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昭哪里架得住他冷不丁地卖乖讨好，顿时火气消了大半，转头打量着李明烨，说道：“好看。”
李明烨人长得秀气，平时在宫里大多穿黑和黄，显得威风凛凛，但其实白色才最衬他现在的年纪。
李明烨穿上他的衣裳还略有些大，领口松垮的打了褶，李允昭抬手为他理理衣领，认真说道：“出宫做什么？”
李明烨心里发酸，突然捧住李允昭的手搁在心口，“皇叔，我想疼你，像你疼我那样疼你。”
他的手掌很热，连带着李允昭的手也暖了起来，可李明烨话和他的神情令李允昭很不自在。
李允昭沉默着抽出手，起身走到窗前，他双手负在身后，感受着窗外微凉的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应该是想表达孝敬自己的意思，仔细想想，这大半年来他确实有些孝敬得过头，大抵是因为少年人的感情都是炽热强烈的。
可自己小时候对师父也没这样过，难道是李明烨与他年龄相差不是太多的原故？
李允昭陷入沉思，没注意李明烨已经跟到他身后。
从前只要有皇叔在，李明烨就会心安，而现在更怕失去，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怕他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年轻人汹涌的情绪要宣泄在这寂静的雨夜，李明烨几乎无法自持，想把李允昭牢牢抓在手里，紧紧嵌入怀中。
他再也抑制不住旺盛如火的掌控欲，胸膛猛地贴上李允昭的脊背。
从前李明烨都是从正面抱他，现在突然用这个格外暧昧的姿势在背后拥着自己，加上他刚才说过的话，李允昭豁然震惊：他不对劲！
李允昭要用力挣开他，李明烨却压着他的胳膊，紧紧将他箍在怀里，呼吸粗重：“皇叔……小叔……我爱你爱得不行……你知不知道……”
李明烨已经快与他齐高，将嘴凑到李允昭脸上，一路蹭到脖子，手还在他腰腹间游离。
“放手！”李允昭偏头也躲不过，气得重重喘息，明显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
他忍无可忍，发了狠力挣脱李明烨的双臂，迅速转身使劲把他往后一推。
“皇叔不是最疼我吗？”李明烨退后几步有些吃惊，随即又上前来，“给了我吧。”
“啪——！”李允昭不等他再抱住自己，挥手往他脸上掴了一掌。
李明烨捂着脸错愕地愣住，皇叔从没打过他，“你打我吧，等你气消了，我们再……”
“闭嘴！李明烨，你也知道我是你皇叔！”李允昭走到一边，离他远了数步，暴怒却只能低吼，虽然院子里没人，可万一被外面的人听到什么就全完了！
这是皇叔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自己的名字原来可以这么好听，李明烨餍足羞怯地笑了下，说：“皇叔，我们之间只有叔侄名分而已，你该是知道的，你我并无血亲，有何不可啊？”
就算是亲的又能怎么样？两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但后面这句李明烨并没敢说给他听。
没想到李明烨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前他那个乖顺有礼，腼腆羞涩的好侄儿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允昭备受震撼，心里又气又疼，气他不顾人伦，疼他作茧自缚。
李允昭一手撑住桌子，一手指着李明烨：“你……你去问问李家的祖宗同不同意！”他半天憋出这句话，随后一甩衣袖。
李明烨：“同意的。”
太祖皇帝与信王先祖是并肩浴血的手足兄弟，看到他与皇叔结为连理必定欣慰。
他低声三字足以让李允昭火冒三丈，拿起一边的茶盏朝李明烨脚下砸去，“啪嚓”一声崩裂开来，瓷片茶水迸在龙靴与袍角上。
李明烨丝毫未动，皇叔果然疼他，甚至没往他身上招呼。
李允昭胸口起伏未定，发现李明烨嘴角竟然带着浅浅笑意，他气极怒吼：“给我滚出去！”
李明烨收敛笑容，担心道：“我不动了，也不说话，你别气坏身子。”
他这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令李允昭无可奈何，只好扶着桌子坐下，喘息不止，突然胃里一阵痉挛，“嗯呃……”李允昭猛地弓起脊背。
“皇叔！你怎么了！”李明烨焦急地冲上来扶他，却被李允昭一把甩开。
他见李允昭紧紧按着腹部，脸色逐渐煞白，连唇上那点血色也没了，恐怕是被自己气着了。 “都怪我！我真该死！”然后将李允昭打横抱起。
李允昭疼得厉害，仅下意识地推推他，他清楚自己现在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到榻上，心说：明明是这混账把我气得半死，我为什么会觉得丢人？
“我去叫人！”李明烨为他盖好被子，快步走了出去，片刻就折返回来，心疼地说，“皇叔，太医马上就来，委屈你忍一会儿。”
李允昭闭着眼，意识有些涣散，背对李明烨蜷着身子，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去……”字语间还是泄出孱弱气息。
器官的剧痛无比消磨人的意志，李允昭心想还不如在他身上划一刀。
李明烨：“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不亲眼见你好了，我是不会走的！”
李明烨忧惧地坐在床沿，听李允昭呼吸不稳，忍不住要看看他究竟是哪里疼，手还没碰到李允昭的身子，就被他用力丢开。
李明烨不敢再招惹他，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太医来。
雨已经停了，姚伫春回到王府，刚换上常服，正庆幸陛下没有因王爷的事迁怒自己，就听到有人慌张喊他：“姚大人！王爷有些不好！您快来瞧瞧吧！”
姚伫春等人进来看见一室狼藉，打碎的茶盏，堆落在地的龙袍，貌似穿着信王衣服的陛下，还有床榻上隆起的一坨——那应当就是王爷。
有人见状开始收拾屋子，姚伫春没时间思考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匆匆问礼之后跪到榻前。
李允昭不肯侧过身，高傲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姚伫春向李明烨传递个眼神，不等陛下答复与否，他就起身捉住那人的脉搏，把过脉后又将手伸向被子，说：“王爷，臣得罪了。”
“你干什么！”李明烨眼疾手快地握住姚伫春的手腕。
“陛下，臣得检查病灶，判断病情。”
李明烨松开姚伫春的手，“好吧。”
姚伫春掀开被子，五指向李允昭胃部按去，手法带着医者独有的稳准狠，让脆弱的病患抽气连连。
李明烨心疼不已，冲姚伫春吼道：“给朕轻点儿！没疼在你身上是吧！”
“是。”姚伫春收了手，说道，“王爷情绪过激，又受了凉，这才引发胃脘痉挛。”然后有条不紊地逐一吩咐，“拿个汤婆子来。陈皮半夏各三钱、茯苓二钱、甘草一钱、姜五片、枣一枚、丁香九粒、水二钟、煎八分。”
医侍仆从匆忙领命而去，唯恐延误王爷病情，也不敢在此打搅王爷休息。
姚伫春见那人又以手作拳抵在胃上，郑重规劝道：“王爷，别再使劲儿摁了，万一胃膜破裂出血就麻烦了。”
李明烨吓得不轻，俯身趴到李允昭耳边，温声说：“听话，别按。”并捉住了他用力的手。
这场面让姚伫春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知李允昭此时必疼得厉害，遂说：“王爷，先让臣给您揉揉，或能缓解。”说话间姚伫春已经又靠近他。
“不必……本王……自己来……”李允昭艰难说道，让个男人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怪膈应的，即便他是太医。
姚伫春猜测信王应当是不喜旁人近身，也不再要求，“那臣先去盯着药。”
李允昭胡乱揉了两下又突然蜷起身子，用手使劲摁着肚子，李明烨急忙移开他的手，“别……太医说了不能按！”
他也不想，但胃部剧烈抽搐着，疼痛恨不得能蔓延到心脏，幸好他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否则定要呕出来，李允昭忍不住用暴力止痛，偏偏手又被李明烨制住。
李明烨见他眼眉深锁，紧紧抿着唇，身子不住发抖，自己也痛入心脾，伸手贴上李允昭的胃部轻轻打圈按揉，“好了好了……”
李允昭想推开他，可自己被病痛折磨得无力，李明烨又是惯会伺候人的，被他温热的手揉了几下确实好了许多，心里抗拒但身体只能接纳。
“参见郡主。”
门外传来煦风的声音，李允昭知道是姐姐来了，连忙艰难侧过身，他想撑着起来，却被李明烨按住肩头。
李若晗进门就看见这一幕，“臣女参见陛下。”他怎么还穿着李允昭的衣服？
李明烨依然为他揉着胃，“姑姑请起。”
李允昭想拂开李明烨的手，却没那个力气，只能弱弱说道：“姐姐恕我失礼。”
李若晗皱眉问：“好好的怎么又病了？”
她责问出声，让李明烨一阵心虚，正欲开口，手却被人掐了一把，这时李允昭说：“突然变天着了凉，劳累姐姐担心，已经让人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小厮送来汤婆子，李明烨接过捂在李允昭胃上，随后他起身朝李若晗抱拳说道：
“姑姑，此事因朕而起，朕思念小叔心切，独自冒雨而来，小叔气我不守礼法，这才气得胃疼，还请姑姑不要责怪小叔。”
李若晗微微低头道：“岂敢……” 这都能气出病来？
李允昭松了口气，这番说辞倒也说得过去，他觉得好了许多，撑着坐了起来。
然后李若晗亲眼看着皇帝小心翼翼地扶起李允昭，又将被子提在他腰间，活像个病床前的大丫鬟。
看来从前是她太过狭隘了，对谁都持着戒备心，陛下待李允昭不像作假。
李若晗屈膝一礼，说：“陛下，信王没有大碍，臣女也就放心了，臣女先行告退。”又对李允昭说道，“你好好休息。”
“姐姐慢走。”
“姑姑慢走。”
待李若晗走远，李允昭面无表情地说：“臣好多了，恭送陛下回宫。”
他这样刻意和自己生疏，令李明烨气闷，“哪里好了？脸色难看得跟什么似的，药都还没喝！”又冲门外喊道，“去给朕催催皇叔的药！”
煦风：“是！”
想起李明烨从小就吃软不吃硬，李允昭转而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的双眼，语重心长地说：“烨儿，你还小，一时误入歧途，小叔不怪你，说起来小叔也有错，小叔凡事没有分寸，才害得你成这样，你及时掉头，小叔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们以后还是好叔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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