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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赏钱粮严加管束,舍缛节同逛天桥

宫廷内皇后幽禁的风波尚未平息,一则看似不起眼却牵涉到公主生母家族的奏报,悄然递到了乾隆皇帝的案头。奏报来自两淮盐政普福。

普福在奏折中禀明:已故婧贵人(谢凝玉,佩瑶生母)的叔叔谢德发、婶婶刘氏夫妇去世多年。当年乾隆因谢凝玉诞育公主而赏赐给谢家的银两,早已因不善经营、生意亏空而消耗殆尽。如今谢德发之子谢华瑞、谢华松,及其侄子谢方平、谢方明等人,家境贫寒,生计艰难。他们辗转托人找到普福,恳求两点:

将谢家编入内务府包衣旗,成为皇帝的家奴,获得固定钱粮和差事。

希望内务府能为谢家子弟安排差事,以求个稳定的饭碗。

普福在奏折中谨慎地评价道,经查访,谢家此辈族人“平时尚属安分老实”,未见滋事。他将谢家所请如实上奏,请皇上定夺。

乾隆接到这份奏折,目光扫过“婧贵人谢氏家人”、“请求编入内务府包衣旗”等字眼时,眉头微微蹙起。他对佩瑶这个女儿是疼爱的,对早逝的婧贵人谢凝玉也存有一份追忆。但这份追忆和疼爱,有明确的边界——绝不允许任何人,尤其是其外家,以此攀附皇权、扰乱秩序。

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果断批复:

“不必编入旗鼓佐领。著普福于扬州地方,购给住房三十间,供其家口居住。每月再拨给盘缠银二十两,以资养赡。该盐政仍当严加看管。伊等倘有自恃堂姐曾备位妃嫔、生育公主,在外夸耀、滋生事端情弊,立即阻止并据实奏闻,断不可姑容。”

乾隆的警惕与防范之心昭然若揭。他可以给予一些基本的生活保障,但拒绝把他们编入内务府包衣旗,而且要求普福必须严密监控谢家。一旦发现谢家人胆敢在外面打着“婧贵人是皇帝妃嫔”、“和安公主是我们家外孙女”的旗号招摇炫耀、惹是生非,必须立刻制止并上报,绝不容忍。那句“断不可姑容”充满了帝王的冷厉。

普福接到皇帝的朱批谕旨,仔细研读。看到乾隆拒绝编旗、赐房赐银的处置,他并不意外。但当他读到那句“倘有自恃……滋生事端……断不可姑容”时,心中了然:皇上对谢家,是既要施恩安抚,更要严防死守。

普福作为地方大员,深谙为官之道和圣心难测。他细想之下,觉得仅仅提供住房银钱和口头警告还不够稳妥。尤其是谢家那几位年轻的子弟,正是“少年心志未定”的年纪。让他们整日闲居在扬州,难保不会结识些狐朋狗友,或是被市井浮华所诱,在外游荡废弛学业、惹出是非。更可怕的是,万一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仗着那点若有若无的“皇亲”关系在外面炫耀甚至仗势欺人,那他普福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皇上那句“终虑倚恃内庭,以致声张”,简直是一语道破了他最深的担忧。

于是,普福立刻采取了进一步的“周全”措施。他召来谢华瑞等主事人,宣布了皇上的恩典,并“语重心长”地训诫一番,强调务必安分守己。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尔等家中年轻子弟,正当求学上进之时,岂可终日闲散?本官念尔等生计艰难,特予恩典:现两淮钞关正需人手协助算账、抄写文书。本官意将尔家几位适龄青年,安排至钞关当差。此乃历练之机,亦可得些津贴贴补家用。尔等需严加管束子弟,命其勤勉当差,若无家中紧要之事,一概不准告假离关。务必谨守本分,不得有误。”

这番话,冠冕堂皇,打着“提携”、“历练”的旗号。但谢华瑞等人岂能听不出其中的真意?这就是变相的监控和圈禁!把谢家最有活力、也最可能“惹事”的年轻一代,塞进两淮钞关衙门里当个低级文书,切断他们与外界的广泛联系,置于官府的严密眼皮底下。所谓“不准告假离关”,更是断绝了他们自由活动的可能,形同软禁于工作场所。普福此举,彻底贯彻了乾隆“严加看管”的旨意,将这层监控做到了极致。

消息辗转传回和安公主府。佩瑶得知舅舅/外祖一家的处置结果,心中滋味复杂难言。她感念皇阿玛终究没有坐视母亲娘家彻底败落,赐予了住房和基本生活费。但普福那番“安排差事”的实质,以及那份无处不在的监控意味,她又如何看不透?母亲谢凝玉,这位早逝的、从未真正享受过妃嫔荣光的汉女,她的家族即便得到了皇家的些许荫庇,也始终笼罩在“严加看管”的阴影之下,如同被套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这份来自帝王的“恩典”,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佩瑶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天家“恩威”二字的沉重分量。她只能默默祈愿,舅舅一家在扬州,能真正安分守己,平安度日,切莫再起任何波澜。

紫禁城的红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公主府内规矩森严,日子过得平静却也沉闷。对紫薇而言,最深的牵念莫过于那个在民间相识相知的结拜姐妹——小燕子。宫墙外的鲜活气息、那份毫无顾忌的欢声笑语,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

这日,思念如藤蔓缠绕,紫薇终于按捺不住。她唤来最信任的金锁和另一个心腹宫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更衣,我们出府。”

和慎公主府长史塞楞闻讯赶来,一脸惶恐:“公主,这,这不合规矩,您要去往何处?奴才需得……”

“我只是去外头透透气,就在附近走走。”紫薇打断他,努力维持着公主的威仪,但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急切却泄露了她的内心,“长史不必多虑,我自有分寸,去去便回。” 她不顾长史焦急的劝阻和试图安排护卫的提议,带着金锁和宫女,几乎是有些强硬地径直出了公主府侧门,将那些繁文缛节和可能的责罚暂时抛在了脑后。

当紫薇带着金锁和宫女,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略显生疏地找到会宾楼附近时,正好撞见小燕子在门口张罗。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紫薇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小燕子!”

“紫薇?”小燕子闻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哎呀我的老天爷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她像只快乐的燕子般飞奔过来,一把抱住紫薇,又蹦又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紫薇被她感染,也忍不住笑出声,眼眶却微微发热:“是我,小燕子。我实在想你,就出来了。”

小燕子松开她,上下打量着紫薇身上素净的旗装和略显紧张的金锁她们,一拍大腿:“哎呀,你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什么长史不让你出来?你这叫……”她挠了挠头,努力回想柳青教过的成语,“哦对!叫舍什么陪什么。哦对,‘舍命陪君子’。哈哈,紫薇你为了见我,都舍命啦!”

紫薇被她逗得哭笑不得,轻轻拍了她一下:“净胡说,哪有那么严重。我就是太想你了。偶尔一次,皇阿玛应该不会过于责备吧?”她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但见到小燕子的喜悦压过了不安。

“管他呢,出来都出来了。”小燕子豪气地一挥手,“走,紫薇,我带你去逛天桥,那儿可热闹了。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久别重逢的姐妹俩,手挽着手,像回到了从前在大杂院时的日子。金锁和宫女跟在后面,既紧张又新奇。

天桥果然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各色杂耍摊子鳞次栉比,叫卖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小燕子熟门熟路地拉着紫薇穿梭其中。

她们挤进一个圈子,看到一个精瘦的汉子正仰着头,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缓缓吞入喉咙!紫薇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抓紧了小燕子的手。小燕子却兴奋地解说:“这有啥!看着吓人,其实有窍门的。我以前……呃……”她及时刹住车,没把“也学了,但没学会”说出来。

接着是“胸口碎大石”。一个壮汉躺在地上,胸口压着一块厚重的大石板,另一人抡起大锤,嘿哟一声砸下,石板应声碎裂。周围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紫薇看得目瞪口呆。

两人又一起观看了“喷火球”、“爬杆”、“耍大旗”……一个个惊险刺激又充满民间智慧的表演让紫薇目不暇接,惊叹连连。她从小在济南长大,虽也见过市井,但京城天桥的繁华与技艺的奇绝,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小燕子看得技痒,指着那些艺人,一脸得意地对紫薇说:“紫薇你看,这些玩意儿啊,我好多都会。以前跟着柳青柳红他们走江湖卖艺,吞剑我不敢,胸口碎大石那是柳青的活儿,可像这喷火球、爬杆、翻跟头、耍花枪,我和柳红可没少练!就是……”她撇撇嘴,“干得最多的还是舞刀弄剑,给人看个热闹,挣几个铜板糊口。”

看着小燕子眉飞色舞讲述着过往的江湖岁月,紫薇眼中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和怀念。她轻轻挽住小燕子的胳膊,声音带着感慨:“怎么会不记得?小燕子,我们当初认识,不就是因为我在街上围观了你们卖艺的表演吗?你那一套漂亮的拳脚功夫,还有柳青的硬气功,柳红的机灵劲儿,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

小燕子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对对对!就是那样。哈哈,缘分啊。谁能想到,我小燕子一个街头卖艺的,能跟你这个真格格结拜成姐妹呢!”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泛起了追忆的光芒。天桥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她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命运转折的街头,回到了初识时的纯粹与温暖。那些在深宫王府中无法言说的压力、那些复杂的宫廷纠葛,在这一刻都被真挚的姐妹情谊暂时驱散。

她们在人群里挤着,笑着,看着杂耍,聊着过去。小燕子像个最称职的向导,给紫薇讲解着各种门道。紫薇则完全放下了公主的矜持,像个好奇的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金锁和宫女跟在后面,看着自家主子难得一见的开怀笑容,也暗暗松了口气。

阳光给天桥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紫薇知道,这次冒险出府,回去或许会面临长史的禀报甚至皇阿玛的不悦。但此刻,握着小燕子温热的手,听着她爽朗的笑声,感受着这人间烟火的鲜活气息,她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她们珍惜着这偷来的时光,在天桥的喧嚣与光影中,重温着那段永不褪色的江湖情缘。

天桥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紫薇和小燕子并肩走在回会宾楼的路上,刚才看杂耍的兴奋劲儿还未完全褪去。小燕子看着身边难掩疲惫神色的紫薇,忽然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紫薇,”她扯了扯紫薇的袖子,“刚才看那些杂耍,我突然想起来一句老话,叫伴君如伴虎。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你看那个皇后娘娘,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就因为剪了个头发,就被关起来了。那么大的一个皇后啊。”她啧啧摇头,脸上带着后怕和不解,“紫薇,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在宫里,在皇上面前,说话做事都要留一百二十个心眼子,千万千万别惹你爹生气!他可不仅仅是爹,那还是皇上。”

紫薇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她轻轻叹了口气,靠近小燕子,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小燕子,你说得对。皇后的事,唉,这剪发,在咱们满人看来,绝不仅仅是剪掉几缕头发那么简单的事啊。”

“啊?难道剪头发还有什么说法?”小燕子好奇地瞪大眼睛。

紫薇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和忌讳:“满人习俗,女子的头发轻易断不得。只有在家中长辈去世时才能剪下一绺头发以表哀思。若是在丈夫和公婆都还健在的时候,一个女子自行剪去头发,这会被视为一种最恶毒的诅咒。是在诅咒自己的丈夫和长辈早亡。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是不孝的大罪,也是触犯了国俗的大忌讳。”

小燕子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么严重?!诅咒皇帝和太后……那难怪啊。” 她想起萧剑分析过的“宫廷倾轧”的可能性,顿时觉得皇后这举动背后恐怕有更深的绝望或算计。

“至于皇后究竟为何要剪发……”紫薇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声音更低了,“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那日我虽在行宫,但事情发生在皇后额涅自己的寝殿,详情无人知晓。就算……”她咬了咬唇,声音几不可闻,“就算知道些什么,我也是万万不能说的。”

小燕子立刻理解地用力点头:“懂,我懂。紫薇你不用为难。宫里不是有个规矩吗?叫外言不入,内言不出。萧剑告诉我的。就是说宫外的事,不能传到宫里面去。宫里知道的事,宫里面的人也不能随便往外说。对吧?你放心,我不会瞎打听给你惹麻烦的。”

看着小燕子如此体谅,紫薇心头一暖。小燕子随即又兴奋起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分享她的喜悦:“对了对了,紫薇,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不是孤身一人了,我找到亲哥哥了,他在这个世上,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叫方严,江湖人称‘萧剑’。因为他整天随身带着一管箫和一柄长剑。他武功可厉害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是个真正的大侠。走走走!咱们这就去会宾楼,我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真的?”紫薇也为小燕子找到亲人感到由衷的高兴,“那太好了!小燕子,快带我去见见他吧。” 找到血脉相连的亲人,这对小燕子来说意义非凡,紫薇真心替她欢喜。

一行人加快脚步回到会宾楼。后院比前堂清静许多,柳青柳红正在整理杂物。小燕子风风火火地冲进去:“哥,哥,快出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厢房门帘一挑,萧剑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清亮而沉稳。看到小燕子身边气度不凡、有两名侍女跟随的紫薇,他心中已然明了对方身份贵重。为避免在人群中暴露,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略一思忖,为谨慎起见,选择了更得体且不引人注目的称呼。他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不卑不亢:“方严见过姑娘。”

紫薇亦颔首还礼:“方公子不必多礼。”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气质卓然,带着江湖侠客的洒脱,眼神却深邃内敛,确实与小燕子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那份不羁的神韵。她心中暗想:小燕子有这样一位稳重可靠的兄长,真是幸事。

小燕子兴奋地在中间介绍:“紫薇,这就是我亲哥,方严。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姐妹……” 她话语顿了顿,碍于场合,不便直接点明紫薇的公主身份及封号,只好含糊其辞又充满感情地说道:“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柳青柳红也连忙过来见过。三人落座小歇,小燕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带紫薇逛天桥的趣事,尤其是那些惊险杂耍,她比划得绘声绘色。萧剑则含笑听着,偶尔补充几句关于江湖技艺的见解和防范风险的提醒,言谈既显风趣又透着沉稳,分寸感极好。紫薇发现萧剑见识广博,谈吐文雅,绝非寻常莽夫,他提及塞外风光、江南烟雨时,言语间流露出一种对自然的观照和对世事的淡然,更让紫薇暗暗欣赏这份不同凡俗的气质。金锁和宫女秀珠侍立在后,金锁也为小燕子找到这样一位兄长而欣慰。

然而,时光飞逝。贴身宫女秀珠频繁地悄悄抬头望向西斜的太阳,脸上难掩焦急之色。她靠近紫薇,借着递茶的当口,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急促提醒道:“主子,时辰真的不早了,若是额驸……” 秀珠后半句没说,但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紫薇心中一动,顿生紧迫感。她此行出府本就越矩,既未提前知会额驸,亦未大张旗鼓出行。出来逗留时间已久,若再耽搁,一旦被额驸知晓甚至产生误会,或在府内引起更大波澜(如额驸向皇帝奏报等),后果不堪设想。纵有万般不舍眼下这温暖自在的闲聚时光,她也必须立即返回。

紫薇压下心中那份自由的眷恋和对新朋友的初识好感,果断起身,带着歉意温和地说道:“小燕子,方公子,今日能得见,方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令人心折。只是……”她目光流转过外面的天色,透着无奈和必须离开的决心,“天色已晚,我需得告辞回去了。否则家中久等,恐惹非议。”

小燕子虽心有不甘,像颗晒蔫了的小草般耷拉下脑袋,但她是真的替紫薇着想。听紫薇提到“恐惹非议”,想到那位可能板着脸不说话的额驸和严厉的皇家规矩,她立刻像惊醒般跳起来:“啊对对对,该回去了,紫薇你是该回去了。万一……哎呀,”她赶紧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下次,下次有机会我叫你。或者你有机会一定再来。” 她急急地说着,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萧剑也已站起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紫薇言语中的顾虑和她的侍女流露出的急切。他心中了然紫薇处境特殊,再次郑重抱拳,目光关切而坦诚地看着紫薇道:“姑娘家事为重,早些回去自是应当。舍妹性如野马,能有姑娘这样的挚友包容提点,方严深感慰藉。感谢姑娘今日前来探望,此情容后再叙。” 他言辞恳切,感谢紫薇照顾小燕子的情谊,并承诺他日再会,但言语神色之间绝无一丝轻浮僭越。

紫薇对着小燕子和萧剑微微欠身点头道别,又特意对一直照顾小燕子、此刻同样依依不舍的柳青柳红挥手致意:“柳青哥,柳红姐,也烦劳多多看顾小燕子了,我告辞了。”语气温和真挚。

说完,在贴身宫女秀珠和金锁的低语提醒和小心的半簇拥下,紫薇加快脚步离开会宾楼后院。小燕子急忙跟到后门边,双手攥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直到紫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傍晚小巷尽头的人流灯火之中。

她好一会儿才怅然地收回目光,无意识地用脚尖碾着地上一块小石子,咕哝着:“唉,公主就是不好当啊……”声音里充满了对紫薇处境的感叹和同情。

萧剑走到妹妹身后,一手轻轻按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给她无声的安慰。他看着巷子消失的人影方向,目光沉静。他能理解妹妹的失落,更深知那位匆匆离去的“紫薇姑娘”背负的身份枷锁有多沉重。刚才短暂的交谈中,他能感受到对方内心世界的丰富和隐隐的束缚感,这令他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对一个同样身处樊笼却心向自由的灵魂的尊重与共鸣。他轻轻拍了拍小燕子的肩头,低声道:“放心,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映在公主府高高的院墙和紧闭的大门上。当紫薇在金锁和秀珠的陪同下,略显急促地从侧门回到府邸时,一种无形的、沉闷而紧张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果然,长史塞楞早已焦急地候在正厅前庭。看到紫薇安然无恙地回来,他明显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担忧和责备立刻占据了主导。他快步上前,对着风尘仆仆、发鬓微松的紫薇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丝后怕:

“公主,您今日之行,实在是太轻率、太过冒险了!” 长史的话语直切主题,带着无法掩饰的不赞同,“身为公主,您此行竟不顾体尊、不用仪仗、不携护卫、不乘轿舆,仅带两名使女,便徒步离府,行于市井……公主,您千金之躯,若有丝毫差池,遇宵小之徒惊扰,亦或……”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极严肃:“皇上得知如此行事,叫奴才如何担待?下官百死莫赎!” 他一撩官袍前摆,几乎是单膝点地的姿态,“此等事端,下官职责所在,必须据实禀报皇上,请公主明鉴。”

跟随紫薇陪嫁入府的精奇嬷嬷陈嬷嬷也早已等在一旁。她看着紫薇因走动而泛红的脸颊,同样心急如焚,上前一步,也顾不上什么虚礼,老泪纵横地抓住紫薇的衣袖,泣声道:“主子哟!老奴跟您说过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那些达官贵人尚且爱惜羽毛,讲究身份仪范,您如今已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这般……这般像个寻常小妇人上街似的走动,成何体统?若叫宗室、叫宫里的娘娘们知道了,该作何想?皇家体面何存呐?”

她用力擦了擦泪,语气近乎恳求:“老奴知道,您入宫前在民间有个……有个义姐,叫什么小燕子的是不是?您跟她感情深,老奴不怪您挂念这份情。可是主子!” 陈嬷嬷痛心疾首地摇头,“境随人易,物换星移。您现在身份尊贵无比,今非昔比啊。往日光景皆作古,再认那些民间的女儿家做什么‘金兰姐妹’,那在礼上,是万万不算数的了。主子,您就忘了那孩子吧,莫要再见了,免得连累了人家,更给自己惹下祸事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在紫薇耳边,带着泣音劝诫的。

长史和嬷嬷轮番的劝阻、警告、劝诫、示警,像一张沉重的大网,兜头盖脸地向紫薇罩下来。那根原本因见到小燕子、感受市井活力而绷得稍微松弛的心弦,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与担忧猛地拉紧,一阵尖锐又压抑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就在这一刻,胸腔里那份一直被深藏于皇家规矩和温柔性情之下的、源自血性和自由的倔强之火,像火星崩入滚油,“轰”的一下被炸开了。

紫薇深吸一口气,背脊挺得一如既往的直,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美丽眼眸中,此刻却迸发出一种罕见的、不容置疑的光。她看向言辞恳切、以职责为重的长史,语气清晰而平静,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长史不必多言。我今日行事确有轻忽礼制之处。你职贵所在,若欲将此事呈禀皇上,我无话可说。皇上若有责难,无论是训斥抑或处罚——”她稍作停顿,声音更加坚定明朗,“我皆愿领受,甘当其咎!”

紧接着,她猛地侧过身,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惊呆了的陈嬷嬷,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常有的颤,却字字清晰,包含着不容动摇的坚决:

“至于嬷嬷所言——‘此等姐妹之情再认算不得数’?此话,大错特错!”

紫薇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正厅里回荡,金锁和秀珠都惊讶地捂住了嘴。

“结拜金兰,誓言在前,心意为证。是一生一世的重托,是生死不离的情谊。此情此心,与身份地位何干?与是民女或是公主何干?”

她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入宫受封公主,承皇家雨露深恩,自当以皇家体面为重,事事循规蹈矩。但这并非意味着,便要绝了七情六欲,做个铁石心肠、无亲无故的傀儡!这小燕子于我紫薇,是在至暗落魄之时倾命相护的手足。此份情意,是铭刻在魂灵里的,岂因富贵而改移?岂因身份更替而消弭?”

紫薇说完这番话,胸膛微微起伏,脸颊因这难得的激烈情绪而染上了霞色。她目光扫过面色煞白,被这前所未有刚硬的公主惊得半句反驳也讲不出的老嬷嬷,复又瞥了一眼因她的坚决和大胆言论而僵立不知所措的长史:

“嬷嬷今后无需再劝。这姐妹情分之事,紫薇心中自有明镜天平。”说罢,更不看他们两人一眼,径直吩咐道:“金锁、秀珠,回房。” 语气不容置喙。

然后,在长史和陈嬷嬷如同泥塑般的惊愕目光注视下,紫薇微抬起下颚,挺直了纤薄的脊背,带着金锁和秀珠,迈着虽细碎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越过呆立的长史和完全怔住的陈嬷嬷,头也不回地穿过穿堂,径直往自己房院的内室走去。她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的暗影里,仿佛带走了刚刚片刻争鸣的风暴余波,只留下厅中无声沉寂的空气。

长史和陈嬷嬷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史终于找回了神志,长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沉沉吐出,摇头喟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奈和一份深沉的感慨:“公主……终究是性情中人呐。今日之事……职责所在,不得不报了。但愿皇上只是小加薄惩、训诫一二罢了……”他此刻心头反而没了那种职责被架在火上烤的恐惧焦虑,更多添了几分对公主倔强与重情重义的感佩,亦深察她内心那份不为世俗礼法所磨灭的宝贵光亮。

陈嬷嬷更是哭丧着脸,双手一摊:“老奴……老奴这可都是为了主子的周全啊!可她……可她怎么就说不透啊!这可真是……这真是……”她再也想不出别的词形容公主今天突如其来的强硬气魄,只能不住地叹气,小声叹道:“这都是天家的规矩造的孽哪。”

当值守卫的侍卫和几个眼观四处的内侍将刚才公主这番“爆发”之言都默默听在心里,不敢议论半字,心下却也暗暗升起一种陌生又震撼的感佩之情。这位平日里温柔娴静如池水般波澜不惊,也默默忍受了诸多限制与委屈的和慎公主,心中那抹源自民间的光焰未曾熄灭。那束光在众人严整刻板的礼制高墙下依然燃烧着,这一刻,竟烧得那般明亮耀眼。虽不知前路还有多少阻碍和风波正待揭开面纱,但至少在此刻,紫薇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住了心底最珍重、最滚烫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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