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几乎是贴着墙根的阴影溜回窝棚的,心脏直到此刻仍在胸腔里急促地擂动。山林中那诡异的声响和扭曲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附骨之疽,缠绕在她的感知里。
她掀开草帘,窝棚内一片昏暗。李婶依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蜷在角落里,听到动静才虚弱地抬起头。当她的目光落在阿芜腰间那明显沉甸甸的皮囊上时,昏花的老眼骤然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彩。
“水……?”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阿芜重重地点了点头,迅速解下皮囊,拔掉塞子,一股清冽湿润的气息瞬间弥漫在沉闷的空气中。她将皮囊递到李婶嘴边,老人颤抖着双手接过,先是小心地抿了一口,随即再也忍不住,贪婪地大口吞咽起来,直到呛得咳嗽起来,混浊的泪水再次滚落。
“是……是干净水……”李婶喘着气,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活气,她紧紧抓着皮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阿芜,你从哪儿……”
阿芜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用手指了指外面群山的方向,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无法说出山里的遭遇,那只会带来更多的恐惧。她将皮囊重新塞好,藏到窝棚最隐蔽的角落,又掰了一小块自己带回的黄金苔藓饼递给李婶。
有了这皮囊净水,至少她们能多撑几天。但阿芜知道,这远远不够。一口渗水救不了整个窝棚区,也阻止不了那无形的“凋零”蔓延。
第二天,窝棚区的混乱并未平息,反而因为彻底断水而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官差封锁了所有已知的水井,派发了极少量的、由内城运出来的水,但那点水量对于庞大的人口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而且很快就被更有力气或更有门路的人抢光。争吵、抢夺甚至小规模的斗殴时有发生。
阿芜谨慎地守着她们的窝棚和水源,不敢轻易示人。怀揣着秘密和生存资源,在这种环境下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傍晚时分,苍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窝棚区边缘,他似乎很容易就找到了阿芜的所在——或许是他一直在留意。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疲惫,眼下的乌青浓重,但看到阿芜安然无恙时,眼神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依旧保持着距离,用眼神询问。
阿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极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找到了水,并且安全返回。
苍远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欣慰的笑容,但很快又被凝重取代。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才用极低的声音说:“情况更糟了。上头已经确认,那‘怪病’……确实能通过接触污染源,比如枯枝、粉尘,甚至可能通过呼吸传播。他们称之为‘湮疮’。”
湮疮。一个带着彻底毁灭意味的名字。
“还有,”苍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镇守府今早秘密处决了几个最早出现严重症状的人……连同他们住过的窝棚,一起烧掉了。”
阿芜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不是隔离,而是直接处决、焚烧?官方的手段如此酷烈,只能说明他们对此毫无办法,并且恐惧到了极点。
“他们可能在找什么东西,或者……在隐瞒什么。”苍远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阿芜,“你进山除了水,还看到什么异常吗?任何不寻常的东西都可能很重要。”
阿芜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佝偻、拖沓、发出嘶气声的身影。她张了张嘴,想描述,却发现难以用任何已知的东西来界定。最终,她只是抬起手,模仿了一下那种扭曲僵硬的行走姿态,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嘶气声。
苍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向前半步,又强行止住,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你……你看到了?活的?在山里?”
阿芜沉重地点头。
“湮疮……难道不止是让东西枯萎……它还能……”苍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联想到了更可怕的东西,额角渗出了冷汗。“不行,我得去查证……这太……”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阵急促的铜锣声突然在镇子中心方向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紧接着,是官差粗哑的吆喝声,穿透了暮色:
“所有流民听令!即刻返回各自居所,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以扰乱治安论处!”
新一轮的、更严厉的封锁开始了。
苍远深深地看了阿芜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警告,有担忧,也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不再多言,迅速转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阿芜站在原地,官差的呵斥声和铜锣声在耳边回荡。她摸了摸怀里那张已经变得温热的草图,又想起山里那个诡异的“活物”。
净水带来的微小希望,瞬间被更庞大、更黑暗的疑云所笼罩。官方在害怕,在杀人灭口。而山里,藏着“湮疮”更恐怖的秘密。
黄金树的光芒再次亮起,穿透稀薄的暮霭,洒落在死寂的窝棚区。但这光芒,此刻却像探照灯一样,冰冷地映照出一幅绝望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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