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一层灰白的雾气笼罩着望金镇,将窝棚区的破败与内城的轮廓都模糊成一片压抑的剪影。阿芜悄无声息地起身,李婶还在睡梦中,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阿芜将昨晚苍远给的那点水,大部分留在了老人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只抿了一小口,滋润一下如同砂纸摩擦的喉咙。
她将一把生锈的短匕别在腰间——这是逃难路上捡来的唯一像样的“武器”,又检查了一下怀里用层层破布包裹的、仅剩的一小块黄金苔藓饼,以及那张至关重要的草图。最后,她撕下一条衣襟,牢牢蒙住口鼻。
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旧门板,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一股比往日更浓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迷雾之中。
按照草图的指引,她避开官道和主要小路,沿着窝棚区最外围的阴影,向着镇外群山的方向潜行。越靠近镇外,那种异常的寂静就越发明显。虫鸣鸟叫几乎绝迹,只有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打着令人不安的旋儿。
她看到了第一个被苍远标记为叉号的区域。那是一片原本应是灌木丛生的坡地,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焚烧过,所有植物都呈现出一种统一的、令人心悸的灰败色,枝叶低垂,毫无生机。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看到一些枯死的灌木枝干上,附着着那种熟悉的、呈现病态灰金色的菌类,在迷蒙的晨雾中,散发着微弱却诡异的光泽。
她牢记苍远的警告,远远绕开,选择从一处看起来植被尚且正常的山坳向上攀爬。山路崎岖,碎石遍布。她的体力消耗得很快,喉咙里的干渴感再次凶猛袭来。她不敢停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寻找任何可能的水源迹象——湿润的泥土,茂盛的喜湿植物,或者倾听可能存在的溪流声。
然而,希望渺茫。大部分溪涧已经干涸,露出布满龟裂纹路的河床。偶尔看到一处小水洼,不是浑浊不堪,就是边缘泛着可疑的白色泡沫,她不敢冒险。
时间一点点过去,怀里的苔藓饼被她掰下极小的一块含在嘴里,依靠那点微弱的能量和唾液勉强支撑。太阳升高了些,驱散了部分雾气,却也将山林蒸腾得更加闷热。汗水浸湿了她蒙面的布,黏腻地贴在脸上。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冒险去更深处寻找时,一阵极其细微的、潺潺的水声传入耳中。精神一振,她循着声音,拨开一丛异常坚韧、长着锯齿边缘的深绿色藤蔓,眼前出现了一条极其狭窄的山体裂缝。
水声正是从裂缝深处传来。她小心地挤进去,里面空间稍大,光线昏暗。岩壁上,果然有一线清冽的水流缓缓渗出,在下方的石头上冲出了一个小小凹坑,积着一汪清澈见底的活水!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她仔细观察四周,这里植被正常,没有枯败迹象,岩壁也干净。她蹲下身,先是掬起一捧水,凑到鼻尖闻了闻——只有岩石和泥土的清新气味。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下蒙面布,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尝了一点。
冰凉,甘甜。
是干净的水!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伏下身,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直到干渴的灼烧感被清凉抚平。然后,她解下腰间早已空瘪的皮囊,开始接水。水流很细,需要耐心等待。
就在皮囊将满未满之际,一阵奇怪的声响从裂缝外传来。不是风声,更像是……某种东西拖沓行走,摩擦过草丛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嘶气声。
阿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猛地停下动作,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在靠近!她迅速将皮囊塞子塞紧,环顾四周,这裂缝深处并无退路。
她悄无声息地挪到裂缝入口旁,紧贴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透过藤蔓的缝隙,她紧张地向外望去。
模糊的光影中,一个扭曲的身影正踉跄着从坡下走来。那似乎是一个人,但姿态极其怪异,身体不自然地佝偻着,一条腿拖在身后,行动迟缓。它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山林间蹒跚,喉咙里发出那种令人不适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嘶气声。
是野兽?还是……得了重病的人?或者是……被“凋零症”彻底侵蚀的……
阿芜不敢再看,紧紧闭上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拖沓的脚步声和嘶气声在裂缝外徘徊了片刻,似乎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终于又慢慢地、渐行渐远,消失在林深处。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阿芜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不敢再多停留,将装满水的皮囊牢牢系在腰间,重新蒙上面布,像一只受惊的狸猫,迅速而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返回。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更加漫长。她不敢有丝毫耽搁,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诡异的嘶气声和拖沓的脚步。这片山林,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
当她终于望见望金镇那灰扑扑的轮廓时,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涂抹在黄金树巨大的枝桠上,渲染出一种与窝棚区的绝望格格不入的、虚假的辉煌。
她带回了救命的净水,却也带回了更深、更具体的不安。山中有净水,但山中,也藏着比枯萎更可怕的、活着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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