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慎刑司的青砖灰瓦染得愈发暗沉,连檐角的铜铃都被夜色裹住,没了半分声响。
薛怀安抱着薛入年走了一路,墨色长袍下摆沾了些夜露与泥土,泛着微凉的潮气,布料贴在腿上,带着些许冰凉的触感。
身后的徐侍郎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像石子投入深潭:“薛大人,前方便是慎刑司了。”
他的神色已恢复平日的沉稳,不复来时的慌乱,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衣摆 —— 那是在试探,试探薛怀安是否会将怀中的人交给他暂管,也好探探这位御史大人如今的底线。
薛怀安脚步未停,只淡淡 “嗯” 了一声,鼻腔里哼出的气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打散。
交与徐侍郎?他从未有过这般念头。
入年素来认生,在陌生环境里容易闹脾气,更何况是慎刑司这等阴森之地 —— 这里的空气里都飘着绝望的味道,只有待在自己身边,这孩子才能安心。
他抬眼望去,慎刑司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门前守夜的士兵寥寥无几,不过两三人,正靠在门柱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长枪斜斜地靠在身上,显然是觉得这深更半夜,绝不会有危险人物敢闯这皇家审案之地,更不会想到,来的会是曾经权倾朝野的薛御史。
踏入慎刑司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陈年霉味与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像无数根细针,刺得人皮肤发紧。
这味道比薛府的尸山更令人窒息 —— 尸山的血腥是鲜活的、浓烈的,而这里的血腥,是沉淀在砖瓦缝隙里的、带着绝望的腥气,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在暗处低语。
走廊两侧的灯笼泛着昏黄的光,灯油燃烧的 “滋滋” 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像鬼魅般晃动,偶尔有蝙蝠从梁上掠过,翅膀扇动的声音惊得人心脏发颤。
薛怀安心里清楚,慎刑司的主事如今是楚知阙 —— 那位原先便是位太医,为人正直,却在半月前突然没了消息,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而今暂管此事的委署主事赵今,是个出了名的硬茬。
听说此人早年因贪腐被贬到地方,却不知怎的靠上了丞相的关系,又得了机会回到慎刑司,自此便对如今的上司楚知阙颇有微词,逢人便说楚知阙 “假清高”“装正直”,行事更是乖张暴戾,只认利益不认人,审案时最喜欢用酷刑逼供,京中官员提起他,都要绕着走。
自己以御史之职落入这牢狱,想来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但为了计划 —— 为了彻底扳倒裴淮,为了给入年一个安稳的未来,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他抱着薛入年稳步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嗒、嗒” 的声响与灯笼燃烧的 “滋滋” 声交织,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一阵细碎的 “簌簌” 声。
徐侍郎站在牢门外,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直到那扇厚重的牢门在薛怀安身后慢慢关上,发出 “吱呀” 一声沉重的响动,才收回目光,对着身后的官兵沉声道:“撤兵,回兵部复命。告诉尚书大人,薛御史已‘顺利’入牢。”
牢内,赵今正坐在主位上,身下是铺着黑色软垫的椅子,椅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却沾着些不易察觉的深色痕迹,不知是血还是污垢。
他与身旁的家奴低声交谈着什么,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语气里满是不耐烦:“那薛怀安怎么还没来?磨磨蹭蹭的,耽误老子睡觉。”
家奴连忙点头哈腰:“大人息怒,想来是路上耽搁了,您再等等,说不定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薛怀安便走了进来。
赵今并未起身,只是抬眼瞥了一眼,目光在薛怀安怀中的薛入年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脸上却挤出一副 “深感抱歉” 的模样,语气里的奚落却实打实的:“薛御史大驾光临,真是让这慎刑司蓬荜生辉啊。只是不知,御史大人这般尊贵的身份,怎会踏足这肮脏之地?莫不是犯了什么事,被贬来的?”
薛怀安没理会他的嘲讽,目光落在怀中的薛入年身上 —— 他似乎被周遭的阴冷气息与赵今的声音惊扰,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却没醒,只是往他的脖颈处又蹭了蹭,脑袋埋进他的衣领里,鼻尖顶着他的皮肤,像只寻求温暖的猫,似乎在确认他还在身边,确认自己是安全的。
薛怀安收紧手臂,将人护得更紧,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安抚,这才抬眼看向赵今,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赵主事既知薛某是来配合审问,便不必多言,直接开审便是。何必浪费时间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让赵今看得窝火。
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敢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薛御史?
他收起虚伪的笑容,嗤笑一声,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 “嗒嗒” 的声响,像是在施压,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权力:“薛大人怕是不了解慎刑司的酷刑吧?烙铁、夹棍、剥皮凳、钉指钉……哪一样都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您涉嫌的案子,可是牵连甚广 —— 抗皇命不遵、私藏兵器,桩桩件件都让人胆颤心寒。况且您这般明目张胆地与朝廷作对,真以为能全身而退?莫不是觉得,凭着您那点势力,还能从这慎刑司走出去?”
说完,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音陡然拔高,对着身旁的家奴吩咐:“把那姓薛的小子带下去,关入最里面的牢房,别在这碍眼,耽误本官审案!”
“赵主事。” 薛怀安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把冰冷的刀,打断了赵今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赵今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警告:“取证都未曾,便这般随意给薛某盖棺定论,莫非赵主事眼中,容不下王法不成?还是说,赵主事觉得,这慎刑司是你自家的后院,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赵今本就讨厌这些高官眼高于顶的模样,薛怀安这话,更是像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身体前倾,咬牙切齿地盯着薛怀安,手指因用力而攥紧,指节泛白,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本官自是不敢!只怕是薛大人误会了,本官怎会那般胡闹?不过是觉得这孩子在这,哭哭啼啼的,影响审案罢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薛怀安看着他面容狰狞的模样,像只被激怒的疯狗,嘴角轻扯,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那便开审罢。赵大人大抵也不想彻夜难眠,浪费这大好时光。毕竟,明日还要向丞相大人复命,不是吗?” 他特意加重了 “丞相大人” 三个字,像是在提醒赵今,他不过是丞相的一条狗。
接下来的对供,薛怀安表现得异常顺从。
问起铲除中立派的经过,他也一一细说 “那些官员与丞相勾结,意图谋反,我不过是替陛下清理门户”,所言之事皆与事实靠拢,却又巧妙地避开了关键细节,没有半分隐瞒,也没有半分多余。
赵今越听越疑惑,甚至开始怀疑薛怀安是不是真的 “识相” 了,是不是想靠着坦白从宽,求个从轻发落,直到问到 “为何要冒险与叶大人作对” 的动机时,薛怀安才微微顿了顿,眉头微蹙,似乎有些迟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薛入年的后背。
这一迟疑,让赵今瞬间来了精神 —— 他直觉这是自己升官的好机会!
只要能从薛怀安口中套出 “谋逆” 的证据,只要能证明薛怀安与楚知阙勾结,他便能在丞相面前邀功,说不定还能取代楚知阙,重新上任慎刑司主事,再也不用做这个 “委署主事”。
他连忙往前凑了凑,身体前倾,语气急切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薛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什么?快说!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与楚知阙勾结,想谋逆夺权?”
薛怀安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动机之事,空口无凭。薛某书房中有一物 —— 一枚先帝亲赐的密令,可证明薛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赵主事若想知晓,可派人随薛某的侍从前往薛府取证。若是不敢,那这审案,便也不必继续了。”
赵今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薛怀安的把柄,以为那所谓的 “密令” 是薛怀安编造的谎言,只要派人去薛府,找不到密令,便能定他个 “欺君之罪”!
他连忙点头,脸上堆起得意的笑:“好!本官这就派人去!你若敢耍花样,本官定让你尝尝慎刑司的厉害!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他便吩咐身旁的家奴 —— 那个平日里跟在他身边,帮他打理私事的奴才,带着四名官兵,急匆匆地往薛府方向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仔细搜查,尤其是书房,连一本书都别放过!一定要找到那所谓的‘密令’,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
人走楼空,牢内只剩下薛怀安与还在昏睡的薛入年。
薛怀安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他似乎被抱得久了,睡得越来越沉,呼吸均匀而绵长,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处,带着院中淡淡的杏花香。
他迈着步子,缓缓走到赵今方才坐的主位旁 —— 那是一张铺着黑色软垫的椅子,是整个牢内最舒适的位置,椅面上还残留着赵今的体温。
薛怀安没有坐下,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薛入年轻放在高台上 —— 那是审案时放置卷宗的高台,铺着一层薄薄的绒布,不会硌到入年。
指尖轻轻拂过入年额前的碎发,将其别到耳后。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纱布下的伤口早已裂开,鲜血渗透纱布,将半面衣袖都染成了暗红色,只是方才被入年的身体挡住,没人发现。
他轻轻按压着伤口,眉头微蹙,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却没在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重新包扎伤口,动作尽量轻,避免弄出声响,包扎好后,又将手臂放回到身侧,像没事人一样。
如今,只需等待赵今归来,计划便能进一步推进,丞相的势力,也将再少一枚棋子。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牢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噔噔噔” 的声响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士兵的喘息声。
赵今回来了,脸色惨白得像纸,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脚步踉跄,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连走路都需要家奴搀扶。
他不仅在薛府看到了叶无蓑的头颅 —— 那头颅被妥善保存在一个木盒里,旁边还放着叶无蓑与外敌勾结的书信、信物,更看到了那枚象征着皇室密令的玉佩 —— 玉佩上刻着先帝的印玺,是薛怀安口中 “能证明一切” 的证物,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赵今终于明白过来 —— 这哪里是什么升官发财的机会,分明是送命的陷阱!薛怀安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认罪!
他看着高台上昏坐着的薛入年,又看了看眼前神色平静的薛怀安,语气瞬间变得谄媚,连称呼都从 “薛大人” 变成了 “薛御史”,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薛、薛御史,下官已按您的吩咐去取证了。只是……只是这证物虽在,可、可又如何证明事实真的如您所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有人伪造的?”
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还想抓住一丝希望,希望能找到反驳的理由,希望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薛怀安看着他这般模样 —— 既想巴结讨好,又不死心想置自己于死地,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他迈下高台的小梯,一步步走到赵今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冰冷得像冬日的寒风:“老皇帝昏庸无能,任由奸臣当道;新帝嗜血暴政,视人命如草芥,朝纲混乱,民不聊生。赵今,你这般贪生怕死,又无半点脑子,只会仗着裴淮的势力作威作福,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是真的有些疑惑 —— 这人的胆子,就像画在纸上的一样,一戳就破;这人的脑子,也像被浆糊灌满了一样,连最基本的权衡利弊都不懂。
但他没心思再多问,也没心思再跟他废话,只是淡淡道:“赵大人不若趁早想想,遗书该怎么写才好。你的家人,或许还能靠着你的遗书,留条活路。”
赵今脸色骤变,终于意识到危险,转身就要喊人:“来人啊!快来人!薛怀安要杀官造反!”
可他刚张开嘴,一把利刃便已穿过他的喉咙,“噗嗤” 一声,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薛怀安一身,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衣摆往下流,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剧痛与窒息感瞬间席卷了赵今,他睁大眼睛,瞳孔里映着薛怀安冰冷的脸,带着满满的不甘与恐惧,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声息,只有喉咙里发出的 “嗬嗬” 声,在空旷的牢内回荡,渐渐微弱,直至消失。
案子 “平反”—— 至少在薛怀安的计划里,是平反了。
他走上高台,刚想抱起薛入年,却这孩子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鼻子皱了皱,似乎要醒了。
他放缓动作,轻轻将人抱起,手臂托着他的屁股,让他靠得更舒服些,转身绕过后方的小门 —— 那是他早就打探好的密道,可直通慎刑司外的小巷,密道内还铺着防滑的石板,不会轻易摔倒。
至于赵今与他的家奴,自然有他安排好的人处理:赵今的尸体,会被随意找个乱葬岗埋了,不会有人在意;那个家奴,会被封了口,送往边境做苦役,永无回京之日,确保不会泄露半点消息。
其实,薛入年在听到赵今那谄媚的声音时,就已经醒了。
他被慎刑司的阴冷气息冻得打了个寒颤,又听到赵今那恶心的声音,便没睁眼,只是靠在兄长怀里,装作还在昏睡的模样,手指悄悄揪住兄长的衣摆,感受着兄长的体温。
直到被薛怀安抱起,感受到兄长手臂的力量,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装作刚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惺忪的睡意。
薛怀安自然知道他是装的 —— 入年醒着的时候,呼吸会更轻些,手指也会不自觉地动一动。
但他没戳穿,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声音放得很软,像哄孩子一样:“醒了?可是饿了?”
薛入年咂咂嘴,摇摇头,脑袋靠在兄长的肩膀上,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不饿。兄长,咱们这是要去哪?这地方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再待了,连空气都不好闻。”
他还故意皱了皱鼻子,装作嫌弃的样子。
薛怀安抱着他,脚步轻快地往密道外走,月光透过密道顶部的缝隙洒进来,映在两人身上。
薛怀安低头看着怀中眼睛亮起来的人,指尖轻轻蹭过他的发顶,声音裹着夜风的温柔:“不是回府,是去郊外的院落。咱们常去小住的那处,记得吗?院里种着你喜欢的竹,还有你去岁栽的那棵小杏树,如今该冒新芽了。”
薛入年猛地睁圆眼睛,方才在慎刑司憋的委屈瞬间散了大半,手指紧紧攥住兄长的衣袍:“是那处能看到麦田的院子?我记得!去年咱们在院里晒的梅子干,到现在还有剩呢!”
“正是那处。” 薛怀安失笑,抱着他往密道外走,“那院子偏僻,没人会找到咱们,正好躲躲风头。等过些日子,京中平静了,咱们再做打算。”
密道尽头连着一条窄巷,巷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帘边角缝着磨损的布纹,一看就是常走乡间小路的旧车。
车夫是跟着薛怀安多年的老仆,见两人出来,立刻掀开车帘,低声道:“大人,二公子,路上都清过了,放心走。”
薛怀安小心地将薛入年抱进车厢,里面铺着两层厚棉垫,还放着个铜制暖炉,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暖意裹着淡淡的炭香,驱散了夜的寒凉。
他将薛入年放在软垫上,又拿起一旁的厚毯,仔细盖在他腿上,才自己坐下,顺手将车窗拉上半扇 —— 既能透气,又不会让夜风灌进来。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乡间小路的碎石,发出 “咯吱” 的轻响,比在京中走青石板路多了几分烟火气。
薛入年靠在薛怀安肩头,掀开一点车帘往外看:月色下的田野泛着淡白的光,远处的村落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像黑夜里的星星。
他忍不住感叹:“还是这里好,没有官兵,没有血腥味,连风都是香的。”
薛怀安揉了揉他的耳朵,轻声道:“以后要是喜欢,咱们就多来住些日子。院里的菜畦还空着,可以种些你爱吃的青菜,再养几只鸡,就像寻常人家一样。”
“好啊!” 薛入年立刻应下,眼睛里满是期待,“我要种小白菜和胡萝卜,还要养几只小鸭子,听说小鸭子跟着人跑,特别有意思。”
马车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天快亮时,终于到了郊外的院落。
院墙是用黄泥砌的,不算高,墙头爬着几株牵牛花,此刻还没开花,只有翠绿的藤蔓缠着墙。
薛怀安抱着薛入年下车,推开院门上的木栓,“吱呀” 一声,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 有竹子的清香,还有泥土的湿润味道。
院内的景象和薛怀安说的一样:东边种着一片翠竹,竹叶上还沾着夜露,风一吹,“沙沙” 作响;西边的菜畦收拾得整整齐齐,边角处立着一棵小杏树,枝头上冒出了嫩绿色的新芽;正屋的门窗擦得干净,门前还放着两把竹椅,显然是有人定期来打理。
薛入年从薛怀安怀里下来,快步跑到杏树旁,伸手摸了摸新芽,回头对薛怀安笑道:“兄长你看,真的发芽了!等夏天,咱们就能吃到杏子了。”
薛怀安跟着走过去,看着他雀跃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是啊,等夏天,咱们就在树下摆张桌子,吃杏子,喝凉茶,比在京中舒服多了。”
两人走进正屋,屋内的陈设简单却温馨:堂屋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四把椅子,都是用本地的木头做的,带着自然的纹理;里屋有两张床,铺着干净的粗布床单,床头放着薛入年上次落下的布偶 —— 是一只用碎布缝的小兔子,耳朵都有些磨毛了。
薛入年一眼就看到了小兔子,连忙跑过去抱在怀里,转头对薛怀安说:“我还以为丢了呢,原来在这里。”
薛怀安笑着走到他身边,伸手帮他拂去兔子身上的灰尘:“知道你喜欢,每次来人打理,都特意把它收起来,怕落灰。”
这时,老仆端着热水和干粮进来了:“大人,二公子,路上辛苦,先喝点热水垫垫肚子。厨房我已经烧好了水,等会儿可以煮点粥。”
薛怀安接过热水,递给薛入年一杯,又拿了块干粮给他:“先吃点,等会儿煮粥。你要是困了,就先去床上躺会儿,这里安全,没人会来打扰。”
薛入年喝着热水,吃着干粮,摇了摇头:“我不困,我想跟兄长一起收拾院子。咱们把竹椅搬到门口,等会儿太阳出来了,可以晒太阳。”
薛怀安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一起动手,将院中的落叶扫干净,把竹椅搬到门口的树荫下,又将屋里的被褥拿出来晒。
阳光渐渐升起,透过竹叶洒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暖融融的风裹着草木的清香,让人忘了京中的纷争与血腥。
其实,他们早就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小住了。
以前在京中受了委屈,或是薛怀安处理完棘手的案子,都会带着薛入年来这里待上几天。
有时候是十天半个月,有时候是一两个月,没有朝堂的公文,没有官场的算计,只有彼此和简单的生活。
薛入年靠在竹椅上,抱着小兔子,看着薛怀安整理晾晒的被褥,突然开口:“兄长,咱们以后能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不用回京城,不用见那些人,就咱们两个,好不好?”
薛怀安动作一顿,回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 他何尝不想,裴淮虽处边疆,可朝堂的风波还没平息,他们终究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但他没有说这些,只是走过去,坐在薛入年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等兄长把京中的事处理好,咱们就来这里长住,再也不回去,好不好?”
薛入年点点头,靠在薛怀安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老仆煮好了粥,喊两人进屋吃饭。
粥是用小米煮的,熬得软烂,还放了几颗红枣,甜丝丝的。薛入年喝了两碗,才放下碗,摸着肚子说:“还是这里的粥好喝,比府里的燕窝粥还香。”
薛怀安笑着帮他擦了擦嘴角:“喜欢就多喝些,以后咱们天天煮。”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就在院落里过着简单的生活。
薛怀安偶尔会收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大多是徐侍郎报平安的信,他看完后就烧掉,不让薛入年接触这些烦心事;薛入年则每天在院里忙活,给杏树浇水,给竹子除草,有时候还会去附近的村落买些新鲜的蔬菜,跟村民聊聊天,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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