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扣住楚知阙的腕脉,凤目里翻涌的暗芒比烛火更灼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殿外突然传来银铃般的孩童笑声,混着琉璃珠帘相撞的脆响,惊得梁上栖息的夜枭发出一声怪叫。
“皇兄!嫣儿给你带了糖渍梅子!” 稚嫩的呼喊裹挟着小跑带起的风,撞开雕花木门。小公主裴嫣头顶的海棠花随着动作轻颤,发间金线串着的珍珠流苏晃出细碎的光。
她绣着并蒂莲的襦裙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御花园一路奔来,怀里描金食盒的锁扣还在 “咔嗒咔嗒” 摇晃,盒盖缝隙里溢出酸甜香气。
楚知阙喉结剧烈滚动,束胸里的绷带像是突然收紧的铁索,连带着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疼。
他偏头时,余光瞥见那抹明黄身影 —— 裴嫣圆脸蛋上沾着的糖渍还泛着晶亮,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殿内。
这个曾把药材下毒反告状他的熊孩子,此刻却像个小太阳,将剑拔弩张的气氛照得支离破碎。
裴淮斜倚在紫檀木榻上,半敞的玄色衣袍滑落肩头,露出劲瘦腰腹间狰狞的旧伤疤。
他垂眸睨着妹妹,眼底的嫌恶如毒蛇吐信,转瞬即逝。记忆里被血洗的后宫、倒在血泊中的皇室宗亲,与眼前捧着食盒的小小身影重叠。
在他心中,所谓血脉不过是束缚的锁链,若这孩子敢阻拦他登顶之路,明日御花园的荷塘便会多一具浮尸。
楚知阙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麻,裴淮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强压下喉间腥甜,缓缓伸手去拢裴淮散开的衣襟。
每一寸移动都如履薄冰,仿佛触碰到的不是衣料,而是盘踞着的赤练蛇。当指尖终于勾住系带,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呀!” 裴嫣刚跨进门槛就僵成了石雕,手中食盒 “咚” 地砸在青砖上,糖渍梅子滚落一地。
她瞪圆的眼睛里,先前咳血咳得面色惨白的楚太医,此刻正颤抖着手指给向来冷酷嗜杀的皇兄系衣带。
而裴淮不仅没发怒,反而懒洋洋地歪着头,任由对方动作,苍白唇畔甚至勾起一抹她从未见过的笑。
“难、难道皇室真的要……” 裴嫣的声音比蚊蝇还小,粉嫩脸颊瞬间煞白。
她想起母妃临终前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她的胳膊,沙哑地说 “离你皇兄远点”,又看看此刻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小脑袋里像是塞进了十只乱撞的麻雀。
慌乱间,她猛地捂住眼睛,却又从指缝里偷瞄 —— 楚知阙的手还停在裴淮胸口,而皇兄竟屈指弹了下太医泛红的耳尖,吓得对方踉跄后退。
殿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地龙燃烧的爆裂声与裴嫣粗重的喘息交织。小公主咬着下唇,绣花鞋在青砖上不安地蹭来蹭去。
她很想问为什么皇兄不杀这个靠得这么近的太医,为什么他看楚知阙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玩物,但母妃咽气前青紫的脸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于是,她默默后退半步,裙角扫过满地梅子也不敢弯腰去捡,生怕打破这份危险的平静。
裴淮半敞着玄色织金衣袍,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楚知阙腕间被捏红的肌肤,凤目如淬毒的匕首,冷冷剜向殿门处瑟瑟发抖的裴嫣。
小公主绣着金线缠枝莲的襦裙下,双腿止不住地打摆,先前偷瞄时亮晶晶的眸子此刻蓄满恐惧,发间颤巍巍的海棠花随着她结巴的话音簌簌落瓣:“皇、皇兄,嫣儿…… 嫣儿想去诗园会。”
殿内死寂得能听见裴嫣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更鼓沉闷的回响。她攥着裙摆的手指泛白,指甲深深掐进绣着珍珠的缎面,乌溜溜的眼睛偷偷打量着榻上的帝王。
当视线扫过裴淮腰侧寒光凛凛的螭纹匕首时,浑身猛地一抖 —— 那把匕首上还留着三日前叛臣的血渍。
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嗫嚅:“宫女姐姐说,那里的梅花清雅极了,还有文人墨客吟诗作对……” 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像被掐断的游丝。
皇室规矩她再清楚不过,未及笄的公主踏出宫门半步便是死罪,可她实在太向往宫墙外的世界,却不知眼前这位看似病弱的楚太医,早就在夜色掩护下数次翻越过这堵困人的宫墙。
裴淮听着,苍白的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容像是腊月湖面凝结的薄冰,看似脆弱,实则锋利得能割裂喉管。
他松开楚知阙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系着衣襟的盘扣,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当最后一颗玉扣嵌进丝绦时,他终于开口:“可以。”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惊得裴嫣猛地抬头,圆脸蛋上写满不可置信,睫毛上还沾着未落下的泪珠。
还没等她从狂喜中回神,就听见裴淮漫不经心地补充:“带上楚太医。他医术精湛,定能保你安危。”
话音未落,帝王的目光已经扫向楚知阙,漆黑眼底翻涌的暗芒,像是深潭下蛰伏的鳄鱼,正盯着猎物最脆弱的咽喉。
楚知阙感觉后槽牙几乎要咬碎。裴淮看似随意的安排,分明是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暗卫密报怕是早已将他出入春香楼的行踪绘成图呈到御案前,那看似温柔的 “保公主安危”,实则是在逼他露出马脚。
他在心底疯狂咒骂系统坑爹,表面上却立刻换上恭顺的笑,行礼时广袖垂下,恰好遮住攥紧的拳头 ——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腥甜的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却不及胸腔里翻涌的憋屈。
裴嫣却浑然不知两人间暗潮汹涌,一听皇兄答应,顿时破涕为笑。
她像只欢快的云雀般蹦到楚知阙面前,发间流苏扫过对方手背,甜腻的脂粉味混着梅子香扑面而来:“太好了!楚太医,你一定要保护好嫣儿呀!”
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全然不知这场期待已久的出宫之行,早已沦为帝王手中的棋局,而她与楚知阙,不过是棋盘上两枚任人摆布的棋子,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楚知阙垂首应下圣命,广袖下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掌心沁出的冷汗浸透了袖中暗袋里的银针。
随着裴嫣蹦跳着拽他衣角往寝宫外走,青石板上传来的 “哒哒” 脚步声,像是敲在他心尖上的鼓点。
穿过垂花门时,寒风卷着残雪扑在脸上,他却顾不上擦拭,脑海里疯狂翻找记忆 —— 原书里根本没有诗园会这一章节,裴嫣分明是在深宫里香消玉殒,连成年都未曾等到。
“太医哥哥走快点嘛!” 裴嫣清脆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娇憨,发间红梅随着动作轻颤,映得她圆脸蛋愈发粉嫩。
楚知阙抬眼望去,暮色中的宫墙仿佛巨兽张开的獠牙,将最后一丝天光吞噬。
他忽然意识到,这孩子不仅没出过宫门,书中记载里,她可是新帝登基路上的绊脚石,本该对裴淮充满恐惧,怎会如今这般毫无防备?难道真如系统所说,自己的穿越引发了蝴蝶效应?
刚踏出寝宫门槛,早有宫女撑着鹅黄绸缎伞候在阶下。那宫女身着月白色襦裙,身姿挺拔如青竹,见到楚知阙孤身一人,立刻轻声吩咐小宫女:“去取把伞来,莫要冻着太医。”
这般妥帖的安排,倒像是早就知晓会有两人同行。楚知阙目光微凝,看向这位宫女耳后那颗朱砂痣 —— 圆润如血,赫然与书中寥寥几笔带过的 “雪戎” 对上了号。
裴嫣欢呼着扑进雪戎怀里,金丝绣鞋在积雪上踩出凌乱的脚印:“姐姐!方才皇兄和楚太医……” 小公主压低声音,圆眼睛亮晶晶地偷瞄楚知阙,粉嫩的唇瓣快速翕动。
雪戎垂眸听着,嘴角始终噙着端庄的笑意,可楚知阙分明看见她袖中的指尖微微收紧。待裴嫣说完,雪戎只是轻轻颔首,团扇半掩红唇:“楚太医,日后还请多费心照料公主。”
她行礼时,鬓边银步摇晃出细碎的光,袖口不经意间掠过一缕龙涎香。这味道与乾清宫里的熏香如出一辙,却不该出现在一个宫女身上。
楚知阙回礼时,余光瞥见雪戎转身时,腰间挂着的银铃与裴嫣发间的样式一模一样 —— 那是只有皇室近侍才能佩戴的宫铃。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来历成谜的宫女,或许才是推动裴嫣命运齿轮转动的关键。
宫道两侧的宫灯次第亮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裴嫣牵着雪戎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时不时回头催促楚知阙,天真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宫墙间。
楚知阙望着前方两人的背影,想起书中雪戎从未给过裴嫣任何生存建议,反而一步步将她推向深渊。
“时候不早了。” 雪戎的声音像冬日结冰的湖面,冷得没有一丝波澜,话语间却暗藏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领着两人穿过层层宫门,每经过一道门槛,楚知阙都感觉像是跨过一道生死关卡,两侧廊柱上的蟠龙浮雕在宫灯下张牙舞爪,仿佛在嘲笑他即将踏入未知的险境。
宫门外,三匹毛色油亮的骏马正踏着碎步,马蹄上裹着的棉布减弱了声响,但仍能感受到它们体内涌动的力量。
拉着的马车装饰精美,车辕上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却让楚知阙想起雪戎耳后的朱砂痣,同样艳丽,却透着危险的气息。
雪戎在宫门槛前陡然驻足,回身时鬓边银步摇晃出细碎冷光,目光如淬毒的银针般钉在楚知阙脸上:“楚太医若是护不好公主……”
她故意顿住,眼尾余光扫过宫墙上斑驳的血迹,那是前日犯错的宫女被杖刑留下的痕迹,暗红的血迹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狰狞,“前些日子冲撞圣驾的侍卫,如今还在慎刑司吊着半口气。”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楚知阙的心脏上刻下印记。
话音未落,手中油纸伞已转向自己,莲青色裙摆翻飞间,她踩着满地碎雪翩然离去,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宫铃声在寒风中渐渐消散。
那铃声清脆悦耳,却让楚知阙想起系统警告时的提示音,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裴嫣踮着脚扒着马车窗框,乌溜溜的眼睛早已被宫墙外的景象勾走。她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兴奋得小脸通红。
楚知阙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扶着小公主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的刹那,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 宫内青砖铺就的甬道寂静无声,唯有巡逻侍卫的甲胄碰撞声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那声音规律而冰冷,像是死神的脚步声。
而车外,叫卖声、吆喝声、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如潮水般涌来,街边糖画摊的甜香混着炒栗子的焦香,将初冬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街道两旁的店铺张灯结彩,行人摩肩接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与宫内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
裴嫣掀起车帘一角,兴奋得脸颊通红:“快看!那个糖人捏得好像小兔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雀跃,全然不知方才雪戎的警告像一把悬在楚知阙头顶的利刃。
马车缓缓停在诗园会朱红大门前,鎏金匾额上 “醉梅阁” 三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门内飘出的梅花香混着墨汁气息,冲淡了马车上残留的龙涎香味道。裴嫣早已按捺不住,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楚知阙手背,欢快的声音带着雀跃:“到啦到啦!”
她像只轻盈的蝴蝶跃下马车,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引得门前诗客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
楚知阙跟着下车,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假山后隐约晃动的人影,廊下茶客紧绷的手指,这些细节都被他看在眼里。
想起雪戎临走前的警告,还有暗处可能存在的监视,他在心底暗暗记仇,面上却云淡风轻。
他心中清楚,若真有暗卫隐藏在暗处监视,自己过度的防备反而会打草惊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面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意。
园内突然响起清亮的击鼓声,身着素色襦裙的侍女托着雕花漆盘鱼贯而出,盘中雪白宣纸上墨迹未干。
“各位诗友,今日以梅为题,佳作可得梅园主人亲笔折扇!” 主持的老学究抚须笑道。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裴嫣眼睛发亮,兴奋地扯着楚知阙的衣袖:“我也要写诗!”
看着小公主亮晶晶的眼睛,楚知阙心中的郁气消散了几分。
他蹲下身,与裴嫣平视,伸手轻轻理了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温声道:“公主,咱们出宫了,就别再叫我楚太医了。”
裴嫣歪着脑袋,一脸困惑:“为什么呀?” 楚知阙笑着解释:“在宫里大家叫你公主,是因为你身份尊贵。可在宫外,要是一直这么叫,别人一下就知道你是宫里的人了。咱们想好好玩,就得学着像平民百姓那样说话,不然会有坏人盯上咱们的。”
裴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眼睛转了转:“那我叫你楚哥哥?” 楚知阙揉揉她的脑袋:“好,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站起身,任由裴嫣拉着往人群走去,脚步却不紧不慢。
余光瞥见三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混在人群中,腰间鼓起的形状与宫墙外见过的相似,他在心里将这些人的特征狠狠记下,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裴嫣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并未做出过激反应。
两人沿着回廊前行,脚下鹅卵石拼成的梅花图案在阳光下闪烁。裴嫣叽叽喳喳地说着对梅花的喜爱,还时不时转头问楚知阙哪朵开得最好看。
楚知阙耐心地听着,笑着回应她的每一个问题,偶尔还弯腰给她指那些开得别致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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