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晗觉得李允昭变了，从前他都是一口一个“烨儿”的把陛下当孩子，难道是那天陛下雨夜纵马而来实在把他气狠了，几天过去还没消气？
见他跟吃了炮仗一样，李若晗只能说：“行了，别再气坏身子。”
李明烨大有在王府久住的势头，既然他爱待在自己家，李允昭干脆出门去，反正他即将离京，也该及时行乐。
况且姚伫春不再逼自己喝药，每日少了那碗苦得让人作呕的汤药，他简直喜不自胜。
这日李允昭故意在胡玉楼逗留了许久，亥时四刻夜色已深，才不紧不慢地往家赶，还特意嘱咐车夫别走这么快，想着那位等不及就该回宫了。
煦风：“王爷，到了。”
他挑起帘子，看见门外禁军还在，心想计划落空，李明烨还是没走，李允昭不情不愿地弯腰下车，白白在外鬼混了一天，累得四肢疲惫。
李允昭推开门，没想到李明烨竟坐在榻上，仿佛是在等自己，他脸色有些阴郁：“皇叔去哪了？”
“胡玉楼。”李允昭笑得坦荡，在圆桌前坐下，“还真别说，胡玉楼的姑娘可比群芳阁的好看。”
李明烨用力拍了下手边的方几，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允昭身边，刺鼻的脂粉味……还有酒味，把他身上原本的沉香味遮得几乎闻不出，李明烨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会不会……
“来人！备浴水！拿解酒汤来！”
李明烨吼完又攥起李允昭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胃不疼了是吧？”
李允昭被他捏得生疼，挣扎着斥道：“没大没小！你就这么对你皇叔的！嘶……”
李明烨慌忙松开他，“哪里疼？对不住，我……唉！”
李允昭活动了下腕子，李明烨扯过他的手，将袖口拂起，白皙的手腕上果然多了圈浅淡红痕，李明烨边揉边说：“弄疼你了？都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他又转身说道，“我去叫太医。”
李允昭：“回来！没事儿！”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李明烨不得不从。
李明烨在他身旁坐下，耷拉着头，时不时小心翼翼瞅李允昭一眼，犹豫再三后还是铆劲儿说道：“皇叔不是说从不去胡玉楼吗？”
李允昭扬扬自得：“从前不去不代表现在和以后不去，况且我是个男人，早就到了寻欢作乐的年纪。怎么？连你皇叔的私事都要过问？”
李明烨秉持着一颗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心，固执追问：“那皇叔在胡玉楼都做什么了？我是君，皇叔不能欺君。”
“此间之乐不可言明，陛下不如把臣压到刑部严刑逼供，看臣会不会说？”李允昭继而不正经地笑道：“或者陛下找几个御前宫女亲身体验一番。”
自己不得已做出这般浪荡模样，都是为了李明烨好，如若这样能把他掰回来，也算值了，李允昭喟然叹息，他这皇叔当得可真难。
李明烨攥着拳头深深吸气，劝说自己不能冲动。
下人将一切准备妥当，李允昭端起醒酒汤一口闷下，随即对李明烨说：“陛下请回吧，臣要沐浴了。”
如果是从前，他回不回避自己都不会介意，可如今不同了。
李明烨倒还乖觉，不吭不响地出门离去。
李允昭也觉得身上乱七八糟的味儿不大好闻，他发誓下次再也不去那种地方。
李允昭未着寸缕靠在浴桶里，窗户蓦地响了一下，他惊恐地盯向窗边，还好府里的人事事精细，窗户用根木棍支着，从外面轻易推不开。
正当他侥幸之时，李允昭看着那根木棍柔若无骨地滚落到一边，窗户“哐”地一下被人打开。
李明烨那混账孩子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外，双手撑着窗沿纵身一跃，毫无悬念地跳了进来，走了两步龙袍被窗户卡住，他又使劲儿一扯，继而畅行无阻地来到李允昭面前。
李允昭知道越是这时候他越要泰然自若，如果像黄花大闺女那样抱着胸口喊救命，不就成了欲盖弥彰。
“臭小子，想干嘛？”
李明烨无视他的警告，视线从他的脖颈一路向下，随后往浴桶里巡视一番，末了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我就知道皇叔不会的，告辞。”
我就是这么自私狭隘，皇叔想恨就恨吧。
李允昭想：要不我这次走了就别回来了，不行，还有姐姐和师父，那就过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到那时李明烨定是已经娶妻生子了。
八月二十八，宜出行。
秋风白日，大雁南归，京郊城下，号声通天。
亲王巡边，卫队达千人之众，皇帝破例送至永定门外。
李允昭披风轻衣、通身素华，信王扬襟跪辞天子，膝未着地就被搀起。
李明烨：“此去山高水远，皇叔必要善自珍重，朕等你平安回来。”
李允昭：“扬我国威，捍我皇权，只要臣一息尚存，必不改此志！”
李明烨不发一言，他并不想听皇叔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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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一行越过崇山峻岭、飞沙走石、皑皑冰雪……途至人烟稀少之地，他们风餐露宿，有人累倒，甚至命丧黄沙、雨林。
漂洋过海来到诃陵，已是次年季春。
诃陵国位居南海中洲岛上，这里三月如夏，气候异于中原。
年迈的诃陵王坐在象牙砌成的王座上，看着面前这衣着华贵的大周来使，“信王殿下，小女在上国铸成大错，对此本王十分抱歉，大周能否看在小女已经身亡的份上，不再牵连我们诃陵一国？”
他年纪大了，实在不想再带着自己的臣民打打杀杀，况且只是因为一个犯错的女儿，他的孩子还有二十多个，并不差莫离一个。
不等李允昭回复，国王身边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就急切说道：“父王！”随后被老国王抬手止住。
刹伽罗狄被父亲打断，愤愤不平却无可奈何。
这大半年来，李允昭赶路的同时也在研习诃陵文，虽不会说，但能听出个大概：老国王想议和，而他的继承人诃陵王子不想就这么算了。
李允昭：“国王陛下，大周正有与诃陵化干戈为玉帛之意，如此一来，两国百姓就能免去一场灾祸。”
希望老国王能多活几年，不然等他的儿子继承王位，指不定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诃陵国王露出和善的微笑：“诃陵愿归顺大周，向大周进献岁贡，稍后本王修书一封，加盖王印，请信王转呈大周皇帝陛下。”
李允昭：“本王此行恰好带来了册封诃陵国王为大周郡王的玺书，待诃陵呈上归顺文书，将正式册封。”
诃陵国王：“谢大周皇帝陛下御赐，多谢信王。”
李允昭：“殿下，本王还有一事请教，不知贵国王女为何会不远万里来大周隐姓埋名多年？”
诃陵现在是大周的附属国，不能再称国王为“陛下”，而应称“殿下”，诃陵王被封郡王，李允昭作为大周亲王，更不能对其俯首称臣。
老国王感慨地回想道：“莫离的生母是来自大周的中原人，我与她在南海丝路相识，莫离从小就听她母亲说大周如何地大物博，心向往之，十四岁那年偷跑了出去，我猜她应该是藏在了商队里，最后辗转到了大周。”
原来如此，怪不得莫娘长得既像中原人，又像诃陵人，竟是个混血，再加上她浓妆艳抹，这才没被人发觉她身体里有诃陵血统。
李允昭觉得内情不会如诃陵王说得这么简单，如果莫离真对大周心向往之，怎么又在大周做尽恶事？甚至还扬言诃陵铁蹄会踏破大周疆土。
难道是莫娘来到大周没了王女身份，过得不尽人意，然后对大周因爱生恨？李允昭又觉得可笑，她都已经死了，旁人又如何能猜测出她心中所想？
接见完大周使者，刹伽罗狄气势汹汹地回到自己的宫殿，他愤怒地坐进椅子里。
匍匐在地的女人过来为他捶腿，他却一脚把女人踹出数丈远，女人捂着肚子缩在墙角，不再上前。
另一个跪在地上的女人颤颤巍巍地倒了杯椰花酒，刹伽罗狄喝光之后将杯子重重掷在桌上，女人赶紧再为他添上。
诃陵国挑选继承人的标准是威武勇猛，刹伽罗狄显然实至名归。
刹伽罗狄：“去找摩克瓦来！”
不一会儿摩克瓦就恭敬地出现在他面前。
“参见王子殿下。”
刹伽罗狄：“摩克瓦！那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信王是什么来历！”
摩克瓦：“他是大周皇帝的叔叔，在大周拥有极高的权利，大周皇帝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几乎什么都听信王的。”
刹伽罗狄：“就是他害死了孤的妹妹？”
摩克瓦：“额……可以这么说。”
刹伽罗狄：“哼！父王不愿为妹妹报仇！还把信王当大恩人！”
摩克瓦：“信王身份尊贵，我们诃陵作为附属国确实应该以礼相待。”
刹伽罗狄来到摩克瓦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把摩克瓦从地上提了起来，“摩克瓦，你猜将来孤成为新王以后，会怎么处理不服从孤的人？”
摩克瓦踮着脚说道：“王子饶命！小臣知错！”
刹伽罗狄丢开摩克瓦，咬牙切齿道：“杀了他，为我妹妹报仇。”
摩克瓦：“殿下不可！如果信王死在诃陵境内，那等着我们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况且信王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怎么可能是说杀就能杀得了的，王子真够天真。
刹伽罗狄阴狠道：“那你说怎么办？”
摩克瓦：“再怎么也要等他出了诃陵，南边不是有很多海盗吗？或许他们可以帮我们。”
刹伽罗狄：“这件事交给你，办好了，你以后将会是诃陵的丞相。”
摩克瓦目露阴险，“遵命。”
他只需要以王子的名义向海盗放出消息，说大周使者的船上有宝藏无数。
甚至有些海盗还配着枪和炮，一旦信王运气不好，死在海盗手里，自己就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这对摩克瓦来说太划算了，简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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