不成要将人赶走?或者以长兄自居.来上一句:“外面如今正乱着,你不该出府的,军营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燕寒肯定不爱听,而他也有些……舍不得。
好在没等夏子祁犹豫多久,燕寒先开了口:“你要出征了?”这是明知故问。
“嗯。”夏于祁点了点头,又见燕寒将一双乌眉蹙起,却又很快松开,仿佛是在下定某种决心,一块莹润洁白的玉佩递到了他的面前。
伴随着的还有玉佩主人殷切的视线和坚定的话语:“送你的,保平安。”
此话一出,夏于祁瞬间便为自己心里所划过的那道揣测而感到羞愧——他以为,这是燕寒的定情之物。毕竟玉佩在大晏,一直都是交换的信物。
玉可从寺庙相求,一可明心迹,二可作护身符,有平安玉一说。
当年孟妃出宫求的,便是平安玉。
“多谢。”夏于祁没了推辞之心,权当这是燕寒作为友人的担忧关切。
可燕寒接下来的话又叫夏于祁觉得这玉烫手了。
“我会等你回来。”这多是戏文中守家的妻子对丈夫说的话。
“若是回不来呢?”夏于祁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那我便一直等。”燕寒毫不犹豫道,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带着股直拗,以及害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燕寒放不下,离不了,便想一直背着这份爱,走下去。
“为什么?”夏于祁问出这话时,手指已经无意识地攥紧了,声音也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燕寒看着他,唇紧抿着,半晌,才开了口:“因为,你是我的心上人。”
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面上的羞窘,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跑,却兀然落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月光清冷,透过不算浓密的树荫,洒在人身上,像覆了层银霜。而挨得极近的两人则像极了是在相互取暖。
“等我回来。”夏于祁将人环抱着,下巴搁置在燕寒的肩上,眸光垂着,像是无奈。
夏于祁对情爱一类的事并不敏感,只是在得知燕母要给燕寒议亲时,心里会莫名的酸涩,在父亲劝他早日成家时,他反而不大愿意了,而燕寒三番五次的靠近,醉酒时的撩拨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涌上心头,愈演愈烈。
他什么也不想再管了。
“嗯?”燕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而感到分外安心,眼中也染上了几许笑意。
夏于祁微顿,眸光沉郁了几分,松开了环住燕寒的手。
没待他说什么,燕寒先转过身来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怎么不抱了?你是不是要赶……”
“唔唔……”夏于祁觉得这小公子好欺负,连唇也软得叫人心里痒痒。
燕寒被人亲得没了力气,便只紧紧抓着夏于祁手臂上的衣料,被人扣住的腰也开始发软了。
夏于祁没亲过人,这是头一次,下嘴也没了分寸。他的目光一寸寸滑过面前人的脸,一颗心仿佛要烧起来。
“你别咬我……”松开后,燕寒小声嘟囔了句。亲就亲,这人怎么还带咬的?
“抱歉。”夏于祁看着他发红的唇,脸上浮出几分愧意,可心里那团火,却是越烧越旺了。
“不用抱歉,我让你亲。”燕寒生怕下次就没这待遇了,赶紧说道。一双眼睛像是缀着星辰,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一般。
夏于祁心里感叹燕寒性情单纯,又不由得涌起一股怪异之感,他好像在拐骗小孩……
“你……不赶我走了?”见夏于祁面色平和,燕寒眨了下眼,问。
更加重了夏于祁心里的负罪感。
“意中人来看我,天经地义。”他笑了笑,语气坦然。他早已习惯了燕寒的靠近,那些他极力掩饰的感情也终于在燕寒送出玉佩时决了堤。
燕寒闻言,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极快地在夏于祁的唇上来了一下,谁料动作太急,磕到嘴了。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夏于祁只觉嘴上一疼,然后就看见燕寒捂着嘴,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赶紧拉着人查看。
果不其然,某人的嘴已经彻底肿了,之前被夏于祁咬破的唇,此刻正渗着点儿血。
夏于祁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只说了句:“别动。”
燕寒真就乖乖不动了,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看。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指腹摩挲,他下意识紧皱起了眉头。夏于祁给他擦了下唇上的血,低头给他轻轻吹了几下,语气竟也温柔了不少:“乖,不疼。”
燕寒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夏子祁,心如鹿撞,嘴上的疼似乎也不重要了。
最终,燕寒成功进了夏于祁的营帐,上了夏于祁的榻,抱上了夏于祁这个人。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统统做了一遍。
而巡逻的士兵夜里在经过自家副将的营帐时,心里还在疑惑:为啥夏副将的营帐今夜这么吵?
次日,燕寒穿着夏于祁的衣裳,吃着夏于祁亲手喂的饭,被夏于祁亲自送回了永伯侯府。
刚到永伯侯府时,燕莫疾才下了早朝回来,看见自家小儿子被夏于祁送回来也不惊讶,还以为是燕寒又溜去军营了。对待夏于祁的态度也依旧如往常一般温和:“夏贤侄来了,我家小子是不是又去找你了,寒儿性子跳脱,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你多担待担待……”
“阿寒他很好,伯父多虑了。”夏于祁说这话时,余光划过身侧之人的脸,在触及到那白皙的颈上那一点朱红时,神情有些不自然。
燕莫疾一时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而燕家主母则是一眼便看出了自家儿子的异样,拉了一下燕莫疾的衣袖:“夫君早朝已经够劳累了,何苦还站在这儿说话。”
“夫人说的是。”燕莫疾笑了笑,之后便招呼夏于祁进来坐坐,而燕寒则是被燕母叫到了身边。
夏于祁摆了摆手,推辞了几句:“小侄还有要务在身,下次再来叨扰伯父伯母。”
临走前又看了燕寒一眼。
燕寒一夜没睡,如今正困得很,接触到夏于祁的视线猛然抬起了头,燕母一下便看见了燕寒脖颈上那些青红的痕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但燕莫疾还在旁边,她也只得压下满心怒火。
而燕寒却是半点没感觉到,只眼巴巴地盯着夏于祁,做了个口型:“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月。”夏干祁亦以口型示之。
待到夏于祁离开,三人进了大堂
燕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双黛眉紧蹙着,引来了燕莫疾的视线:“夫人这是怎么了?” 两人是年少的结发夫妻,感情一直不错。
“问问咱们家这个小霸王就知道了。”
燕莫疾还以为她说的是燕寒去军中找夏于祁的事,便道:“两个孩子情谊重,多来往也没……”
“龙阳之好。”燕母只用四个字便堵住了燕父接下来的话。
“什么?”燕莫疾锐利的目光投向了燕寒。
“我们是两情相悦。”燕寒倔强地看着燕莫疾。
“你……”燕莫疾心一梗,指着燕寒说不出话来,最后喊了一句:“你给我跪祠堂去”。
燕寒虽然平日里言行无状,但父母之言还是听的,自顾自地往祠堂的方向走,身上隐隐有些酸痛,他也没太在意。
燕母本也只是想将燕寒劝回正道,结果燕莫疾一句话下来,直接把人给赶去祠堂了。不过她知道燕莫疾的性子,该是舍不得叫燕寒一直待在祠堂的。
果不其然。
“夫人啊,寒儿他还小,就是图一时新鲜,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悟的。就让他跪一个……两个时辰,怎么样?”燕莫疾看着自家夫人,语气中透着股犹豫,早知会有今日,就该早早给燕寒议门亲,就是赘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燕母点了下头,目光却有些沉。
寒儿连人都给出去了,那夏于祁还在她和夫君面前装得一派平淡,委实不是什么良配。还有夏昌,自夏夫人离世后府中就只有一个小妾,这么多年也没再有过孩子,就夏于祁一个儿子,哪里肯让夏家就此断了香火。以后委屈的,只会是寒儿。
燕寒跪在蒲团前,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无端透出几分憔悴,身上的异样感越来越明显。
他紧紧蹙着眉,抓住衣料的手愈发紧了,满脑子都是昨夜发生的事。
那时候的夏于祁,就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如狼似虎,还羞人。
燕寒这辈子没受过什么疼,而能叫他疼的,也就一个夏于祁,可偏偏他还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而一时贪欢的后果就是……
一个时辰后。
燕母记挂着燕寒的身子,在将燕莫疾哄去小憩后,就派了人去城中的珍宝阁买药膏。前后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燕抱今下了朝就去了同僚府上,才传了消息回来。
燕母对自己这个大儿子还是很放心的,明年那谢家姑娘就该嫁到府上来了,她得好好筹备筹备。
“咚咚咚——”
“寒儿,娘来看你了。”
燕母带着贴身丫鬟采莲到了祠堂。过了片刻,门依旧没开,也没有声音。
“寒儿,你别同娘置气,娘都是为了你好……”燕母苦口婆心劝了一阵儿,见始终没有动静,心里忽的“咯噔”一声,朝宇门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道:“把门撞开。”
在门开的一瞬,燕母一眼便看见了正跪在蒲团上,垂着头的燕寒。
她走近了,却只看见燕寒发红的脸,仿佛要烧起来。
“寒儿,寒儿?”
“快去请府医……”
燕寒只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想抬头,却没有力气,之后便陷入了混沌。
一炷香后。
花朝院,主屋。
“二公子这是发了高热了,老夫先开一味散热的药,待二公子醒后,再用药浴泡上两刻……”
府医初把脉时,脸上神情便有些耐人寻味,不过毕竟是年过半百的老医师了,什么事没碰见过。只是他身为府医,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免得叫主人家不喜。
“嗯,多谢王医师了。采莲,送医师回去。”
燕母将事情吩咐下去,看着榻上的人,心就跟针扎了似的。
夏家……世交又如何,敢欺负她儿子……
忽的,燕母听到几声细小的呢喃,不由得俯下身去听。
“阿祁。”
“你早点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收了我的玉佩,就得同我好。”
“副将夫人的名头,只有我能当,你……你不许找别人……”
热母听着听着,便叹了口气,拿帕子替燕寒擦了擦额上的汗,满心的无奈,却无处可宣泄。
为情所困的人,又能听得进旁人几句话?
燕寒的性子,她这个做娘的,又怎会不知?
“那夏家小子有什么好?就值得你这般惦记着?”
彼时。
夏于祁送了燕寒回府后,便没再回军营了,有些事情做了就得承担责任,不然就是不义。关于燕寒的事,他得跟父亲说明白了。
而令夏于祁想不到的是,自己刚一进府,就看见了跟热锅上蚂蚁一般着急忙慌的下人,拉住一个,一问才知道——侧夫人有喜了。
不知为何,夏于祁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等他再找到夏昌时,这人正守在那侧夫人榻边,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
夏昌虽对原配极为喜爱,甚至在夏子祁母亲过世后也一直未曾将侧夫人扶正,可再当一回父亲,他还是极欢喜的。
人老了,就喜欢过儿孙绕膝的天伦日子。
“咳咳。”
夏于祁进来得似乎有些不是时候,便假意咳了咳。
“大公子。”侧夫人见夏于祁回来了,忙的便要起身,却叫夏昌拦住了:“你还有身孕,行礼什么的,这段时日便免了。”
夏于祁看着这一幕,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若是十岁的他,此刻定会大吵大闹,说不准还得朝着夏昌质问。
可惜,如今的他早已通晓了事理,总不能叫夏昌一辈子都不碰别的女人,守着他母亲的牌位吧?这不合情理,也绝对做不到。
“军营的事都忙完了?过几日是不是要随殿下出征……”
夏昌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如今回来,定是有要紧事同他说的。
“孩儿有一事相求,请父亲移步书房。”夏于祁的神情严肃,让夏昌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没过多犹豫便点头应了.
父子俩一同进了书房。
夏昌没说话,只看着夏于祁,示意他先说。
“孩儿有一心上人。”
“想成家了?”夏昌之前不是没想过给夏子祁拉媒,可是都被拒绝了,这回倒是新鲜。
“嗯。”
“哪家姑娘?”
“不是姑娘。是伯侯府的二公子,燕寒。”
“你……你说什么?”夏昌瞪大了眼睛。
“我想娶燕寒。”夏于祁语气坚决,不卑不亢。
“孽障!人家永伯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疼瘩是你能染指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小心哪日被燕家派来的人给砍了,老夫可不保你!”
“孩儿与他,已有了夫妻之实。”夏于祁话落,夏昌险些晕过去.
“你把人给……”夏昌似乎能想象到老朋友提刀上门的模样了。
“你快走,老夫不认得你。”夏昌摆了摆手,背过了身。孩子大了,他也管不了。
夏于祁垂着头,沉默半晌,忽的跪了下去:“孩儿求父亲上永伯侯府说媒。”他知道,单凭自己的身份,不足以让永伯侯放心将燕寒交给自己,但父亲与永伯侯是故友……
“你……你这是要气死老夫!”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人家永伯侯的儿子!
夏昌一扫案上的砚台,触及夏于祁倔强的目光,竟是一时有些恍惚了——夏于祁同他母亲长得极相像。
“孩儿,求父亲成全。”夏子祁说着,一个头已磕了下去。他这辈子从未求过任何人,哪怕是夏昌,哪怕是独自一人在边关的军营里打拼的时候。
过了良久,传来一声叹息。
“你走罢。”夏昌说道,浑浊的眸中似乎带着几分释然,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父……”
“你的事,为父会上门说的,至于成不成,为父也不敢保证。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喜欢燕寒?可愿意这辈子只有他一人,永伯候便是答应了你们二人的事,你也断不得再纳妾抬侧……”
“孩儿此生唯他一人。”夏于祁之前从未想过男子之间也能成婚,又加上长公主与驸马结亲一事,且大晏律法也未曾明文公示男子之间不可谈嫁娶之事。对燕寒的那份感情便再也压不下去了。自欺欺人,懦夫所为。
父子两人的谈话最终结束。
……
三日后,西郊军营所有将士随长公主一同前往北塞支援。
这一战,夏于祁被任命为先锋。
这一战,仅历经短短半月,大胜。
远在琼州的皇帝亲自指挥了琼冲之战后,便回了京城主持大局,直到大军班师回朝。
庆功宴也在回朝次日入夜办了起来。
这是自夏于祁和燕寒分别的头一次见面。
燕寒是随着父兄一同入的宫,席位间,他一眼便看见了端坐着的夏于祁,似乎没什么变化,可他却反而不敢靠近了。
心里全是这个月以来母亲对他说的那些话——
“寒儿,娘知道你喜欢那个夏于祁,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日他弃你于不顾,你又该如何自处?”
“他不是这样的人。”
“如今不是,那往后呢?他现在是西郊大营的副将,往后只会走得更远,那些同僚又将如何看待你与他之间的关系?他若有朝一日同旁人有染,你可会容得下?”
“他不会。”
“如何不会?他夏家香火难道要断送在他手上?”
“你若实在喜欢男子,便弄几个养在院里,只要你高兴,娘也不反对。”
“但夏于祁不同,你没办法把他拴住。”
“将来有一日,他若弃了你,你又能如何?”
“还有他的仕途,你能保证将来他不会为了与同僚交好而以姻亲为筹,拉拢搭线?”
思索间,燕寒忽的听到一句极熟悉的声音,一抬头,便撞入了来人的视线中,心乱得不像话。
“燕公子,可愿同在下对饮一杯?”在宴会之上,夏于祁也没敢叫得太亲昵,毕竟燕莫疾正盯着这头。
可偏就是这句,叫燕寒方扬起的笑容黯淡了下去。
“嗯。”他举起杯,算是回应了夏于祁敬酒的动作。为了今日的相见,他早早便叫人裁好了新衣,捣饰了足有半个时辰,如今夏于祁这生疏的话,反叫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夏于祁见他低着头,不由得问道:“可是身子不适?还是殿中太闷?如今离宴席开始还有一段时候,可要出去透口气?”
一杯清酒下肚,燕寒只觉喉咙有些发涩。
默默点了下头。
夏于祁便也不再管那么多了,走到他身侧便要扶他起身。许是青年眼中的担忧太过明显,燕寒沉下去的心又回暖了几分。
两人一同出了大殿。
燕莫疾远远看着这一幕便要追过来,却被端着酒樽的夏昌拦住了:“老兄,咱们喝一个。”两人都是一同上过站场的,也有些同袍情谊。可自从十日前夏昌上门说了夏于祁的事后,两人就像是火碰了冰似的,先前坚固的冰墙也被烧化了些许。
“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就先……
“莫疾兄,孩子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去决定吧。算我,求你了。”夏昌这回是彻底撇下了老脸,看着燕莫疾,眼中是明晰可见的愧意。
燕莫疾微愣,这还是夏昌在这个月第二次这么同他说话,头一次是为了给
夏于祁说媒。
“你夏家的香火……”
“侧室已有身孕,至于祁儿,他想做什么,就由他去罢。”
“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让祁儿和燕寒……”
“唉。喝酒罢。”燕莫疾也没了对策,只叹了口气,暗道家门不幸。
……
殿外。月照宫阙,银辉迤地。凉风吹来,终是让人清醒了。
“阿寒。”夏于祁轻唤,垂下的手缓缓朝燕寒的手背碰去,却被人给躲开了。他神色一愣,又唤了一句燕寒的名字。
听见夏于祁的声音,燕寒不由得攥紧了手,试探道:“出征前的事,还作数吗?”他做不到将夏于祁推开,便只图这片刻欢愉。
他垂着头,等待着回答。
却只感受到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在军营前的模样。
“我心悦你。”在出征时的那些个夜晚,夏于祁满心都是京城里的这个人,好不容易见着了,却又怕突然的转变会吓到燕寒。
燕寒呼吸一窒,脸也不知不觉烧了起来。
“那以后……”燕寒搭上了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语气低低的,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我会上门提亲。”夏于祁感受到手戴上的温度,眼中盈满了笑。
燕寒单是听着他这话,心跳就快得不行,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女子,作甚要……”
“天地之礼,要行的。我想,堂堂正正的,娶你。”
夏于祁的声音低沉,他将人带进怀里,在燕寒的侧脖上亲了亲:“阿寒今日,好香。”像块香香软软的糯米糕,有点儿,想吃。
“可还会有旁人?”思及母亲说过的话,燕寒压下了地头的欢喜,佯装镇定。
“唯君一人。”夏于祁原先从未想过嫁娶之事,如今有了燕寒,他定好好守着,守上一辈子。
“只望阿寒,莫嫌我无趣才好。”
伴着这声话落,燕寒这些日子以来的愁绪霎时间一扫而空,还没开口说话,眼睛先红了。直惹得夏于祁慌了心神,忙松开环住他的手,绕到了他的身前。
“可是我哪里说错话了,你别哭。”男人低着头,眸中是不加掩饰的着急。
却反叫燕寒更加忍不住了。主动扑进了夏于祁的怀里。
像只小兔子,伏在夏于祁肩头,脸上却满是笑意:“没……没有,我没想哭的。我……祁哥哥,我好喜欢你。”
‘祁哥哥’这个称呼,夏于祁只在小时候听燕寒喊过,昔日的小糯米团子,如今也成了他心尖儿上的人。
夏于祁没忍住,捧起燕寒的脸便亲了上去。
这动作来的突然,燕寒却没有半分想要推拒的意思,他盼这一日,盼了太久了。
月光温柔,仿佛下了场梨花雪,一不小心,便白了头。
等两人再进大殿时,各路官员都陆续到了。落坐不过片刻,殿外便传来了太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官员纷纷起了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上,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燕寒悄悄抬头,朝着长公主的方向望去,却瞧见驸马正坐在长公主的身上,不过一会儿,两人又凑在一块儿说起了话。
他又转过视线去看夏于祁,才发觉,他看的人,也正在看着他。
三个月后。
金桂满枝,扶光如缕。
“祁哥哥,你看,我做的好不好?”燕寒高束着马尾,坐在小凳上,手上还沾着些混了桂花的白面,一朵朵花似的糕点摆在了砧板上。
夏于祁在一旁帮着揉面团,听到他的话,抬起头,颇为认真地回了一句:“好看。”
“你都没看。”燕寒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红,不自觉垂下了头去。
“哪儿没看?我家阿寒,自是哪里都好看。”
夏于祁笑了笑,也是这几月相处了才知道,原来燕寒这般不经逗,脸红的样子,实在叫他喜欢得很。
燕寒也总算明白了夏于祁的‘真面目’,喜欢逗他,总故意欺负他,还喜欢动不动就抱着他,跟之前那个会板着脸劝诫他的人大相径庭。
不过,他更喜欢现在这个就是了。
“还不是你的。母亲说了,咱们的婚期在明年。”
毕竟他的大哥还没成亲,婚姻礼序不可乱。
“早晚都得是我的。”夏于祁说着,抬手在燕寒的侧脸上摸了一下。
燕寒抬头,似是有些惑:“你这是做什么?”
“你脸上脏了,我帮你擦擦。”
“真的?”燕寒狐疑地看着他揉过面的手。
夏于祁一脸严肃:“真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燕寒侧脸上的那抹桂花黄上。燕寒见他神色认真,也不疑有他,继续忙碌起来。
金桂顺着一阵无名风,飘到了庭院里两人做桂花饼的桌案上,浓郁的香气带来了整个茂秋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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