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在四周的大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交错追逐着轮渡的海鸥也显现出身影。
海风平静下来，不再激烈刺骨，只是轻轻拂过他们。
甲板上的灯全部亮起，温暖的光线笼罩在海面上，恍若回到了现实。
“各位乘客晚上好。由于系统故障我们刚才不得已暂时停渡，为您带来的不便，请谅解。现在系统已恢复正常，航程即将继续，祝您旅途愉快。”
温柔的播报声传来，所有地方都恢复正常，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场梦。
黄茉莉视线在他们之间转换，不太确定地问了句：“这是解决了？”
宋朝望着四周，总感觉哪里怪异：“不像。”
“刚才的播报你们听到了吗？还是我出现幻觉了？”吴谓眼睁睁看着浓雾散开，开始怀疑自己。
远处灯塔的光亮逐渐清晰，轮渡再次开始前进，按照距离和方位来看，他们刚才并不是静止在原地。
“你没听错。”寂未的目光从灯塔收回，扫了眼甲板上未干的水痕，低声道。
播报让乘客前往的海上剧院，也是他们今晚打算去的地方。
黄茉莉拿出手机来看，还是没有信号，心里有些慌，嘟囔着：“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没信号感觉怪没安全感的。”
这种和世界失联又怪异的场景，给她一种就算随着这艘轮船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的错觉，想想都觉得心里发毛。
宋朝走到寂未身边：“现在怎么办？”
“那间屋子已经空了。”寂未盯着上方的甲板，答非所问。
她视线的落点在驾驶室，里面的灯还亮着。
宋朝愣了下，一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转过头来，和眼前的人对视，“船长他们和我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幻境了。”
她望向玻璃：“或者说，他们进入了更深层的幻境。如果不出意外，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很快就会迷失在这里。”
“幻境主人想做什么？”她听到他问。
寂未觉得好笑：“我怎么会知道。”
他们现在连最深处的幻境都没进去，她哪能猜得到幻境主人的意图。
宋朝沉思片刻：“我们要想知道他的想法，只能跟着他说的去做，所以……”
“海上剧院。”寂未答道。
既然幻境主人这么费心费力地邀请，他们总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云里雾里听了全程的吴谓只明白了最后一句——他们要听广播的要求，去那个什么剧院看演出。
他心里没底，连手里的扇子都不摇了：“真要去啊？”
“你要是不想去随意，报的人数里未必有你。要出了什么事，没人管你。”
吴谓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寂未的说话方式，和宋朝对视一眼，讪笑起来：“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去肯定是要去的。”
“本人小名无谓，无所谓的无，无所谓的谓。听这名字就知道，我不是什么怕事的人。”说完，他还颇为认同地点了下头。
甲板很空，这句话尤为清晰，却只有两个人听到。
纤长的手指按在围栏上，她略微侧头，面无表情盯着一旁的鬼：“你叫无谓？”
黄茉莉和他们差了几步，还在捣鼓自己的手机，远远朝他们这边瞄一眼，还以为寂未是在跟宋朝说话。
被问话的鬼看到她的表情，干巴巴点了下头，不自觉退了两步：“嗯，有问题吗？”
“怎么了？”宋朝余光瞥向吴谓，又低头去问她。
那人并没有回应他。
空气中的冷意褪去，在场的人和鬼在此刻的氛围下都有些紧张。
他们站的地方没有小灯，室内的光透过玻璃在地上照出几道长影。她背着光，整张脸隐没在暗处，那双眸子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吴谓，眸光很亮。
半空中抬起的手犹豫几秒后又垂下，他叫她的名字：“寂未？”
黑暗中的唇轻扯了下，她传出的声音很轻：“得之坦然，失之淡然。无谓，即无畏。”
“好名字。”她轻飘飘地点头，转身往里面走。
吴谓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拿起蒲扇给自己扇风，小声对宋朝说：“吓死我了，这突然这么盯着我看怪吓人的。”
另一边还在挣扎的女孩终于认清不会有信号的现实，一抬头看到寂未他们往屋里走，连忙跟上去。
宋朝快步跟上去，直到寂未视线转向自己才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眨了下眼，随即道，“等会儿大概要用点非常手段。”
他安静几秒，顺着她的话：“你是指幻境还是……？”
“得想办法让船上的人去剧院。”
船上的乘客刚才经历过那些，那广播又那么诡异，在他们看来去剧院和送死没什么两样，该怎么说动他们的确是个问题。
吴谓：“俗话说得好，兵者，诡道也。我有一个好办法。”
寂未毫不留情：“你的诡道暂时用不上。”
黄茉莉跟上来恰好听到这句话，问他们：“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寂未：“我在跟鬼说话。”
另外的一人一鬼听到这句话，很不厚道地笑了。
“姐姐你就诓我吧。”黄茉莉只当寂未是在逗她，完全不信。
他们回到船舱，中央吧台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把中间位置围得水泄不通。
乘客在经历过刚才的事后情绪极其不稳定，海乘被他们夹在中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没有半点惊慌。
“你们这是什么破船！马上掉头！我要下船！”
“很抱歉先生，船轮正在航行中，我们无法改变方向。”
“你们刚刚没有看到吗？！这艘船上有怪物，你们都不怕死吗？！！”
“这位女士，您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们的船上没有怪物。”
“我们都看到了，难道是所有人都出现幻觉了吗？！”
海乘依然微笑着：“那是我们为大家准备的特色演出。”
所有人的怒火被这句话点燃，瞬间炸开了锅。
“这么多人都受伤了你跟我说是演出？！”
“不管什么，靠岸也好返航也好都给我停船，我要下船你听懂了吗！”
“很抱歉，船轮正在航行中，我们无法改变方向。”
后面不管他们怎么说，这个海乘都只是微笑着回复无法改变方向。
黄茉莉微微蹙眉，小声吐槽：“这个海乘姐姐怎么怪怪的，像个机器人一样。”
寂未收回视线，绕开人群往楼上走：“她不是人。”
女孩被这句话吓得一激灵，转头发现身边的依靠没了踪影，抬头一看发现人已经到了第一个拐弯处，连忙追上去：“姐姐你去哪儿？”
“回去休息。”
距离演出还有快一个小时，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看人吵架上，还不如回去睡觉。
“那他们怎么办？不管了吗？”吴谓问。
寂未脚步不停，连头都懒得回：“等他们害怕了，自然会乖乖照做。”
现在他们满脑子只有下船，根本冷静不下来，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只是在浪费口舌。
黄茉莉表示听不懂，问宋朝：“什么意思？”
宋朝身形停顿，手搭在扶手上，侧目朝楼下看去。
“你看什么呢？”吴谓的蒲扇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正过身子摇头：“没什么。”
回到走廊，看到那人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扫他们一眼，继而转开视线。
走近往里面看，那个女孩和男人还在，男人比他们离开时镇定了些，却还是裹着被子不肯松手。
宋朝看到这个场景，心领神会地刷开自己房间的门，对她说：“去我那儿休息吧。”
寂未懒洋洋地抬起头，就跟在等这句话似的，没有半点犹豫进了门。
“要是有事就来找我。”宋朝手放在把手上，视线从黄茉莉滑到吴谓，然后关上了门。
这个表情落在黄茉莉眼里成了眼神飘忽，她瞪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开始自言自语：“他们原来是一对儿吗？”
“小姑娘这么迟钝啊，现在才发现。”吴谓也不管黄茉莉能不能听到，瞥她一眼往另一间房里走。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要不是等会儿还有事，寂未真想直接一觉到天亮。
宋朝摸索半天，找到了侧灯开关。
咔哒一声响，昏黄的灯影铺落在地上。
再转过身来，寂未已经阖眼躺在床上。侧灯的光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照出模糊的轮廓。
他动作轻缓下来，生怕惊扰到睡着的人。
“我以为你会问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像是觉察到对方的目光，寂未蓦然出声。
听到她的声音，宋朝转头看过去，她还是闭着眼，只是随口一问。
“幻境主人需要他们去剧院，就一定会想办法逼他们去。”他说出自己的推测，嗓音低沉，“没去剧院的人，会被他惩罚。”
当乘客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前往剧院。
寂未轻笑出声，眼眸半睁，看着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身影：“还挺聪明。”
坐在床边的人也跟着她笑：“在客栈待了这么久，总要有点长进。”
“宋朝。”很轻的两个字从她口中传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次从她念的名字，似乎和从前不同。
之后，寂未又是许久没说话。
他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混杂了暖光的透明影子略向前倾斜，她望着那里，听到心声和话语同频：“你要是不怕死，想继续掺和到鬼魂的事情里，随意吧。”
这话一出，宋朝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再次闭上眼，不再答话。
宋朝愣在原地看了她很久，觉得自己琢磨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之前她那么坚决地否决这件事，现下却又允许，是这次自己的擅自行动惹恼了她，还是什么别的？
他缓缓坐下，望着床上人的背影，心乱如麻。
时间飞快流逝，在分针走过半小时的那一秒，机械的广播音再次响起：“距离演出开始还有30分钟。应到156人，实到0人，倒计时开始。”
广播的声音很响，夹带着嘈杂电流声，整个房间全方位播放。
像是为了应景，灯也忽闪忽闪的，晃得人眼晕心烦。
寂未被吵醒，不耐烦地扫视四周。
要是能找到广播来源，她现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了它，砸个稀巴烂。
视线掠过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重新聚起浓雾。
船又停了。
宋朝猜到她心里的想法，递过去一杯水：“这雾聚起来没多久，几分钟。”
她站起身，顺手接过杯子：“差不多了。”
这场演出马上就会拉开帷幕。
兵者，诡道也。——出自《孙子兵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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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海上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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