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阙整理好衣襟，快步走向殿门。
手刚触到门环，又想起外面守着的侍卫，脚步顿了顿。
他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并没有人说话。
看来裴淮是特意交代过，不让人打扰他。
他轻轻拉开殿门，门外的侍卫见他出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上前盘问。
楚知阙松了口气，抱着 007 快步走出乾清宫，沿着宫道先往自己的屋舍走去。
他这个身份在太医院任职已有两年，住的地方离乾清宫不算太近，是一间偏僻的小院，院里种着几株药草，都是他平日里常用的，透着淡淡的药香，倒也清净。
推开院门，晨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楚知阙将 007 放在地上，快步走进屋内。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张书桌，靠墙的架子上摆着些医书和药材，其中几本医书的封面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
他从衣柜里翻出太医院的常服 —— 一身藏青色的长衫，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的药草纹样，料子是普通的棉布，却浆洗得干净平整。
这两年，他早已习惯了这身院服的触感，穿上它，就像披上了一层专业的铠甲。
“得换身衣服才能去，总不能穿着这身玄衣去考评。” 楚知阙一边嘀咕，一边脱下身上的玄色外衣和里面的红衣，换上了藏青色的院服。
他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又将头发束好，用一根木簪固定住。
镜中的青年眉眼清秀，只是眉宇间比两年前多了几分沉稳，穿着这身院服，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干练。
007 蹲在桌上，用爪子拨弄着桌上的药瓶，“宿主，你穿这身比刚刚顺眼多了。”
“那是自然，” 楚知阙拍了拍衣襟，拿起桌上的药箱，药箱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是他这两年出诊的见证，“走吧，该去太医院了，别迟到了。”
他抱起 007，锁好院门，再次踏上宫道。
清晨的宫道上已经热闹起来，宫人们来来往往，各司其职。
楚知阙穿着藏青色的院服，混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
个把月下来，他早已熟悉了宫里的路径，脚步轻快地穿梭在宫道上。
007 窝在他怀里，脑袋探出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时不时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他注意方向。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 楚知阙低声说道，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太医院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 “太医院” 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庄重。
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参加考评的太医和医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紧张的神色。
他们大多穿着与楚知阙同款的藏青色院服，只是料子和纹样略有不同，资历深的医官，院服上的药草纹样更繁复些。
楚知阙扫了一眼，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这两年共事过的医士，彼此点头示意。
楚知阙抱着 007 走了过去，立刻有人注意到了他。
一个穿着青色医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那是刘医官，在太医院待了十几年，总觉得楚知阙这两年升得太快，对他颇有微词。
他的医官服袖口绣着金线勾勒的药草，显然是资历不浅的医官。他上下打量了楚知阙一番，皱着眉头问道：“你也是来参加考评的？”
“在下楚知阙，前来参加今日的内考。” 楚知阙拱手说道，态度谦和。
“哦，楚医士啊，” 刘医官拖长了语调，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听说你这两年医术长进不少，可别在这次考评里掉链子才好。”
楚知阙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在太医院这种地方，资历和医术同样重要，多说无益，不如用实力证明自己。
这时，太医院的院判走了出来。
此刻，苏院判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楚知阙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许，随即又恢复了严肃。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苏院判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的内考马上开始，请各位随我进来。”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跟在院判身后走进了太医院。院内古柏参天，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有当归的醇厚，有薄荷的清凉，还有黄连的苦涩，交织在一起，让人神清气爽。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宽敞的大厅里，大厅里摆放着一张张梨花木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药材、医疗器械 —— 银制的探针、小巧的药秤、装着各色药材的小瓷碗，整整齐齐，透着专业的气息。
苏院判站在讲台上，环视了一圈众人，说道：“今日的内考分为笔试和实操两部分。笔试主要考察各位对医理、药性的掌握，实操则是让各位现场诊断病例、开出处方。现在，笔试开始，请各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众人纷纷找位置坐下，楚知阙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 007 放在了桌子底下，小声叮嘱道：“老实点，别乱动。”
007 “喵” 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蜷缩在桌子底下，闭上了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耳朵还竖着，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楚知阙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开始看试卷。
笔试的题目并不算太难，大多是一些基础的医理知识和常见药材的药性、用法。
比如 “试述四气五味的含义及临床应用”“比较麻黄与桂枝的功效异同”。
楚知阙笔走龙蛇，墨汁在纸上流畅地晕开，很快就将试卷答完了，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便放下了笔，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等待着时间流逝。
这时，其他人才刚刚答了一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眉头紧锁，显然有些题目难住了他们。
看到楚知阙已经答完，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纷纷侧目。
刘医官更是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似乎觉得他是在瞎写，嘴角还撇了撇，带着明显的嘲讽。
楚知阙没有理会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窗外的古柏上，心思却在回想昨晚的事情。
他到底是怎么睡到乾清宫的龙床上的？裴淮又为什么会允许他睡在那里？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苏院判宣布笔试结束，让人收了试卷。休息了片刻后，实操开始了。
苏院判让人带上来了几个病人，都是一些常见的病症，有感冒发烧的，脸颊通红，浑身滚烫；有咳嗽的，咳得撕心裂肺，停不下来；还有外伤的，胳膊上缠着布条，渗出血迹。每个病人都被带到一个医官面前，让他们进行诊断。
楚知阙被分到的是一个咳嗽的病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粗布短打，一看就是宫里的杂役。
他咳嗽得很厉害，每咳一下，身体都跟着颤抖，脸色苍白，精神萎靡，额头上还冒着冷汗。
楚知阙上前，先是询问了病人的症状和病史，声音温和：“你咳嗽多久了？有没有痰？痰是什么颜色的？”
“咳了有半个多月了，” 中年男子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声音沙哑，“有痰，是黄色的，还很粘稠，咳不出来的时候，胸口就像堵了块石头，难受得很。”
楚知阙点了点头，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喉咙，用银制的压舌板轻轻压住他的舌头，“啊 ——” 中年男子听话地张开嘴，楚知阙借着光线看到他的咽喉红肿得厉害。
他又伸出手指，为男子把脉，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感受着脉象的跳动 —— 脉象浮数，显然是风热犯肺之症。
他心中已经有了诊断结果：“你这是风热犯肺，肺失宣降所致。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几副应该就会好转。”
说着，提笔写下了处方，用的是桑菊饮加减，有桑叶、菊花、杏仁、连翘等药材，既能疏风清热，又能宣肺止咳。
写完后，他将处方交给了苏院判。
苏院判接过处方看了看，捻着胡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对着楚知阙微微颔首。
接下来，楚知阙又诊断了几个病人。
一个发烧的小孩，他判断是外感风寒，用了荆防败毒散；一个外伤的侍卫，他检查了伤口，清理了污物，撒上止血生肌的药粉，重新包扎好。
每一次诊断，他都细致认真，开出处的处方也恰到好处。
实操结束后，苏院判宣布内考结束，让大家继续各司其职等待结果。
午后的阳光穿过宫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影。
楚知阙踏着这些光斑，往自己在太医院的屋舍走去。
昨夜薛二大抵是把蝶芽送回宫中，想着一会儿得去蝶芽那屋瞧瞧，看她在不在。
推开院门上的铜环，“哐当” 一声轻响，惊得院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楚知阙刚迈进门槛，就见一道红色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身姿笔挺，双手负在身后，正仔细打量着院墙上新爬的藤蔓，侧脸线条紧绷，透着一股沉稳。
“成衍？” 楚知阙挑了挑眉，脚步顿在原地。
那红色身影闻声转过身，正是成衍。
他身上依旧是那身玄色镶边的红色侍卫服，腰束玉带，领口系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落在楚知阙身上：“你可算回来了。”
楚知阙咂咂嘴，心里暗忖这家伙还是这么一丝不苟。
他故意不提昨天把成衍打晕，然后和蝶芽溜出宫外查案的事，只扬了扬下巴：“怎么，找我有事？”
成衍向前两步，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距离，停在楚知阙面前三尺远的地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昨天你院里没人，我在这等了一阵，想问问你上次说的那味止血草药，在哪处药圃能采到。”
他说着，目光扫过院子四周，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异常。
楚知阙心里门儿清，成衍向来谨慎，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哦，那草药在西头药圃多些，怎么突然问这个？”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清楚，自己昨天根本没在院里，而是和蝶芽去了那个捕获蒙国太子的村子，但这事绝不能让成衍知道。
成衍眉头微蹙，显然没完全相信他的从容，却也没有追问，只是话锋一转，语气稍显缓和：“蒙国早已支离破碎，其太子昨夜在距离皇城不远处的小村子落网了，人已被关押，倒也省了不少事。”
“蒙国太子？” 楚知阙脸上的随意瞬间褪去，心里却暗暗放心。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仿佛只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在那小村子落网了？倒是没想到离皇城这么近。”
成衍闻言，眼神动了动，向前倾了倾身：“你对那村子有了解？”
楚知阙端起桌上的空茶杯，慢悠悠地摩挲着杯壁，避开成衍的目光：“谈不上了解，只是之前听人提过那么一句，说是个挺偏僻的村子。”
他绝不能让成衍知道自己和蝶芽去过那里，不然以成衍的性子，定会追问不休。
成衍 “嗯” 了一声，走到石桌旁坐下，动作规范，没有丝毫随意。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放在桌上推给楚知阙：“这是西头药圃的分布图，标了几处常见草药的位置，你看看对不对。”
楚知阙拿起纸条展开，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随意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些地方，你要采止血草的话，认准叶片带锯齿的那种就行。”
成衍点头应下，目光再次投向院外，确认周遭无异常后收回视线：“多谢告知，我也是帮队里的兄弟问问，他前几日执勤受了些外伤。”
“举手之劳，” 楚知阙放下纸条，语气轻松，仿佛完全没把那村子和蒙国太子的事放在心上，“你们侍卫营平日里也辛苦，采到草药若是不会炮制，也能来问我。”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草药和侍卫营的日常，成衍始终没提任何与案子相关的事，楚知阙也乐得轻松，只在心里提防着别暴露去过那村子的事。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成衍站起身：“多谢楚太医告知，我这就去药圃看看，不打扰你了。”
楚知阙点头：“好，慢走。”
看着成衍挺拔而谨慎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楚知阙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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