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阙默然看着掀帘入帐的阿槿,橘红色的天光顺着帐篷帘的缝隙漫进来,在少年青色的袍角镀上一层暖边 —— 那袍子是上好的杭绸料子,比小院里穿的粗布衣细腻百倍,指尖若轻轻划过,定能感受到丝绸特有的顺滑。
领口绣着细巧的缠枝纹,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线痕,青色丝线里还掺了极细的银线,在光线下隐约泛着微光,显然是军营里少见的贵重之物。
可这精致的衣袍,却丝毫没能冲淡阿槿眼底的冷意,他的瞳孔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扫过楚知阙时,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种审视物品的漠然。
按士兵们刚才的说法,明日辰时才会将裴淮拉到如今驻扎城池的西城门下行刑,用他的头颅震慑裴国都城的守军;而自己这被误认的 “敌国之人”,处置结果想必也该在明日一同定夺,是杀是留,全看孟然是否觉得还有利用价值。
可此刻阿槿却对着门口的士兵抬了抬下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吩咐 “把柴火搬到灶房” 般无关紧要:“把他抬起来,跟我走。”
士兵们不敢多问,连忙上前蹲下身解楚知阙脚踝处的麻绳 —— 那麻绳是用生麻拧成的,表面粗糙得像砂纸,解结时士兵的手指用力扯拽,绳结处的毛刺反复蹭过楚知阙早已磨红的脚踝皮肤,疼得他脚趾下意识蜷缩起来,连脚背的筋都跟着抽痛。
更糟的是,长时间的捆绑让脚踝早已麻木,解开的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顺着神经窜上来,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指尖也跟着发麻,连动一动都觉得费力。
两人站起身,一左一右架住楚知阙的胳膊,他们掌心的老茧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硌得楚知阙上臂的皮肉发疼,甚至能感觉到老茧边缘刮过皮肤的刺痛。
好在他们还算是有分寸,刻意避开了楚知阙肩胛骨的伤口 —— 那里的纱布早已被渗出的血水浸透,若是再被触碰,恐怕伤口会彻底裂开。
只是两人脸上满是不耐与厌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显然对 “抬着敌国人” 这事抵触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刻意偏过头,生怕沾染上楚知阙身上的 “晦气”。
楚知阙任由他们架着起身,身体因失血过多与伤口发炎带来的虚弱感瞬间翻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像有无数只黑蚊子在眼前飞,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 士兵的脚步声、阿槿的呼吸声,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下意识地想稳住身形,可双腿软得像没了骨头,只能任由重心倾斜,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士兵的胳膊上,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
可他心里倒是没什么波澜 —— 离开这个世界的倒计时本就只剩四天,早一天晚一天面对死亡,似乎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早一步结束这场荒诞又混乱的遭遇罢了。
就在他被士兵架着,踉跄着往帐篷外挪时,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 “滋滋” 声,像是老旧电线短路般刺耳,那声音持续了足足三秒,震得楚知阙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紧接着,是 007 熟悉却带着严重卡顿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撞进意识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磁带里挤出来的:“宿主大大……卧、卧槽!数据异常!时间线、线偏移……怎、怎会如此啊!!!”
那声 “卧槽” 喊得又急又响,像是被按了放大键,震得楚知阙的耳膜嗡嗡发疼,本就昏沉的精神更是萎靡了几分。
他能清晰感觉到 007 在极力压制音量,避免高声刺激宿主导致被外人察觉不对 —— 系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像是信号极差的收音机,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两秒,中间还夹杂着 “咔嗒咔嗒” 的卡壳声。
更让他在意的是,007 提到了 “时间线偏移”,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状况,可没等他细想,系统又 “咔” 地响了一下,彻底没了动静,只留下楚知阙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下巴的脱臼处都隐隐作痛。
他在心里无奈叹气,这系统关键时刻总掉链子,此刻就算想问清楚 “数据异常” 是什么、“时间线偏移” 又意味着什么,也没了办法。
“脸色这么差?” 阿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像在检查一件即将使用的工具是否存在瑕疵。
楚知阙勉强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被架到了帐篷门口,晚风吹得他衣摆轻轻晃动,带来军营特有的复杂气息 —— 有硝烟的焦糊味;有灶房飘来的晚饭香气;还有不远处医帐飘来的草药味,苦涩得让人想皱眉。
阿槿正站在他身侧,视线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倒像是在确认一件工具是否还能正常使用,又补充了一句:“是伤口疼,还是怕了?”
楚知阙张了张嘴,想解释是被系统的卡顿声吵得头疼,还想问问阿槿 “时间线偏移” 是否与他有关,可脱臼的下巴根本无法正常说话,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模糊的 “嗬嗬” 声,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沾湿了下巴上的麻布。
那麻布大抵是粗麻织的,沾湿后变得更粗糙,贴在下巴上格外难受,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索性闭了嘴,任由身体软软地靠在架着他的士兵身上,故意让眼皮耷拉下来,用疲惫不堪的姿态掩饰眸底的淡然 —— 伤口的刺痛是真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钝刀片在刮擦肩胛骨的皮肉;身体的虚弱也是真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可 “怕” 这种情绪,早在现代无数次生死边缘的任务里,就被磨得所剩无几,如今面对这未知的处境,更多的是麻木与无所谓。
阿槿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目光从他被麻布裹着的下巴上扫过,又落在他乱晃的衣摆上 —— 方才被士兵架着起身时,楚知阙身上的粗布衣裳被扯得歪斜,下摆处裂开了一道小口子,露出一小片磨破的布边,布丝凌乱地翘着,像杂乱的稻草,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少年突然伸出手,指尖捏住那片布边,动作算不上轻柔,却也没用力拉扯,只是随意地攥在手里,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布料,像是在琢磨这布料的质地,又像是在透过布料感受什么。
两人此刻离得极近,楚知阙能清晰闻到阿槿身上淡淡的草药味 —— 不是小院里煮的槐树叶茶那种清浅的苦味,而是晒干的金银花与艾草混合的味道,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薄荷香,大概是常年处理军务、接触伤员沾染上的,取代了往日少年身上的清浅气息。
阿槿的身高还不到楚知阙的胸口,站在架着他的士兵身旁,恰好能借着士兵高大的身影隐匿住自己的动作 —— 士兵身高八尺,穿着厚重的铠甲,将阿槿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仿佛不想让远处操练的士兵看到他与 “敌国人” 有过多接触,维持着谋士的疏离与威严形象。
就在楚知阙以为他要下达 “快点走” 之类的指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称呼,轻得像被夜风一吹就散,却精准地砸在他的心上,让他瞬间僵住:“知阙哥哥。”
楚知阙的身体猛地一僵,连呼吸都顿了半秒,肩胛骨的伤口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架着他的士兵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动作明显顿了顿,脚步放慢了些,膝盖微微弯曲,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却没敢回头张望,只是肩膀绷得更紧了,连后颈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楚知阙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身侧的少年 —— 阿槿的侧脸被夕阳的橘红光映得有些模糊,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像两把沾了墨的小扇子,每一次颤动都能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彻底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只有他捏着布边的指尖微微泛白,指节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汹涌的情绪,又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连呼吸都比刚才轻了几分。
心肝像是被这声称呼揪得发疼,楚知阙在心里苦笑连连 —— 上一次阿槿这么喊他,还是在小院的月光下,少年蹲在青砖地上,捧着画满槿花的砖块,指尖轻轻拂过砖面上的纹路,眼里带着难得的微光,语气里虽依旧偏冷,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像个终于完成心爱作品的孩子;可没过多久,那平静的夜晚就被黑衣人打破,自己被他亲手卸了下巴、刺了肩胛骨,像丢弃一件无用的东西般扔进这军营,成了任人摆布的俘虏。
这次又突然喊 “知阙哥哥”,是又有什么新的折磨法子了?
是要带自己去见被囚禁的裴淮,让两人这 “敌国同伙” 互相指认、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
还是要把自己绑在阵前,当作引诱裴国残余势力现身的诱饵,用他的性命换裴国将领的破绽?
亦或是……这声称呼里,还藏着其他他看不懂的心思?求放过啊,也没人说外头的孩子捡了会要命的啊!
再多的猜测也没什么用,楚知阙只能继续维持着疲惫的模样,将眼底的无奈与淡然彻底藏在耷拉的眼皮后。
士兵们架着他往前走,鞋底踩在军营的土路上,发出 “啪嗒啪嗒” 的沉重声响,与远处传来的操练声交织在一起 —— 不远处的空地上,几十名士兵正举着长枪训练,他们穿着统一的灰布军装,动作整齐划一,“喝哈” 的呐喊声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枪尖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一排即将出鞘的利剑;偶尔还有运送粮草的马车从旁边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的 “咕噜” 声与士兵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快把粮草卸到粮仓”“小心别碰倒了米袋”,热闹得有些刺耳,与楚知阙此刻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更远处,医帐的方向传来士兵的痛呼声,大概是伤员在换药,那声音撕心裂肺,却很快□□练声淹没;主营账的方向隐约传来议事声,有人在高声争论 “明日攻城的兵力分配”,还有人在汇报 “裴国都城的守军动向”,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显然整个军营都在为明日的大战做准备。
夕阳的橘红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楚知阙能清晰看到阿槿攥着他衣摆的手 —— 那只手纤细却有力,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始终没松开,像在握着一件不愿丢弃、却又必须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
偶尔有风掠过,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阿槿的手指会下意识地收紧,攥得布边都变了形,既带着几分莫名的执着,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晚风渐渐变凉,吹得楚知阙的头发都轻轻晃动,他望着远处渐渐变暗的天色,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像泼洒的血水。
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茫然:这场由孟然主导的戏,自己到底还要被迫演多久?
007 说的 “时间线偏移” 是怎么回事?
离开这个世界前,还会遇到多少意想不到的变故?
而阿槿这声 “知阙哥哥”,又会将他推向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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