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束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楚知阙跟着容炔拐过一道弯,习惯性地回头扫了眼,却没看到那抹扎眼的亮色。
他脚步一顿,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又把火把调向身后的岔路,火光刺破浓稠的黑暗,尽头只有湿漉漉的岩壁在反光,水滴砸在石地上的 “叮咚” 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蝶芽呢?” 楚知阙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一丝紧绷。
他们已经走了快四十分钟,就算那丫头步子再慢,也该跟上来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开,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 只要有一丝不对劲,就会下意识地触碰武器。
身旁的薛入年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浸湿了鬓角,连站立都要靠着楚知阙的胳膊才能稳住。
听到楚知阙的话,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里的岩壁都在重影:“刚才……好像看见她在后面摆弄什么……”
话音未落,他忽然攥住了楚知阙的手腕,掌心凉得像冰,力道却大得惊人,“别管了,先跟着他。”
他用气声说道,眼神往前面的容炔瞟了瞟,“这洞窟绝对有问题,先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楚知阙沉默了两秒。
作为一名现代杀手,他的直觉比谁都敏锐 —— 这地方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蒸煮后的苦涩味,混着某种生物**的腥气,绝不是容炔说的 “培育珍稀植物” 该有的味道。
那苦涩中带着点硫磺的烈,像是药房里熬煮消毒汤药时飘出的气息,却又更烈些,刺得鼻腔微微发麻。
他瞥了眼漆黑的岔路,火光扫过地上的脚印,能看到蝶芽的鞋印在岔口处转了弯。
心里虽揪着那丫头的安危,却也清楚此刻不能分神。容炔那家伙看似慢条斯理,实则每一步都踩在算计上,若是现在回头找人,只会把主动权彻底交出去。
“走。” 楚知阙低低应了声,任由薛入年把大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继续跟着容炔往深处走。
他的火把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火苗斜斜地扫过前方的地面,既不会暴露位置,又能看清脚下的路况 —— 这是他在无数次任务中练出的本能。
溶洞里的空气越来越闷,像是被扣在密封的陶罐里,呼吸都带着股铁锈般的腥甜。
火把的光芒越来越暗,燃烧产生的黑烟呛得人喉咙发紧,火苗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
楚知阙的体能在同龄人里算得上顶尖,此刻也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时而要跨过半米宽的石缝,时而要弯腰钻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缝。
他能感觉到薛入年的呼吸越来越沉,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喘气,显然那杯茶里的东西正在持续发作,连带着他的步伐都开始踉跄。
“还有多久?” 楚知阙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靴底早已被地上的积水浸透,冰凉的湿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容炔回过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仿佛走这么久对他来说不过是散步:“快了,就在前面。”
他的声音在溶洞里形成奇特的回声,像是有好几个声音在同时说话。
又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就在楚知阙觉得薛入年快要彻底失去意识时,容炔忽然停下脚步,侧身对着前方做了个 “请” 的手势,语气平淡地说:“到了。”
楚知阙把火把举高,火光猛地照亮前方,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 眼前根本没有什么奇花异草,而是一道用粗壮铁链围起来的牢笼,铁链上锈迹斑斑却依旧坚固,上面缠绕着浸过桐油的麻绳,隐约能闻到防火的硝石味。
牢笼里,蜷缩着一团半人高的肉球,表面布满了褶皱,像被水泡发的腐肉,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东西还在微微蠕动,几个与人类四肢相似的凸起被铁链死死锁在栏杆上,每动一下,都会扯出黏腻的拉丝。
“这他妈是什么?” 楚知阙低咒一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执行过不少涉及秘药实验的任务,见过缝合的怪体,也处理过被毒物侵蚀的躯体,却从未见过如此违背常理的东西 —— 那团肉球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模糊的指纹纹路。
他正想转头质问容炔到底搞什么鬼,身旁的薛入年忽然浑身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楚知阙反应极快,左手一把捞住他的腰,稳稳地托住,右手始终握着匕首,警惕地盯着容炔。
容炔看着昏迷的薛入年,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会这样。
他缓步走到牢笼边,伸手按在冰凉的铁链上,指尖划过那些粗糙的锈迹,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楚太医不必紧张,这只是我闲来无事的一点小成果。”
楚知阙的声音冷得像冰:“成果?你把人弄成这样,叫成果?”
他的匕首已经出鞘了半寸,金属摩擦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容炔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笑,可那笑意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楚太医说笑了,这可不是人。”
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过是蛊虫在**里繁殖失败,意外产生的新形态罢了。”
楚知阙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你用活人做实验?”
作为杀手,他见过太多黑暗,却从未想过有人能把生命当成随意摆弄的玩具。更何况,容炔作为共同彻查蛊虫案子的一份子做出这种事情,属实令人胆颤心惊。
“偶尔的失败品罢了。” 容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觉得这个形态挺有趣,就留了下来。今天带二位来看,也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他侧过脸,目光落在楚知阙托着薛入年的手上,笑容里多了几分嘲弄,“倒是让这些家奴的模样污了二位的眼,还望见谅。”
楚知阙的指尖在匕首柄上碾过,鲨鱼皮鞘上的纹路硌着掌心,冰凉的金属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焦躁。
他飞快扫过容炔那双含笑的眼,对方月白袖口半卷,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腹还沾着铁链上的赭红锈迹 —— 这人从始至终都没露半分破绽,既看不出内力深浅,也瞧不出是否练过武,像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什么都只漾起层浅淡的涟漪。
硬刚?楚知阙的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薛入年身上,喉结滚了滚。
作为顶尖杀手,他最擅长的是梁柱阴影里的突袭,是淬毒银针的出其不意,而非这种明刀明枪的对峙。
更何况这溶洞处处是陷阱,石缝里渗出的水不知藏着什么猫腻,脚下的碎石踩上去总发出令人心悸的空响,真要打起来,他连带着薛入年,怕是连这牢笼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可要是跑……他瞥了眼来时的路,黑暗像头张开嘴的巨兽,獠牙上还挂着未散的水汽。
刚才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这里,现在拖着个昏迷的人,根本跑不过容炔那看似闲庭信步的步子。
“楚太医在想什么?” 容炔忽然开口,声音里的笑意淡了几分,像被风吹散的烟,“莫非对我的‘成果’不感兴趣?”
他说着,指尖在铁链上轻轻一弹,“哐当” 一声脆响在溶洞里荡开,惊得那团肉球猛地抽搐了一下,黏腻的拉丝甩在栏杆上,发出类似丝绸摩擦的窸窣声,却比那声响百倍恶心。
楚知阙握紧匕首,正想找些话拖延时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容炔的手往铁链缝隙里探去。
那动作快得像闪电,指节发力时显出的弧度,倒像握着支无形的笔。
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捏着枚锈迹斑斑的铁钉退了回来 —— 那是钉死铁链接口的长钉,足有三寸长,尖端磨得发亮,在火把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容炔,你——”
话音未落,铁钉已带着破空声袭来,空气被撕裂的锐响刺得耳膜发疼,直指他心口第三根肋骨的命门。
楚知阙瞳孔骤缩,左手猛地将薛入年往侧面一推,借着反作用力侧身翻滚,肩甲擦过潮湿的地面,带起片冰凉的水花。
铁钉擦着他的肩胛飞过,“笃” 地钉进身后的岩壁,半截钉身还在嗡嗡震颤,铁锈簌簌往下掉。
“看来楚太医身手不错。” 容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兴味,像孩童发现新奇的玩物,又从铁链上拔下两枚铁钉,指缝间寒光一闪,两枚钉子分袭楚知阙的左右肋下,角度刁钻得像是丈量过他的身形。
楚知阙刚从地上爬起来,靴底的水迹在石地上拖出道弧线,来不及站稳就再次拧身,铁钉擦着他的腰侧飞过,钉在石缝里,尾端还在微微颤动。
他这才发现,那些钉子的尖端都淬着黑亮的东西,凑近一闻,是浓烈的五步蛇毒 —— 容炔根本没想留活口,连让他挣扎的余地都不肯给。
“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知阙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像层冰壳。
他的匕首擅长近身搏击,三寸七分的长度正好能避开对方的要害格挡,可容炔却仗着钉子的射程,始终与他保持着丈许距离,像猫戏老鼠般消耗着他的体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链铁锈的腥气。
容炔没回答,只是又拔下三枚铁钉,屈指弹出时指节泛白。
这一次他的准头更狠,一枚直取面门,带着破空的锐响;一枚锁死下盘,擦着地面飞来;最后一枚竟拐了个诡异的弧度,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奔着刚被推开不远的薛入年而去。
楚知阙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挡在薛入年身前,匕首在身前划出道寒光,“铛” 地磕飞面门的铁钉,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个细小的红点。
同时抬脚踢开下盘的攻击,靴底与铁钉碰撞的闷响震得脚踝发麻。
就在他俯身的瞬间,后背完全暴露在身后的黑暗里,那片火把光照不到的浓稠阴影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出,衣袂带起的风都裹着股熟悉的冷香。
而那枚奔着薛入年的钉子,终究成了吸引楚知阙全部注意力的幌子。
“嗬!”
一声诡异的嘶吼突然从牢笼里传出,那团肉球不知何时竟膨胀了几分,原本蜷缩的肢体猛地伸直,像条黏腻的鞭子抽向楚知阙的后颈。
腥臭味扑面而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却恰好掩盖了身后那道黑影的气息,连脚步声都被肉球蠕动的声响吞没。
楚知阙此刻正俯身护着薛入年,根本无法转身。
他只觉后颈一麻,像是被什么尖锐物狠狠刺中,那触感既不是刀也不是剑,倒像支短棍,力道却重得惊人。
剧痛还没来得及从脊椎蔓延开,意识已如退潮般迅速褪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似乎看到那道黑影穿着玄色夜行衣,身形算不上挺拔。
容炔看着突然软倒的楚知阙,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角的细纹都染上算计的光。
他缓步走到黑影面前,竟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袍角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微的声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望阁下此行顺利,替我向陛下问好。”
黑影颔首点了下头,动作利落得将昏迷的楚知阙扛在肩上,转身便没入了溶洞深处的黑暗里。
他的脚步轻得像羽毛落地,踩在积水里都没溅起半点水花,转瞬就没了踪迹,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散开。
牢笼里的肉球还在嘶吼,铁链被拉扯得哗哗作响,锈屑落了满地。
容炔直起身,瞥了眼地上昏迷的薛入年,又看了看黑影消失的方向,指尖在铁链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盘算着什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火把,火苗重新被举高,照亮了他眼底深藏的算计 —— 楚知阙这条线,终于真正能与裴淮所牵连了,有情人的戏码总归是令人期望的。
先皇要的 “盛世”,他总算寻到了合适的人选。
而那枚本该钉入楚知阙左臂的铁钉,此刻正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尖端的蛇毒在火光里泛着幽光,像只吐着信子的毒蛇,静静注视着这场未完结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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