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开始下起雨,飘落到树梢窗棂上。
少年‘诶呀’一声低喃,顺便检查了窗户,又拨了拨屋角火盆,然后走到林瑜晏榻前,恋恋不舍地看了他好一阵子,这才起身开门:“诶?这个我可得给大夫人带过去。大夫人吩咐过,瑜晏写的这些都要留着,虽然我看不太懂,不过大概也明白肯定不少提起你呢刘公子。”
说着,他将案上高伯乾正盯着发呆的竹简卷起,握在手中,冲林瑜晏晃上一晃:“等会儿药好了我再来。”
说罢退了出去。
若不是少年手中晃悠起那竹简,林瑜晏险些忘记,这会儿情绪忽然波动,心惊肉跳地看向高伯乾,只见他平静沉闷。
刚才高伯乾听见少年所言,生生掰断手边笔杆。
在听的过程中他也数度哽咽,胸口翻滚的怨气被几次压下,指甲抠到掌心里也毫无知觉,心中疼痛让他几度失控。
高伯乾腿脚已跪坐麻木,始终一言不发,他想起身却显得十分困难,手指僵硬,止不住发抖。
唯有用另一只手覆盖在膝盖上,支撑着方能直起身来。
纱帐忽然散开,低垂着在高伯乾身前轻轻飘动。
高伯乾伸手掀开帷幔,定定看着紧张的林瑜晏。
他小心翼翼走到林瑜晏榻前,居高临下而视。
林瑜晏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竹简上写的是什么了,他害怕是一些不好的,不该让高伯乾看见的东西。
然而,对于方才的事,高伯乾只字未提,万般温柔地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过林瑜晏的脸颊,那些疤痕越发扎手。
高伯乾冰凉的指尖萦绕在林瑜晏发间,痴痴地眷恋。
他轻柔间拨了拨林瑜晏额前碎发。
因为害怕手指冰凉之感会带给此人寒意,只虚虚顺着林瑜晏脸部轮廓描摹一瞬,慢慢停留在他的肩头。
最终含一口湿气,轻轻放下。
高伯乾掌下是林瑜晏皮包骨的肩膀,隔着几层衣裳都能摸到骨头,他不由心酸,慢慢跪倒在榻边,对榻上之人道了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从看见案上的断笔始,林瑜晏就以为高伯乾会发脾气,或因竹简上的字而伤心,都料到了,就是没料到高伯乾这样不痛不痒、隐忍不发的朝自己道歉。
林瑜晏忍不住哽咽起来,伸手一个劲儿的想把高伯乾拉起来。
双手却被高伯乾紧握于掌心:“林小公子。”
高伯乾并非故意这样刺激他,而是他觉得这样叫林瑜晏,林瑜晏会开心些。
“我去年离开之时托方夫人给了你一个锦囊,可还留着?”
高伯乾在林瑜晏的拉扯下才缓慢起身,坐在榻边。
瞧林瑜晏点头,高伯乾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喃喃说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林瑜晏摇头,他记得那锦囊是空的。
“啊……好……好的。”高伯乾睁开眼,心里越发压抑,扯着一个微笑,询问他又道:“能把那锦囊再给我吗?”
对于这个请求,林瑜晏摇头拒绝了。
锦囊虽然破旧,却是刘承送给他的,如今能证明刘承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寥寥无几,林瑜晏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高伯乾笑着点头,一边塞着被角:“你喜欢,便留着。”
说到这里,高伯乾心下不禁黯然,林瑜晏却略带歉意地抽回手,愧疚地看他。
此时此刻,高伯乾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想享受这阔别已久的时刻,红着眼眶,动身抱住了林瑜晏瘦骨嶙峋的身躯,声音微颤:“瑜晏,咱们回家吧。”
“啊。”林瑜晏也回抱了高伯乾,闭上眼睛听高伯乾在自己耳边低声耳语,“我再也不回去了。再不回去了。活了半辈子,终于到家了。”
相比林瑜晏数度哽咽,高伯乾抱着林瑜晏的身体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但高伯乾仍强打起精神,轻拍着林瑜晏的背安慰他:“我守你一辈子。再也不离开了。”
林瑜晏在这一瞬间心碎了一地。
经历苦难坎坷不会流泪的他此时竟也泪流满面。他尝不出自己眼泪蕴含的味道,他也想说“一起相守终生”这样的蜜语甜言,可是哪里还能说得出来。
—— —— ——
待那少年回来,房子里热闹不少。
少年一口一个刘公子,叫的林瑜晏心中别扭,可高伯乾却笑着应承着每一句‘刘公子’。
这孩子人小鬼大,甚至敢直呼高伯乾‘刘承’,毫不避讳。
想刚进入时,高伯乾对少年直呼林瑜晏‘瑜晏’二字心中不爽,如今看来,那些醋都是白吃的。
“还是那么挑食。”高伯乾不由摇了摇头,用衣袖擦着林瑜晏嘴角。
少年在一旁插话:“这已经很好了,刘公子不知,他好些天一粒米都未进了。”
今日林瑜晏吃得确实不少。
高伯乾温和地冲林瑜晏笑,亲自喂他吃了不少饭,才叫他喝了药。
“他一病,喂药就要连哄带骗,喂完药我都觉得自己脱胎换骨好几回。这药也奇,甚是苦涩,光闻闻都想哭。”少年拧着眉头,绘声绘色的唠唠叨叨,跟个小大人似得。
林瑜晏不满地敲了一下少年的脑门儿。少年立刻夸张抱头,直往林瑜晏怀里钻,一边撒娇:“瑜晏若是不给揉揉,那就叫刘公子来咯!”
说着直起身举着颗脑袋就又往高伯乾面前凑,不过,半中央就被林瑜晏挡了回去。
那少年不满地吐吐舌头。
在襄平县里,高伯乾置办好了宅子,不多久就将林瑜晏接走了。
林瑜晏的日子可谓是一步登天。
从前若说是皇帝的生活,如今就是玉皇大帝。
高伯乾在身边不久,林瑜晏就养起精神来。
往日那些病症还在,就是每日药罐子泡着喝着,好多了。
高伯乾每每只恨自己不能代他受苦。
偶尔的,林瑜晏一举一动总能撩拨起高伯乾的**,可二人只是亲亲吻吻并不深入便被林瑜晏刻意躲了过去。
高伯乾不怪他,不勉强他,总是想:也许瑜晏对自己曾经所作所为产生惧怕,如今高伯乾也不敢勉强他了。
—— —— ——
日子七平八稳的过,然而一切不过是:徒有其表,败在其中。
聚茗馆里不少好东西都没收拾到新宅子来。
高伯乾并不急,想它日有空再来一点一点搬运。
家里置办的全是新的,觉得该换个气象,那些旧物难免触之伤情。
“你的簪子。”
晨起的时候,高伯乾为林瑜晏梳洗打扮后替他在发冠中带上金簪。
林瑜晏听着他的话,冲着铜镜里的高伯乾微微一笑。
高伯乾在镜子里的脸笑起来很怪,不过语气平稳的称赞他:“这簪子挺好看,配这玉冠,更衬你了。”林瑜晏一脸开心,摸摸头上玉冠金簪,高兴地换上了一身漂亮的夏装。
“院子里有趣儿的等着你呢。”听闻高伯乾这话,林瑜晏蹭一下就窜走了。
果不其然,院子里站着少年和摆好的棋盘,少年站在树下冲他兴奋喊道:“刘承,瑜晏。”
他喊着二人名字,看那二人携手翩翩而来,艳羡不已。
林瑜晏离开聚茗馆时舍不得这小子,便让高伯乾一并带了来。
少年虽仍是困顿之身,可高伯乾银子花下去,除了不能给他免去罪人奴籍,余它与林瑜晏无差。
过得十分自在。
要比林瑜晏当年自在许多。
此时少年正站在大院的树下,感慨着:“瑜晏,你瞧那鸟,瞧瞧,看见没?我告诉你哇,我现在就跟那鸟儿是一样的。想飞到哪儿就能飞到哪儿。你说对不对?刘大恩人!”
说话间,他朝着高伯乾挤眉弄眼作个揖来答谢‘刘大恩人’君恩深厚。
听他总是一口一个‘刘承’一口一个‘刘大恩人刘公子’的,林瑜晏想阻拦,却都被高伯乾拦下。
身边,高伯乾自然接着少年的话与他玩笑,并不在意那些虚无的称呼,在高伯乾心里,这一刻林瑜晏在身边,自己是谁都无所谓了。
—— —— ——
偌大的院子里,刚刚入夏,大树下草席上静静坐着林瑜晏和高伯乾。这二人正苦思冥想对弈。
“诶诶诶!”手中棋子还没走下去,少年就叫喊起来,夺过林瑜晏的棋子大言不惭道:“你笨死了!下这里吃它。”
“你确定?”高伯乾再三询问少年意思,只见他摆摆手,肯定道:“我后边好几步都想好了。”
话刚说完,高伯乾一颗棋子落地,直接将死!
林瑜晏低咳两声,愣少年一眼,心想:还有比这还蠢的人吗?
少年是随意下下玩玩,高伯乾和林瑜晏可是下了赌注的人。
三战两胜,若是林瑜晏输了明日就要在家中呆着,而赢得那个可上街溜达且花销输家全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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