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出来了,消失在现场的另一人是一名22岁男子,姓名为方綦……”,小吴刚拿到报告就给陈帆一打了电话,上面还热烘烘地泛着油墨的腐臭味。
天热,吹出来的风也热,顺着一切可依循的气味和轨迹往人心里钻,绞出一片焦躁。
方綦这两个字,陈帆一在夜里听李昭昭模糊地喊过,听她清醒时冷冷静静地诉说过,也曾在狭窄的楼梯间从林棋口中听到过几次。
可唯独没在这样毫无准备,焦躁难安的时候听过。
陈帆一的身心被老天摊开来烤了又烤,煎了又煎,这甚至算不上是一场突入其来的厄难。
老天曾提醒过他的。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竟从来没设想过,方綦会和李昭昭难受至极的三个月扯上什么关系。
说到底,还是他太自大愚钝了,总觉得自己能来得及。
真的来得及吗?
那三个月前是这样,这次也是……
是他对不起李昭昭。
燥热的清风夹杂着柏油路上的汽油味儿,如薄纱一般轻轻柔柔地捂着陈帆一的口鼻,让他轻易断不了呼吸,却又无力透过这层闷热,畅快地喘息。
“去市公安局。”,陈帆一失力地滑坐到车上,机械性地和司机确认了目的地,可心里却是一片空白。
脑子里又热又闷,陈帆一几乎要被这喘不过气得沉闷压成一滩泥糊了,只余下李昭昭那天晚上躺在他怀里哭诉发抖的模样。
“昭昭……”,陈帆一压抑地喘息着,眼框也被温热的泪水浸得发红,连抬手抹去那点酸涩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市公安局,小吴连忙把人从车上扶下来,诧异于他苍白脆弱的脸色,陈帆一竟敬业至此?
“推我上楼。”,陈帆一看见小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而后才反应过来,又让他去取钥匙准备再次出发。
“瑞琳,你之前找到监控路线再发我一份。”,电话那头声音陡然大了起来,陈帆一仍面不改色地应道,“是的,现在。”
“我现在就在找许队的路上,你直接发来吧。”
陈帆一语气没往常那般从容了,像房屋将塌时仍在苦苦支撑的房梁,咬着牙使劲顶着肩上的担子,然后焦心地看着停留在下边避暑的行人。
“许队!”,陈帆一到的时候,许昌华正要出去开会。
好在他及时赶到了。
“我这边找到一条跨境拐卖案的重要线索,需要立即执行抓捕行动。这个人不仅和本次的坪水村窝点有极大的关系,还涉及了人**易流程的多个环节。许队,别让他跑了!”,陈帆一只字不提留在方綦身边的李昭昭,只是急切地说出了抓捕方綦的重要性。
他来之前硬是签了责任书,把腿上的石膏都给拆了,这会儿面色沉稳地坐在轮椅上,倒是让许昌华少了几分担心。
“能确认位置吗?”,许昌华是担心打草惊蛇,“你昨天才去的坪水村,怎么今天就能确定重要嫌疑人的身份地位了?”
“……”,陈帆一不能。
“昨天的车祸是在坪水村发生的没错,可那名死者的身份还没在公安系统中找到。另一位在场人员虽然离开了,但也不能确定他就是参与拐卖案件多个重要环节的疑犯。”,说来说去,还是线索不够。
许昌华说得很严肃,办案不能凭直觉,要讲证据。
尤其是这种规模庞大,又狡猾难抓的涉案组织,更需要依靠科学的侦查数据和严密的证据链来确认行动,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确保被拐群体的安全。
他们要做的不是救一个人、抓一个人,而是要救下更多的群体。
抓错了浪费警力不可怕,就怕抓错了位置反而打草惊蛇,错失良机。
“师傅,我知道。”,陈帆一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虚弱漂浮了起来,许昌华想说的他都知道。
“你先好好休息去,等这两天能确定线索了我再让他们行动。小帆,切记啊,不要急,不要慌。”,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昌华看见陈帆一这幅摸样,就忍不住起了教导的心思。
“还有啊,抓住时机主要还是要靠数据和——”
“我有证据。”,陈帆一忽然开口。
“什么?”,许昌华苦口婆心讲了半天,合着他陈帆一身上还藏着证据不拿出来啊。
“昨天在车上追捕的时候我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他认出方綦了。”
“那不是个聋哑人吗?”,许昌华自认为记性还是不错的,一个聋哑人,怎么跟陈帆一现场指认?
“是,那孩子挺聪明的,比划加口型。”,陈帆一说到这,似乎又恢复成了平时不骄不躁地样子,甚至还有心思打趣,“况且他对方綦印象深刻,当场指认并不算难。”
“把握大吗?”,许昌华犹豫着,这事还是太急了些。
“很大。”,陈帆一敛眉等着,自从他进来后就不曾往后退过半步,分明是抱着必成的决心来谈话的。
“没有意气用事?”
“没有。”
“那就好,先不说了,我再想想啊。”,许昌华避开了陈帆一的目光,直接跟他身后的小吴说道,“带你帆哥去休息。”
如果说陈帆一是温和的大哥,那许昌华就是老虎,小吴只徘徊了半秒不到就火速做出了决定,动作迅速地推着陈帆一离开了许昌华的办公室。
墙头草,两边倒,小吴更是属于墙头草中草。
“小吴,你回去跟许队说,方綦的事我会继续追,确定了就给他回消息。”,陈帆一没放弃,还是要继续找人。
“啊?还去查?”
“是例行的实地排查,和抓捕无关。”,陈帆一波澜不惊地转了个方向,声音稳稳地从前方传来。
“许队能同意吗?”
“之前不会,现在就会了。”,陈帆一笃定地回答着,完全不像个刚从医院跑出来的病人。
尽管如此,小吴还是透过椅背上的缝隙,偶然间瞥到了他宽阔背影上的那一片深灰色的汗渍,陈帆一出了很多的虚汗。
“好,明白了。”
排查的范围依然还是由陈帆一敲定,不过这次的备选名单是没有的,排查方式也不是由点扩散的联机摸排。
趁着小吴在前面开车,车上的几人都在根据吴瑞琳发来的沿路监控和方綦的面部信息,一直在试图比对出他的逃离轨迹。
“他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面部识别的匹配率很低。”,李辉山找了两条路,都一无所获。
别说脸了,连一个可疑背影都没有,真是个怪事儿。
“帆哥,往乡道上走吗?”,再往下走,就只能回坪水村了。
“进坪水村。”,陈帆一敲着键盘,面色比之前凝重了不少。
“看到什么了?”,李辉山好奇地探过去。
还是同样的监控画面,李辉山弄不明白,陈帆一怎么还会选择往这走?
“是……这里。”,陈帆一双眼泛红地盯着途径村口的那辆农用三轮车,横在黑衬衫下的那只鞋,是李昭昭的。
监控画面被不断拉大,原本正常的画面也慢慢露出了端倪,被展开的黑衬衫下分明掩着两个人,方綦正压着脸把李昭昭抱在胸前。
“去找这辆车!”,陈帆一的嗓音出奇的沙哑,仿若有木渣从断裂的横梁中跳出,掺进那干涩了一上午的咽喉里。
陈帆一心里那根硬扛了一上午的梁木,在看见李昭昭身影的那一刻,终于受不住高压,隐隐裂出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他找到昭昭的踪迹了!
线索逐渐清晰起来,村里的农用三轮不多,今天上午刚运了两筐尿素肥回来了的三轮更是寥寥无几。
他们下了车四处问过几遍,很快就得到了准确的答复。
“这车我认得。”,坐在大树下纳凉的妇女眼尖地一眼认出了三轮的身份,“村尾王叔家的。”
“谢谢。”
陈帆一道了谢便立马转头,让李辉山他们顺着妇女所指的方向赶去。
医院的轮椅比不上陈帆一先前用的,走起来很是艰难,尤其是在坪水村这样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没了小吴的推力,陈帆一走的这几步路,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不过几秒,他就远远地落到了李辉山他们身后,陈帆一只希望他们能快点赶到。
快点,再快一点。
“咚”
刀子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方綦掐着李昭昭的脖子不断靠近,“昭昭宝宝,你是真的想杀我吗?”
看着李昭昭含恨挣扎的眼神,他并不觉得有多开心,但手上的力气还在不停地施加,听着她拍打扑腾,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李昭昭,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方綦愉快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他也只是想和李昭昭好好相处一段时间。
不要忽视他,忘记他,方綦最初只不过就这点儿想法罢了。
看李昭昭点头,方綦果然爽快地松了手,甚至还好心地给她递来一块干净的衣服擦脸。
“高三的时候,为什么喜欢我?”,方綦的梦还没做完,他想知道后面的结局。
明明眼里看不到他,为什么李昭昭后面会答应他的请求,成全他的试探。
“没有喜欢你。”,李昭昭冷眼睥睨着方綦,如他所愿地回答这个虚伪的问题。
两个不约而同想要试探什么是喜欢的少年,仗着对方还算优秀冷静的,于是一个叛逆,另一个上瘾,就这样玩起了恋爱的游戏。
李昭昭的叛逆期不稳定,时有时无,一旦碰上爷爷住院,瞬间就没了暗自捣鼓的闲心。
这段不成熟的关系没有旖旎的少女心事,没有言不由衷的委屈退让,只是李昭昭一直喜欢不上他,恰逢焦虑与倦意幡然升涌,于是一切中止的结局都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方綦不接受,五年前不接受,现在也是如此!
他们明明是一样的人,合该靠在一起相互依偎,真情也好,假意也罢。
凭什么李昭昭能轻易抽身?
“没关系啊。”,方綦璨然一笑,似又想起些什么,眼里散开一朵颓靡之花,“心里不喜欢,身体喜欢就好。”
方綦脸色苍白地将李昭昭推到床尾,着迷地看着她被掐到窒息的模样。
他说过了,他们总会鱼死网破的,死哪一个都行。
“咳咳——”
李昭昭的后背被床下凸起的木块撞得生疼,骨头磨着皮肉,在挣扎间不停地与那木块相碰。
屋子里又漫开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李昭昭被方綦挤着呼吸不得,也无法呕吐。
方綦贴到李昭昭干咳的脸上,笑得开怀,亲吻中有湿热的泪水溢出。
“李昭昭,我们一起死吧。”,手上的力气又收紧了几分,压得李昭昭脸色涨红,双目微凸。
身下的木床很小,竟是在挣扎的过程中让两人给摇晃塌了。
轰然一道杂响,李昭昭从床上掉到了地上,可方綦的手还在她颈上勒着。
恍惚间,李昭昭竟感到一阵轻松。
慢慢地,连挣扎也变得迟钝了,手臂垂到地上。
“方綦。”,李昭昭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带着决然的悲痛,“我被关起来的那三个月,是不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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