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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从河道边离开时,薛入年手里又多了盏琉璃灯,是谢寻让暗香塞给他的。

一行人顺着庙会的人流往街巷深处走,楚知阙怀里的墨锭盒子被夜风凉得发沉,刚转过街角,就见前方有家挂着 “醉风楼” 木牌的酒馆,二楼窗棂透出暖黄的光,隐约飘来酒香。

“不如去喝两杯?” 薛入年晃了晃手里的灯盏,红色劲装在灯笼光下泛着亮,“这楼里的桃花酿是一绝,我前儿跟家兄来喝过,甜丝丝的不呛人。”

蝶芽望着二楼的窗户眨了眨眼,绛色裙摆被风掀起个小角:“会不会耽误回宫?”

“放心,” 薛入年拍着胸脯保证,“这时候巡夜的刚换班,咱们坐半个时辰再走,赶得及。”

谢寻在旁淡淡颔首:“也好,避避夜风。”

几人拾级上了二楼,店小二见来了客,忙引着往临窗的雅座去。

木质桌椅擦得发亮,窗台上摆着盆半开的腊梅,暗香浮动。

薛入年一屁股坐下,把怀里的物件往桌上一放,哗啦啦滚出几个小木雕:“小二,来碟盐渍花生米,再上四壶桃花酿,要温过的。”

店小二应着去了,蝶芽挨着楚知阙坐下,手指戳了戳桌上的木雕摆件:“入年兄这趟庙会收获真不少。”

“那是自然,” 薛入年得意地挑了挑眉,“回头分你个小兔子,瞧这雕工,比宫里的摆件不差。”

谢寻在对面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木纹,暗香则在雅座角落的空椅上坐下,从袖中取出块素帕细细叠着,并不上前打扰。

楚知阙刚要开口,店小二已端着托盘上来,白瓷碟里的花生米颗颗饱满,泛着油光,四盏青瓷酒壶冒着丝丝热气,壶身上绘着缠枝莲纹。

“先尝尝这个,” 薛入年给自己斟了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盏里晃出涟漪,“这桃花酿得用三月的新酒,加了蜜酿足半年才出窖,别处喝不到的。”

蝶芽学着他的样子倒了半杯,抿了一口便眯起眼:“果然是甜的,比南疆的米酒顺口。”

楚知阙浅酌了一口,酒香混着花香在舌尖散开,刚要放下酒杯,就见谢寻抬了眼,目光从蝶芽面上掠过,最终落在他脸上。

烛火在谢寻眼底投下细碎的光,他轻抿了口酒盏,杯沿沾了点酒渍:“楚公子前些日子所查的案子,如今有了些线索。”

楚知阙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酒液晃出几滴落在桌上:“什么线索?”

他前阵子奉命查的那桩蛊虫害人案,死状离奇却查不到源头,没想到谢寻会提及此事。

“荣国公府。” 谢寻吐出四个字,声音轻得像落在酒盏里的雪,“听闻府里上月从南疆购了批异草,府中近日却有仆役莫名染病,症状与那案子有些相似。”

薛入年正抓着花生米往嘴里塞,闻言含糊不清地接话:“荣国公?你说的是容炔那小子?”

他咽下嘴里的花生,又舀了勺酒,“这小子可了不得,弱冠之年就袭了爵位,新帝能稳坐帝位,他功不可没。听说先皇在位时虽欣赏他的才华,却总担心他年轻气盛,对他态度算不上多亲近,直到新帝上位,常跟他共商政事,荣国公府才重新有了往日的威严。”

他顿了顿,又道,“楚兄弟,带我一起呀,我去帮你探探风,那府里的管家是我家远房表舅,熟得很。”

蝶芽在旁剥着花生,闻言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这人真是爱凑热闹,嘴里却没说什么,只把剥好的花生米往楚知阙碟子里放了两颗。

她自小在南疆长大,知晓蛊术诡谲,荣国公府竟私购异草,此事怕是不简单。

而且她也曾听闻,荣国公府直系如今只剩容炔一人,先国公与国公夫人的死因成谜,原本还有位国公夫人所出的女儿,嫁入王公贵族后日子并不好过,夫婿待她一般,至今也无子嗣,这荣国公府当真是稀奇。

楚知阙没立刻应薛入年,只盯着谢寻:“谢兄是如何得知的?”

“生意人耳杂,” 谢寻淡淡一笑,举杯又抿了口,“不过是听府里的采买随口提了句,说那些异草是用来炼制香料的,倒像是欲盖弥彰。”

接下来的话题便散了开去,薛入年讲起京里哪家的点心铺子出了新花样,蝶芽说些南疆的奇闻,楚知阙偶尔搭两句,谢寻大多时候只听着,偶尔被问到才开口。

暗香始终坐在角落,安静得像缕烟,只在谢寻酒杯空了时,才起身替他添酒,添完便又坐回原位。

薛入年喝到第三壶酒时,脸颊泛着红,话也多了起来,从街边杂耍说到城外赛马,直到打了个酒嗝,才拍着桌子说:“差不多了,该回宫了,再晚楚太医怕是要被御史参一本擅离职守。”

楚知阙放下酒杯,怀里的墨锭盒子硌得肋骨有些痒:“确实该走了。”

蝶芽早已把花生碟子里的碎屑扫到桌角,闻言站起身理了理裙摆:“那我们先告辞了。”

谢寻颔首:“慢走。”

薛入年揣着他的木雕摆件,脚步轻快地跟在楚知阙身后,走到楼梯口还回头挥了挥手:“谢兄有空找我们喝酒啊!”

雅座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谢寻望着窗外渐渐散去的人流,指尖在空了的酒盏边缘摩挲片刻,对角落里的暗香道:“过来坐吧,叫小二上些吃食,你我都还没进晚膳。”

暗香应声起身,走到谢寻对面坐下,扬声唤来店小二:“加两碟酱牛肉、一盘蒸饺,再来两碗热汤。”

店小二应着去了,暗香将桌上的空酒盏收在一起,动作利落又安静。谢寻看着她指尖划过桌面的木纹,忽然道:“荣国公府那边,让人多盯着些。尤其是那批异草的去向,还有染病仆役的下落。容炔此人不简单,通晓治国与治水之道,心思定然缜密,查探时需多加小心。”

暗香点头应 “是”,这时店小二端来吃食,热气腾腾的蒸饺冒着白汽,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

她拿起筷子递给他,自己也取了双,夹起个蒸饺慢慢吃着。

“楚公子那边,需要透些更细的消息吗?比如那些异草的具体品类。” 暗香咽下嘴里的食物,轻声问道。

谢寻嚼着牛肉,目光落在窗外那轮残月上,过了片刻才道:“不必,他自会查明白。况且,有蝶芽在,或许能从那些异草上看出些门道。”

夜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烛火轻轻摇曳。

翌日清晨的太医院,药香混着晨露的湿气在回廊间弥漫。

楚知阙换了身月白常服,领口绣着暗雅的兰草纹,刚将写好的假条放在值房案上,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痕。

今日不当值的消息昨夜就传到了耳中,他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忽然想起酒馆里谢寻提及的荣国公府,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院外走。

路过垂花门时,却见阶下立着道绛色身影。

蝶芽怀里抱着个绣绷,指尖还缠着半截丝线,见他出来,眼睛立刻亮了,像只守着食盆的小兽:“楚太医这是要去哪儿?”

楚知阙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她沾着丝线的指尖上:“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需要带药箱?” 蝶芽扬了扬下巴,视线精准地落在他肘弯挎着的小药箱上。

那箱子是太医院特制的,巴掌大小,却能装下银针、药膏和几味常用药材,寻常散步绝无带它的道理。

楚知阙喉间动了动,正要找个由头,就见蝶芽几步蹦到他面前,绛色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细碎的风:“你要去荣国公府,对不对?”

她昨晚回房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那些异草与蛊虫脱不了干系,楚知阙今日不当值,定会趁此机会去查探。

楚知阙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明晃晃写着 “带我一起”,无奈地叹了口气:“荣国公府不比庙会,规矩多,去了怕是要受拘束。”

“我不怕拘束。” 蝶芽立刻挺起胸脯,将绣绷往身后一藏,露出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我会乖乖跟着你,绝不乱说话,还能帮你辨认那些异草。你忘了我是从南疆来的?什么样的毒草蛊虫没见过。”

她说话时,鬓边的银饰叮当作响,像串细碎的风铃。

楚知阙望着她执着的模样,忽然想起昨夜酒馆里她偷偷翻薛入年白眼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泛起丝浅淡的笑意:“罢了,跟上吧。但切记,一切听我安排。”

蝶芽立刻笑成了朵花,转身就往自己的住处跑,绛色裙摆像团燃烧的火焰:“我去换件素净的衣裳!”

楚知阙在原地等着,晨光透过垂花门的雕花棂格,在他月白的衣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药箱里的银针隔着布面硌着胳膊,他忽然想起谢寻说的那句 “容炔此人不简单”,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箱带。

不多时,蝶芽便换了身豆绿色的衣裙回来,裙摆上绣着几簇浅黄的雏菊,比先前的绛色低调了许多。

她手里还提着个小包袱,见楚知阙看过来,连忙解释:“里面是些解毒的药丸,南疆带来的,以防万一。”

楚知阙没再多问,转身往太医院外走。

蝶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到街角时,见楚知阙停在一家马车行前,正与车夫说着地址,她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荣国公府离这儿不远,走路去正好能看看街景,马车太打眼了。”

楚知阙回头看了看她,见她眼里满是认真,便对车夫道了声歉,转身跟着她往东边走。

两人刚走过第三条街,就见街边 “迎客楼” 酒肆的门槛上,斜斜倚着道红色身影。

薛入年支着脑袋,发带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头,眼看就要栽倒在台阶上,忽然眼睛一睁,看到楚知阙的身影,立刻直起身奔了过来,红劲装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楚兄弟!可算等着你们了!” 薛入年跑到近前,还带着点宿醉的倦意,却不妨碍他笑得露出小虎牙,“我就知道你今儿一准儿要去荣国公府,天不亮就来这儿等着了,差点没睡过去。”

他说着往楚知阙身后瞅了瞅,见蝶芽穿着身豆绿衣裙,眼睛一亮,计上心头,“哟,蝶芽姑娘也在,正好正好,人多热闹。”

蝶芽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忍不住撇撇嘴:“入年兄昨夜喝了那么多酒,今日倒起得早。”

“那是,” 薛入年拍着胸脯,“说好要陪楚兄弟探案,岂能失约?我家表舅说了,今晨荣国公在府里见客,咱们正好借拜访的由头进去,保管没人拦着。”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还没吃早膳吧?快拿着,这家的鲜肉包是一绝,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知阙看着他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又看了看蝶芽眼里跃跃欲试的神色,无奈地摇摇头:“你倒想得周全。”

“那是自然,” 薛入年把包子往楚知阙手里塞了两个,又递了一个给蝶芽,“快吃快吃,吃完咱们好赶路。荣国公府的门房可是出了名的势利眼,去晚了说不定就被拦在外头了。”

蝶芽接过包子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差点烫到舌头,连忙吸了口气:“唔,确实好吃。”

楚知阙也拿起一个慢慢吃着,晨光落在他月白的衣襟上,暖得像层薄纱。

三人并肩往前走,薛入年在中间,一会儿跟楚知阙说荣国公府的布局,一会儿又跟蝶芽讲京里的趣闻,引得蝶芽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原本安静的晨路顿时热闹起来。

蝶芽走在楚知阙身侧,时不时指着路边的铺子给他们看:“你看那家糖画儿摊,昨儿庙会没来得及买,他家的凤凰画得看起来最像。”

楚知阙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薛入年则在一旁搭腔,说哪家的点心最好吃,哪家的茶楼最清净。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照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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