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青石板上发出 “笃笃” 的响,最后停在门口便没了动静。
谢寻贴在门后,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握着佩剑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他能清晰听到门外丫鬟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却没听见预期的推门声。
下一秒,三根手指落在门板上,“笃笃笃” 的敲门声响起,声音公事公办,却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冷硬,像淬了冰:“屋里的人听着,夫人让我们来验看嫁衣,若是备好便回话,别耽误了夫人定下的时辰。”
暗香躺在床榻上,脊背绷得笔直。
她虽看不见,却能通过脚步声的轻重判断出门口至少有两人,指尖下意识地蜷起,刚要开口回应,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拉住。
谢寻快步上前,俯身靠近她,气息落在她耳侧,带着淡淡的墨香,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目光沉沉地递过去一个 “别出声” 的示意。
暗香会意,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攥着谢寻的衣角,指节因紧张而泛白,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屋外的丫鬟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没听到任何回应,便侧过头,与身边持火把的丫鬟交换了个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疑惑,只有对 “任务” 的确认,像两团冷火在暗处交汇。
接着,她再次抬起手,加重力道敲了敲门,指节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语气里多了丝不耐,却又藏着几分 “按计划行事” 的笃定:“怎么没动静?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跟夫人作对?夫人的话,你也敢违抗?”
不远处的院门外,还候着一个丫鬟。
她手里提着盏羊角灯笼,灯笼的光映得她半边脸亮堂堂的,另半边却浸在阴影里。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房门方向,像只警惕的猫,时不时抬头望向远处的火光,神色里没有丝毫担忧,指尖还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的提杆,像是在倒计时。
谢寻眉头微蹙,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他心底飞快盘算着 —— 此时翻窗离开最稳妥,西跨院本就偏僻,能借着夜色的掩护脱身。
他刚要扶着暗香起身,鼻尖却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烟火气,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焦糊的味道,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鼻腔发疼。
紧接着,屋外渐渐亮起橙红色的光芒,起初他以为是灯笼的光,可那光芒越来越亮,甚至映得窗纸都泛着诡异的红光,连空气都开始发烫 —— 不是灯笼,是走水了!
持火把的丫鬟见火势渐渐起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悄悄将火把往院角的柴垛旁又递了递。
火星落在干草上,“噼啪” 一声,瞬间窜起半人高的火苗,像条红色的毒蛇,迅速往四周蔓延。
敲门的丫鬟余光瞥见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故意提高声音,装出一副 “惊慌失措” 的模样,尖着嗓子喊:“哎呀,怎么走水了?!”
可她的眼神却死死黏在房门上,连一秒都没离开,显然是在确认屋内是否还有动静,等着火焰将一切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身边的放火丫鬟不耐烦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狠戾:“别装了,夫人吩咐的事,赶紧办利落,免得夜长梦多。”
敲门丫鬟点点头,再次上前,这次却没敲门,而是将脸贴在门板上,语气里的 “惋惜” 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直白,像一把刀架在人脖子上:“屋里的,别怪我们心狠。你是老侯爷所赐又如何?夫人说了,你根本不配进谢家的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认命吧!”
这话刚落,屋内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 —— 房梁被火焰烧得发软,承受不住重量,竟开始微微倾倒,木屑和火星簌簌往下掉,落在被褥上,瞬间烧出一个个黑色的小洞,还冒着青烟。谢寻心头一紧,再也顾不上多想,弯腰将暗香打横抱起。
他的手臂稳稳托住她的膝弯,掌心传来她身体的轻颤,沉声道:“抓紧我,别松手。”
暗香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脸贴在他胸前,能清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像鼓点般让人安心。
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却依旧忍不住低声叮嘱:“主子……小心……”
“别怕。” 谢寻话音未落,便抱着暗香转身,右脚猛地踹向半开的窗户。
“哐当” 一声,窗棂被踹断,木屑飞溅。
他纵身跃出,动作干脆利落,怀里的暗香被护得稳稳的,连一丝颠簸都没有。
窗外已是一片火海,院中的柴垛被烧得噼啪作响,火星漫天飞舞,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敲门的丫鬟听到身后传来窗棂断裂的声响,心头一惊,正要转身查看,脖颈处却突然一凉。
谢寻跃出的瞬间,手中佩剑已顺势划出,剑光如流星般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丫鬟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还冒着温热气息。
她到死都没明白,为何计划得如此周密的 “灭口”,会突然杀出这样一个人,打破布局。
剩余的放火丫鬟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转身就想跑向院外放风的同伴,嘴里还尖叫着:“有……有刺客!”
谢寻抱着暗香,脚步却没停,手腕翻转,佩剑再次出鞘,寒光掠过,直刺丫鬟后心。
“噗嗤” 一声,剑刃穿透皮肉,丫鬟应声倒地,胸口插着剑,鲜血溅在旁边的灯笼上,将昏黄的光染成暗红。
院门外放风的丫鬟听到尖叫声和刀剑入肉的声响,吓得浑身发抖,刚要提着灯笼进来查看,就看到谢寻抱着人站在火光中。
他脸上沾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迹,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眼神冷得像冰,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丫鬟瞬间僵在原地,双腿发软,灯笼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火焰窜起,烧到了她的裙摆,烫得她尖叫出声,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饶……饶命……求您饶了我……” 丫鬟颤抖着求饶,膝盖一软就想跪下,身体却因为恐惧而不停发抖。
谢寻却没给她机会,抱着暗香稳步上前,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
他快手将剑刺入丫鬟的胸腔,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鲜血顺着剑刃溢出,滴落在地上,与其他尸体的血混在一起,汇成一小滩暗红。
他收回佩剑,剑身上的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发出 “嗒嗒” 的响。
处理完所有丫鬟,谢寻才低头看向怀中的暗香。
她眉头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是被浓烟呛得难受,却强忍着没出声。
谢寻的心微微一软,微微歪头,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挡在她的口鼻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像羽毛般拂过她耳侧:“好些了吗?抱歉,让你受委屈了。你看,我手上都是血了。”
暗香听到 “血” 字,下意识地想抬起手,帮他擦拭手上的血迹。
可眼睛被蒙着,加上浓烟呛得她有些昏沉,手臂在空中摸索了半天,都没碰到谢寻的手,反而因为动作不稳晃了晃。
谢寻见状,无奈地笑了笑,眼底掠过一丝温柔。
他将自己沾血的手随意在玄色外袍上擦了擦 —— 深色的衣料正好遮住血迹,看不出任何异样。
接着,他伸手牵过暗香还在乱晃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脖颈处,让她的手指重新扣紧,声音柔了几分:“别乱动,抓稳我,我们这就离开这里,找个没烟的地方歇一歇。”
暗香的手指触到他温热的脖颈,感受到他沉稳的脉搏,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她乖乖地扣住他的脖颈,脸贴着他的胸口,小声呢喃:“主子……慢点……我不碍事……”
“嗯。” 谢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温和。
他抱着她转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避开燃烧的房梁和倒下的木柱 —— 那些燃烧的木头还在往下掉火星,稍有不慎就会被烫伤。
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一座不会倾倒的山,稳稳护着怀中的人,一步步走出这片火海,走向夜色深处。
————
暗牢里的火把忽明忽暗,映得岩壁上的影子忽大忽小,那团被铁链困住的肉团还在低低嘶吼,腥甜的气味混着潮湿的霉味,呛得薛入年喉咙发紧。
就在他攥着银簪、警惕地盯着门口动静时,石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 藏青长袍领口绣着暗纹云卷,腰间系着素色玉带,玉带扣是银质獬豸纹样,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兄长薛怀安。
薛入年的眼睛瞬间亮了,方才紧绷的身体猛地放松,握着银簪的手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心底涌起一阵狂喜:是兄长!兄长找到自己了!可这喜悦刚冒头,一个尖锐的疑惑就扎了进来 —— 这里是荣国公府的隐秘石窟暗牢,兄长平日总在忙正事,怎会知道荣国公府里藏着这么个地方?连路线都摸得这么熟?要知道,擅闯国公府禁地,这事要是败露,可不是小事。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薛怀安的目光就落在了他受伤的手上。
那只手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手腕处被铁链磨出的伤口虽不再渗血,却依旧红肿,看着触目惊心。
薛怀安快步上前,周身沉稳的气场在此刻化作难掩的心疼,他伸手握住薛入年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可是我来迟了些许时候?”
话音未落,他便熟练地抬手撕开自己藏青长袍的下摆 —— 料子是细密的杭绸,撕拉时发出清脆的 “刺啦” 声。
他将撕下的布条展开,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动作轻柔地缠在薛入年的手腕上,每一圈都缠得紧实规整,既避开了伤口,又留足了透气空间,带着做事严谨的习惯。
薛入年盯着兄长专注的侧脸,鼻尖忽然一酸,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兄长来得正好。”
可话刚说完,那股疑惑又冒了出来,他忍不住咬了咬唇,手指悄悄攥紧了兄长的衣袖。
靠在兄长身边虽安心,可 “擅闯荣国公府石窟” 的念头总在心头打转,让他难安。
薛怀安缠好布条,轻轻打了个结,抬头温柔地看着他,伸手牵住他的另一只手:“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说着,便牵着他往暗牢外走。他的步伐沉稳,脚下每一步都踩得极准,避开地上水洼时连犹豫都没有,甚至连前方转角处有块松动的岩石都提前避开,显然对这条路线熟得不能再熟。
薛入年跟着走了几步,终于按捺不住,抬头看向薛怀安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兄长,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见薛怀安侧头看他,他才继续说,“这里是荣国公府的石窟吧?您怎么会知道国公府里有这么个地方?连路线都这么熟……擅闯国公府禁地,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他越说越急,眼底满是担忧 —— 兄长向来行事端正,要是为了救他落个 “擅闯国公府” 的罪名,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薛怀安的脚步没有停顿,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像是在安抚,声音依旧温和,却悄悄藏了几分谨慎:“前几年查一桩旧案时,曾从卷宗里见过相关记载 —— 荣国公府早年为藏重要物件,修过这么处石窟。后来案犯借石窟藏过东西,我便顺着线索摸过来勘察过几次,路线也就记熟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我行事有分寸,不会留下痕迹。”
薛入年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可转念一想,又想起了被自己困在暗牢里的那团肉团,便又追问:“那兄长之前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团被蛊虫炼化的肉团?我方才把它困在里面了。荣国公府里藏着这种东西,会不会跟您查的旧案有关?”
他说着,还回头指了指暗牢深处的方向,眼里带着几分担忧 —— 要是这肉团真跟旧案牵扯上,恐怕事情会更复杂。
薛怀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丝审慎:“没有,许是我来的时候,那东西还没被带来。”
他没再多说,只是轻轻加快了脚步,“这里不宜久留,荣国公府的人说不定会过来巡查,我们尽快出去,免得再生变故。”
薛入年见兄长这么说,便没再追问。
他知道兄长查案时总有诸多不便言说的隐秘,既然兄长说有分寸,那定然是稳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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