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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老来皇帝得幼子,物是人非观亲蚕

额驸贡桑那木扎勒带着担忧离开后,暖阁里只剩下佩瑶一人。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却再也无法温暖她陷入冰窟的心。刚才那些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脑海中的思绪。关于皇权的弊端、关于制度的痼疾、关于那可怕的“皇帝即最大贪官”的暗喻,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她独处的寂静中,更加清晰地翻腾、撕扯着她的灵魂。

剧烈的矛盾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她心中激烈冲撞。

一边是一个冰冷而残酷的认知:君主至上、权力高度集中的制度,也许是这无数悲剧的根源。它扭曲了信息,迫使官员欺上瞒下;它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让清廉者寸步难行,让贪婪者如鱼得水。皇帝坐拥四海,接受着天下财富的供奉,从某种程度上看,岂非正是这张**大网的核心?皇权本身,或许就是那台无情压榨万民、制造无数人间惨剧的冰冷机器。杭州胥吏的狰狞、东昌府饿殍的呻吟、云南整控江畔将士的冤魂……这些脑海中的苦难画面,此刻都化作了对这套制度最沉痛的控诉。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悲悯与愤怒,为那些在皇权与官僚双重枷锁下挣扎求生的苍生。

另一边,却是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和既得利益的身份认同。坐在那至高无上龙椅上的,是她的皇阿玛啊。是那个在她年幼时将她抱在膝头、在她生病时忧心如焚、在她出嫁时给予丰厚妆奁的父亲。他对她的慈爱和包容,是真真切切的。她的富贵尊荣——这华美的府邸、精致的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的伺候、万民仰望的地位,哪一样不是来自于皇阿玛的恩赐?哪一样不是现行体制赋予她这个公主身份的专属特权?她觉得刚才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简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向了自己最亲近、也给予自己一切的父亲的心窝。这是何等的不孝,何等的忘恩负义。

“不……不能这么想……”佩瑶痛苦地闭上眼,双手紧紧捂住了额头,仿佛要将那些“忤逆”的思想挤压出去。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深切的愧疚。批判皇帝,批判皇权,批判现行的制度,这不啻于是在否定她自己存在的根基,否定她所享有的一切。

然而,那些贫苦百姓的身影,却顽固地穿透了她试图筑起的心理防线。她清晰地记得南巡途中,运河岸边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纤夫,他们喊着沉重的号子,用血肉之躯拉着满载皇家奢华的龙舟前行;记得在山东,那些因灾荒而流离失所、啃食树皮的灾民,眼中那麻木绝望的光芒;更记得无数被地方官吏以“火耗”、“平余”等名目层层加派,缴纳了正税还得承受各种苛捐杂税,最终倾家荡产的升斗小民。

“……他们太苦了……”佩瑶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哽咽。这些普通百姓,才是这煌煌盛世最沉重的基石,却承受着最深重的苦难。而她佩瑶,作为受益于这套制度的金字塔尖的一员,每享用的一道珍馐,每穿戴的一件华服,每花费的一两银子,或许都包含着这些穷苦人血泪的结晶。她是这盘剥链条中的一环,是间接压榨、盘剥了百姓的一员!这份认知,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能改变什么?”一个更加尖锐而痛苦的问题浮现出来。她看清了问题,甚至隐约触碰到了那庞大而冰冷的制度根源。可她,一个深居内闱的女子,即便贵为公主,又能做什么?去向皇阿玛进言,说您的制度有问题?说官员贪腐的土壤在于皇权太集中,说您也许就是天下最大的……?她光是想想这场景,就觉得不寒而栗。那不仅徒劳无功,更会给自己、给儿女、给额驸带来灭顶之灾。她无力撼动这庞大的体制分毫。

那么……放弃?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放弃这公主的尊荣,放弃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去过自由却清贫的日子?她扪心自问,内心深处立刻涌起强烈的抗拒和恐惧。她习惯了这精致奢华的生活,习惯了被人尊敬仰望的地位,习惯了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要她脱下锦衣华服,换上荆钗布裙;要她舍弃雕梁画栋的府邸,栖身于市井陋巷;要她失去“公主”这个金光闪闪的身份,去做一个整日为了三餐奔波的升斗小民……她自问很难做到。更何况就算她能接受、忍耐,她的儿女能吗。光是想一想那种失去庇护、跌入尘埃的可能,就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和窒息。

她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无法割舍这早已融入骨血的富贵安逸。这个认知,让她更加痛苦。她既无法改变现实,又不愿放弃既得利益,甚至内心深处还依赖着那被她批判的皇权……这种清醒的沉沦感,比单纯的懵懂无知更加折磨人。

她心中的波澜并未平息。那日关于弘曕的思绪又浮上心头。她的六叔,皇阿玛的幼弟,果亲王弘曕。他仗着皇亲身份,派人强占京畿民田开煤窑,不知多少农户因此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生计无着,怨声载道。那些被夺去田地的百姓,他们的困苦与绝望,可想而知。然而,弘曕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不过是被皇阿玛训斥一番,勒令退还所占地亩罢了。若非他后来还有安排门人做官、私交大臣那些更犯忌讳的事,恐怕连爵位都未必会被降。即便他不再是亲王,他也依然是家财万贯、仆从如云的近支皇族,生活优渥依旧。可那些被他强占土地、有冤无处诉的农人,那些被他以亲王权势借贷而无法追回本息的商人,他们的损失和苦难,又有谁来补偿?他们的公道,又向何处去寻?这巨大的不公,像一根细小的刺,藏在佩瑶心里,时不时地扎一下。

佩瑶无力地跌坐在圈椅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巨大的矛盾和不安在她心中翻江倒海。一边是对底层苦难的深切同情和对制度根源的质疑,一边是对父亲的情感羁绊和对自身阶级利益的无法割舍。一边是道德的自我谴责,一边是现实的无力与妥协。这种撕裂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痛苦。

窗外,冬日的寒风呜咽着,如同大地发出的低沉悲鸣。暖阁内,炭火依旧明亮,却再也无法融化佩瑶心中的坚冰。她像一个站在深渊边缘的人,看清了对岸的光明,却深知自己永远无法跨越那道名为“身份”与“现实”的鸿沟。她只能带着这份清醒的痛苦,继续扮演她公主的角色,在享用着由无数血泪堆砌而成的富贵尊荣时,内心深处永远留下一个无法填补的、充满罪恶感的空洞。这份认知,或许将成为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沉重十字架。

几日后的午后,佩瑶来到紫薇的公主府串门。姐妹俩屏退了左右,在紫薇布置雅致的小暖阁里相对而坐。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在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斑,室内一片静谧。

佩瑶捧着温热的茶杯,沉吟片刻,还是将这几日压在心头关于弘曕的感慨,以及更早前对刘藻案、对地方贪腐、对制度的一些零散思考,轻声向紫薇倾诉了出来。她没有再用那些激烈或惊悚的词汇,语气平静,但话语间流露出的那份沉重与无力感却清晰可辨。

“……六叔占田开窑,害了多少人家?可最终也不过是退还田地,自身并未伤筋动骨。那些失地百姓的苦,谁又真正在意?”佩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喟叹,“还有云南那边的事,刘藻瞒报败绩,粉饰太平,害了多少官兵性命?若非整控江惨败,恐怕他还坐在总督位子上。这官场之上,欺上瞒下,层层盘剥,受苦的终究是底层百姓。我们……我们享受着这份尊荣,可这尊荣背后,又何尝不是……”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紫薇安静地听着,秀美的脸上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色。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佩瑶的话,句句都戳中了她心中同样存在的不安。她想起了自己南巡时见过的种种,想起了小燕子描述过的市井艰难,想起了皇阿玛对她私自出府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训诫背后所代表的巨大权力鸿沟。

“姐姐说的,我何尝不懂。”紫薇的声音同样轻柔,带着深深的无奈,“那些被盘剥的百姓,那些因权贵一念而倾家荡产的人家,他们的苦楚,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抬眼看向佩瑶,眼神清澈却充满了无力感,“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去向皇上直言这制度的不公?指出弘曕叔父该受更重的惩罚?还是去质问为何地方官吏贪墨屡禁不止?”

紫薇微微苦笑了一下:“莫说我们只是公主,即便是皇子,除了劝谏,又能如何?即使只是劝谏又谈何容易。皇阿玛自有他的考量,朝堂自有朝堂的规矩。我们身处其中,一举一动都关乎皇家体面,稍有不慎,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引火烧身,连累无辜。”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而现实:“我们能做的,或许真的不多。无非是谨言慎行,时刻警醒自己,莫要被这富贵迷了眼,忘了这尊荣背后的分量。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做有违本心、愧对良知的事。对身边的人,能宽一分是一分,能帮一把是一把。至于这天下大势,这积年的沉疴……”紫薇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佩瑶听着紫薇的话,知道这已是她们所能达到的共识和极限。紫薇的无奈,正是她自己的无奈。改变不了这庞大的体制,撼动不了那至高的皇权,甚至连为那些受到权贵欺凌的普通人讨还些许公道都做不到。她们所能坚守的,不过是在这金丝笼里,努力保持一丝清醒,守住自己内心的那点底线,不去同流合污,不为虎作伥罢了。这听起来如此卑微,却又如此现实。

姐妹俩相顾无言,暖阁里只剩下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那份对世事不公的洞悉与无力改变的沉重,如同无形的薄雾,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她们贵为公主,享受着世间最顶级的尊荣,却也清晰地看到了这尊荣之下冰冷的基石,以及那基石缝隙中渗出的、属于无数普通人的血泪。这份清醒,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她们只能在这负担下,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乾隆三十一年的新春喜庆气氛还未完全散去,紫禁城又添一桩大喜事。正月里,摄六宫事的令皇贵妃魏氏在五福堂平安诞下了一位小皇子,序齿为皇十七子,取名永璘。

老来得子,乾隆龙心大悦。赏赐如流水般送入承乾宫。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玩古董,琳琅满目。更难得的是,乾隆特下恩旨,准许令皇贵妃之母杨氏入宫请安探望,以慰母女之情。这份恩典,在规矩森严的后宫实属殊荣,足见令皇贵妃此刻的圣眷之隆。

消息传到和安公主府,佩瑶听闻这诸多赏赐和准许皇贵妃母亲入宫的恩典,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后宫添丁,皇帝欣喜厚赏,亦是常情。然而,当她读到内务府正式抄录颁行的恩旨诏谕时,目光却停留在其中一段文字上,心中微微一动。

那谕旨中,清晰地将令皇贵妃的母亲杨氏、其兄弟等家人,称为“外戚”。

佩瑶的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她清晰地记得,皇阿玛在登基之初,曾郑重颁布诏书,严令:“内廷不得称妃嫔父母家人为外戚。” 彼时新君即位,锐意革新,尤重防范外戚干政之弊。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皇阿玛却在给令皇贵妃的恩旨诏书中,亲手打破了自己当年定下的规矩。这微妙的变化,让佩瑶若有所思。是时移世易?还是对令皇贵妃以及她身后魏氏一门的重视,已全然不同?

春风和煦的三月,吉巳日。西苑太液池畔的先蚕坛,时隔多年再次迎来了庄严肃穆的亲蚕礼盛典。

佩瑶作为公主,身着符合品级的厚重华丽的朝服,跟随在公主、福晋、命妇的队伍中。坛上黄幄高张,祭品丰洁。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春日草木的气息。佩瑶手持金黄的桑叶筐,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座高高的观桑台。

台中央的宝座上,端坐着身着明黄色皇贵妃吉服、头戴点翠钿子的令皇贵妃魏氏。她仪态端方,面色沉静,正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看着这一幕,佩瑶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遥远的乾隆九年。那时的孝贤皇后富察氏,也正是这般端坐于观桑台上,主持亲蚕大典。彼时皇后风华正茂,端庄雍容、母仪天下的气度令人心折。年仅九岁的佩瑶,作为新入宫不久的年幼公主,怀着敬畏与新奇的心情,夹杂在人群中,远远地瞻仰过孝贤皇后的风采,也参与过象征性的采桑。那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关于孝贤皇后的清晰画面。

如今,二十二年过去了。孝贤皇后早已仙逝,幽居翊坤宫后殿的那拉皇后形同废黜。而此刻坐在那个位置上,代替皇后行母仪天下表率之责的,是这位出身孝贤皇后宫女的令皇贵妃。她从包衣宫女起步,历经贵人、令嫔、令妃、令贵妃,直至今日的令皇贵妃,摄六宫事,荣宠冠绝后宫。如今,她更是手持金钩金筐,主持着本该属于皇后的亲蚕礼。

佩瑶的目光在令皇贵妃沉静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看向坛下那片熟悉的桑林。鼓乐声起,太监高唱起古老的采桑歌谣。佩瑶随着众人,依礼上前,象征性地采下桑叶。动作间,她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淡淡的、世事变迁的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佩瑶心中默然。当年的小女孩已为人妇,母仪天下的位置也已换了主人。这位如今实际掌控着大清后宫的女子,虽无皇后之名,却早已是后宫中实际上的主子娘娘。而那位曾是她最初入宫廷时的嫡母的孝贤皇后,连同她那短暂而辉煌的时代,都已化作了宫墙深处的记忆。观桑台上的人影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又分离,昭示着这座深宫无声流转的岁月与前尘。她低下头,将采下的桑叶放入筐中,继续着这场庄重而寓意深远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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