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冰碴子,如同一把把细小的钢刀,卷着碎雪掠过青瓦,发出刺耳的 “呜呜” 声。
楚知阙与蝶芽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京城的喧闹如同被一道无形屏障截断,唯有远处零星传来的叫卖声,在空旷的巷道里撞出几丝若有若无的回响。
两人拐进一条偏僻小道,两侧斑驳的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在风中簌簌掉落,如同年迈老者脱落的皮肤。
覆着薄雪的青石板缝里,结着暗红的冰碴,在阴沉的天色下,像极了干涸的血迹。风穿过残破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似有无数冤魂在暗处徘徊,让人不寒而栗。
楚知阙盯着巷口歪斜的路牌,铁制的锈迹在牌面蜿蜒,扭曲的纹路如同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诅咒图腾。
腐臭味愈发浓烈,混着雪粒灌进鼻腔,那气味中不仅有泡发烂木的腐朽,还有铁锈般的腥气,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胃部却仍忍不住剧烈抽搐。
眼前景象比想象中更阴森可怖 —— 巷子尽头,四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雪堆里,粗麻布衣早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肉呈现诡异的青紫色,表面爬满蠕动的白蛆,在腐肉间钻进钻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仿佛在演奏一场死亡的乐章。
蝶芽却像发现新奇玩意儿般,眼睛发亮地转向楚知阙,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珠,如同点缀着晶莹的钻石:“有剔骨刀吗?借我用用。”
话音未落,她已经伸手从他腰间抽出短刃,金属出鞘的轻响在死寂的巷道中格外清晰,仿佛一声突兀的惊雷。
她踏着积雪走向尸体,月白襦裙下摆扫过地面,惊起几只蛰伏的苍蝇,“嗡” 地一下撞在结霜的墙面上,又跌落在地,徒劳地扑腾着翅膀。
刀刃划开腐烂皮肉时,发出类似撕开浸湿棉絮的闷响,腐水顺着刀尖滴落,在雪地上晕开深色痕迹,如同恶魔留下的脚印。
蝶芽却面不改色,银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间金步摇的坠饰扫过尸体时,竟在腐肉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刮痕。
她忽然停住,瞳孔微微放大,刀尖挑起一团颤巍巍的肉,底下密密麻麻的蚕蛹状虫子暴露在冷空气中。
那些虫子通体半透明,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的肢体,正顶着蛹壳蠢蠢欲动,表面泛着黏腻的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个个邪恶的胚胎。
“看!” 蝶芽笑着把刀尖转向楚知阙,东珠随着动作轻晃,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完全不顾蛆虫正顺着刀刃往下爬,“这是南疆‘蚀心蛊’的幼虫,居然在中原出现了……”
她的语调轻快,充满了发现秘密的喜悦,与眼前恐怖的场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楚知阙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砖墙,寒意瞬间顺着脊椎蔓延全身。喉结狠狠滚动,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浸湿了内衬。
指尖死死攥着油纸伞,伞骨在掌心压出深深的凹痕,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保持着表面的平和。
他强迫自己直视那些即将破壳的蛊虫,鼻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
耳膜被蛆虫蠕动的声响不断刺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却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蝶芽蹲下身子,凑近去观察蛊虫破茧的瞬间。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蝶芽发间金步摇的叮当声,混着蛆虫蠕动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狼嚎,在死寂的巷道里交织成诡异的曲调,让人毛骨悚然。
而在巷道的阴影深处,萃了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
腐臭的气息在喉头翻涌,楚知阙死死咬住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制住呕吐的冲动。
他盯着蝶芽指尖缠绕的银丝发带,那上面还沾着方才划开腐肉时溅上的黏液,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那此次要找的蓝焰蛊,你还能感应到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蛆虫从尸体空洞的眼眶里爬出,顺着蝶芽的刀刃缓缓蠕动,他的瞳孔不由得剧烈收缩。
蝶芽歪着脑袋凑近蛊虫,发间金步摇垂落的东珠几乎要触到腐肉,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随着动作簌簌掉落:“那又不是我的蛊虫,我哪能感应得到?”
她忽然伸手戳破一只即将破壳的蛹,乳白色的浆液迸溅在雪地上,惊起数十只蛰伏的苍蝇。
这些苍蝇撞在结霜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 “噗噗” 声,翅膀上黏着暗红的血渍,像极了破碎的符咒。
楚知阙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目光扫过尸体青紫肿胀的手指 —— 那些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肉丝,显然生前经历过搏斗。
腐水顺着石板缝隙蜿蜒流淌,在雪地上晕开墨色的痕迹,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
“既如此,便去下一处寻。” 他转身时,油纸伞骨刮过墙角的冰棱,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头顶破瓦上的积雪簌簌坠落。
蝶芽将剔骨刀随意擦拭,金属刀刃与腐布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
就在她把刀插回楚知阙腰间的刹那,一阵 “斯赫斯赫” 的声响从巷子深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枯枝刮过粗麻布,又像是指甲抓挠石壁,在死寂的巷道里不断回荡。楚知阙的脊背瞬间绷紧,他注意到墙角的积雪正在轻微颤动,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的湖面。
蝶芽的银鞭 “唰” 地甩出半丈,鞭梢卷起的雪雾中,一个蜷缩的身影逐渐清晰。
那孩子把脸埋在膝盖间,破旧的裤脚沾满暗红的污渍,冻僵的脚趾从磨破的鞋口伸出,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出来!” 蝶芽一把揪住孩子后领,却突然僵住 —— 孩子脖颈处蜿蜒的刺青,赫然是南疆巫蛊一脉的禁忌图腾。
小孩在挣扎中露出半张脸,左眼蒙着血痂,右眼却亮得惊人,像是淬了毒的黑宝石。
他突然张开嘴,露出染着黑血的牙齿,朝着蝶芽手腕狠狠咬去,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滚!别碰我的……”
后半句话淹没在剧烈的咳嗽里,血沫喷溅在蝶芽月白的衣袖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的红梅。
楚知阙的手已经按上佩剑,目光却被孩子脖颈处晃动的一截褪色红绳吸引 —— 红绳末端隐约可见半截烧焦的木牌,上面的纹路扭曲得像是某种失传的巫蛊密语。
蝶芽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寒霜,嘴角勾起嫌恶的弧度,像甩开一只沾满腐液的虫子般,将小孩重重摔在雪地上。
孩童单薄的身躯撞上青石板,发出闷响,她还嫌不够,狠狠啐了一口:“被巫毒诅咒的孽种,就该烂在阴沟里!” 话音未落,腐烂的雪水混着唾沫溅在孩子脸上。
楚知阙瞳孔骤缩,几乎本能地跨步上前,将蝶芽护在身后。油纸伞被他随意丢在一旁,雪粒瞬间扑簌簌落满肩头。
他抽出佩剑,寒芒闪过,剑尖稳稳抵住孩子的下巴,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挣扎的孩童浑身一僵。“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小孩右眼猩红如血,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沫,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蓄势待发的小兽。
当楚知阙用剑尖抬起他的下巴时,脖颈处暗红色的刺青在雪光下格外刺目,扭曲的纹路仿佛活过来般,在皮肤下缓缓蠕动。
然而,看着这个在一堆腐尸环绕中顽强存活的孩子,楚知阙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 能在如此绝境求生,这份韧性确实不容小觑。
“别碰他!” 蝶芽突然在身后大喊,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慌乱。
可楚知阙充耳不闻,另一只手成掌,快如闪电地劈向孩子后颈。小孩闷哼一声,双眼一翻,软软地瘫倒下去。
楚知阙稳稳接住,将孩子横抱在臂弯里,尸体的腐臭与孩童身上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直冲鼻腔。
他转身看向蝶芽,后者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如纸,发间金步摇随着身体的颤抖轻轻摇晃。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攥紧腰间的银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里终究是京城,不是她能肆意施展巫蛊之术的南疆,有些规矩,不得不守。
铅云低垂,寒风裹挟着雪粒如细沙般刮过城墙,在青砖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楚知阙裹紧望着怀中昏迷的孩子 —— 那冻得发紫的嘴唇仍在无意识地翕动,脖颈处暗红色的刺青在雪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再看向远处幽深的巷道,腐尸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他原本计划去下一处探查蛊虫踪迹,如今却多了个棘手的 “包袱”。
重重叹了口气,他转头对蝶芽道:“先去春香楼安置这孩子。”
蝶芽手中的油纸伞猛地一斜,伞骨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 “吱呀” 声,险些被吹翻。
她咬牙重新握紧伞柄,眼尾的朱砂痣因恼怒而显得愈发艳丽,眼中的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冷冷地 “哼” 了一声:“拖油瓶罢了。”
话落,她率先迈开步子,月白襦裙扫过积雪,留下凌乱的脚印,仿佛多待一秒都嫌脏了自己。
街道上积雪已厚达三寸,寥寥几个行人裹着蓑衣匆匆赶路,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上踩出歪斜的足迹。
偶尔有马车疾驰而过,车轮碾过冰棱,扬起的雪雾中夹杂着细碎冰碴,打在脸上生疼。
蝶芽撑着伞走在前面,伞面被风吹得剧烈晃动,油纸发出 “哗哗” 的撕裂声。
她却始终刻意与楚知阙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像是生怕孩子身上腐臭混着血腥的气息沾染到自己,每走几步,还会抬手用衣袖掩住口鼻。
楚知阙怀中的孩子突然发出微弱的呓语,小身子蜷缩着往他怀里钻了钻。蝶芽听见动静,猛地回头,眼神如淬了毒的匕首般狠狠瞪过来。
楚知阙下意识将孩子的头往胸口又挪了挪,用衣襟将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完全挡住,甚至微微侧过身,用自己的躯体形成屏障。
果然,看不到孩子后,蝶芽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可她仍时不时侧过身,用眼角余光瞥向楚知阙,嘴里还嘟囔着:“带着个累赘,能查出什么蛊虫…… 不如趁早扔了。”
声音被风雪吹散,却还是清晰地落进楚知阙耳中。
他抿紧嘴唇,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了眼孩子脖颈处的刺青 。
春香楼的灯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暖黄的光晕被雪幕晕染得模糊不清,宛如蒙着一层薄纱的鬼火,却驱散不了他心中的疑虑。
怀中孩子脖颈处诡异的刺青、蝶芽反常的态度,还有那些来历不明的蛊虫幼虫,这一切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终于走到春香楼门前,朱漆大门半掩着,暖香混着丝竹声从门缝中溢出。
老鸨正倚在门框上嗑瓜子,瞧见两人,先是一愣,目光落在楚知阙怀中的孩子身上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扭着腰肢迎上来:“哟,楚公子,这位姑娘,快里边请…… 只是这位小公子是?”
楚知阙打断她的话,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先安排个房间,稍后有重谢。”
说着,他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老鸨手中。老鸨掂了掂分量,眉开眼笑,也不再多问,忙领着众人往楼上走去。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二楼廊道里挂着的红灯笼随风摇晃,光影在众人脸上明灭不定。
蝶芽一踏入房间,便嫌弃地抖了抖裙摆,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她将油纸伞随意靠在门边,伞尖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双腿交叠,单手撑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楚知阙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冷冷开口:“安置好了就赶紧走,莫要耽误正事。”
楚知阙的指尖拂过孩子单薄的肩头,将锦被轻轻往上拉,直到遮住那刺目的暗红色刺青。
他动作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密信,悄无声息地放在孩子枕边。窗外风雪拍打着窗棂,发出 “砰砰” 闷响,屋内的空气仿佛也跟着震颤。
蝶芽双腿交叠,不耐烦地晃着脚尖,发间金步摇撞出细碎声响:“磨磨蹭蹭做什么?” 她的质问像冰棱般刺破屋内凝滞的空气。
楚知阙没有应声,直起身子时带起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他目光沉静,却在转身的瞬间,瞳孔微微收缩 —— 透过虚掩的门缝,三楼的回廊上,谢寻正倚着雕花栏杆,一身月白长衫在昏暗光影中若隐若现,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边,手中把玩的折扇轻轻点着掌心,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诡异。
楚知阙喉头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他朝着谢寻所在的方向微微躬身,脊背绷得笔直,礼数周全却透着几分僵硬。
风雪卷着寒意灌进领口,他却感觉后颈一阵发凉。待再直起腰,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转身对蝶芽道:“可以了,走吧。”
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只有尾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蝶芽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银鞭 “唰” 地甩出,卷着门帘大步跨出。
楚知阙最后看了眼床上沉睡的孩子,密信安静地躺在枕边,一角被风掀起,又缓缓落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