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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宫

黄迎春在宫装里面尽可能地塞满衣服,把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结果一出门,一切都是白做工。

上元节之后又过了好些日子,天气还是一点儿转暖的迹象都没有。

几只喜鹊在枝头上蹦跳着,时而抖落身上的水珠,时而互相梳理羽毛,褐色枝干上一滴滴往下红梅雪水,有宫女拿着细长口的白瓶在接雪水。

这活计还有个怪好听的名儿,叫“取天泉”。而且,还得是得上官看重的宫女才能干这个活计。得了这个活计的宫女,其他活也不必干了,端是怕污糟了天泉。

“取天泉也是有讲究的,一定要取梅花的香气,才能煎出独具一格的香茗。”和黄迎春同寝的红梅得了这个活计后,每天都十分骄傲。向来对饮茶没什么讲究的人,如今取水煎茶都说得头头是道。

今人喜茶,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茶是每日都要喝的,只区别于喝什么茶。未入宫前,黄迎春喝的是后山里采的晒干的野茶,入宫后喝的是采买府每逢初一和其他各色日用一起分发的一小包茶饼。黄迎春没长喝茶的舌头,尝不出什么门道,只希望喝了之后能不犯困,办差事不出差错,每次都把茶煎得浓浓的一口闷下去,如牛嚼牡丹。

至于日出前和朝阳升起之后的雪水在泡茶上有什么差别,黄迎春就更不知道了。

和红梅寒暄时,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红梅的手上。

红梅拿着一只天青釉色的玉瓶,小口长身,瓶身上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傲雪红梅的纹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为了拿稳玉瓶,取天泉时是绝不允许带手套的,因而持瓶的手极易长冻疮。可是,难不成辛苦了好些时候,乐颠颠地把玉瓶呈上去邀功时,还要给贵人看一手的冻疮吗?岂不是败了贵人的兴致!因此红梅每月都要花大价钱向采买府买冻疮膏,抹了好把手上的肌肤养得娇嫩,不污糟了贵人的眼,也能多得些赏钱,兴许,哪日她就因为这双手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呢!

“不过,这冻疮膏用得实在吃紧。这不,初一还没到,我的份例又见底了,又得挪钱先去买一罐救急。”红梅先是愁,又是笑,“你俭省惯了,倒是不愁的。”

黄迎春从红梅冻得通红的手上一瞥而过,在寒风中缩了缩脖子,带着笑的脸皱起来,语气也变得可怜:“俭省也是没法子的事。去医药局开的方子吃了总不见好,上月又换了一丸药,一颗就要二十文,一天还要吃两颗,一个月就要洒去一贯多……唉,不说了,我只愿你一直康康健健的,不要去吃那药丸子的苦。”

红梅心里听了妥帖,忙问:“还不见好?你是找哪位医师看的?”

黄迎春愈发愁眉苦脸起来:“也是我运气不好,每回去医师都不逢空,只指派了一个药徒给我看两下,按例给我开几幅方子也就罢了。”

红梅恨铁不成钢,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黄迎春的额头:“你啊,就是性子太软。要我说,不如大声吵嚷起来,闹一回,有这么一次,估摸他们也就怕了。”

“哎呀!”黄迎春连忙后退,轻轻地叫唤道,“可千万小心,你手上还拿着玉瓶呢!”

“没事,我拿得稳着呢。”虽然是这么说,但红梅还是心有戚戚,黄迎春更怕摊上事,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又草草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分别。

黄迎春继续顶着寒风,快步在宫道上疾行。

刚走进医药局里的隔间,海棠就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同她说起话来。

“可巧,我今儿一早起来就听见喜鹊在枝头上叫唤呢。原不知道是什么好事,还抓着脑袋想了半天,如今迎春你来了,我才发现原来这好事不是应在我身上,是应在你身上呢!”

黄迎春行了一个宫人之间的平辈礼,脸上重新挂起笑:“劳你记挂,这是个什么说法?”

海棠娇嗔道:“哎呀,快坐吧,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偏你礼多,每回见都不忘行礼。”

她拉着黄迎春往榻上一坐,又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看了看左右,趁着四下无人,小声地说:“我前不久遇见了我一个同乡,可巧,他那时在揽月楼上值。清虚道人新开了一炉丹药,成色不大好,不能盛上去,但疗效不变,就分送给了旁人,做个顺水人情。我那同乡就得了一盒,不多,拢共就五颗。我就向他求了两个,一颗给我,一颗给你。这是你的,你快拿着。”

“这药……怕是不对症吧。”黄迎春迟疑着,并不想要。

包治百病的仙丹骗骗想要长生的皇帝也就算了,她可不敢吃。朱砂、砒霜、铁……谁知道坑蒙拐骗的老道往炼丹炉里加了什么。

海棠见黄迎春迟迟没有伸手接过,急了:“这是多大的好事啊,你竟然还推脱!你不是总说你睡不着吗?我听说兰贵妃娘娘也有这个毛病。这是清虚道人专门炼了给兰贵妃娘娘用的。怎么,贵妃娘娘吃得,你吃不得?这药,是专治你的症啊!”

“这丹药这么贵重,我不敢收。”黄迎春连连推却,“劳挂你记着我,只是往日我也没做什么,实在不值当你为我求药,还是把它留给更值得的人吧。”

也不知是冬日寒冷还是时辰尚早,她来了这许久,隔间里竟然没有其他人来往。黄迎春转头又说起其他:“无错的宫女年过三十就能出宫了,我记着你明年就到日子,到时候我一定来给你践行。”

黄迎春把海棠想塞进她手里的香囊又推了回去:“这颗丹药不如存着,待明年出宫,拿去外面的医馆请大夫品鉴一二,你也能换些盘缠好回家。”

黄迎春越是为海棠着想,海棠越是要黄迎春收下,两人不停地推拒。突然,海棠把香囊往黄迎春身边一丢,生气地板起脸,硬邦邦地说:“今日你拿得拿,不拿也得拿。钱我已经付了,一颗三十贯,你看着办吧!”

“什么?”黄迎春一脸惊愕。

海棠瞥了一眼黄迎春的手,见她的指腹和衣角无措地搅弄在一起,心中暗自得意。

“三十贯!你……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声,怎么就已经付了!我实在吃不起这么好的东西,你赶紧拿去退了吧!”黄迎春慌忙捡起被海棠丢在一旁的香囊,拉过她的手,塞进她的手里,不安地劝说道。

海棠不肯:“这是人人争抢的好事,若不是同乡,哪里轮得到我们的头上。再说,既然已经付了,哪里还有退钱的道理!”

强买强卖的事情黄迎春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花三十贯买一颗要命的丹药,这笔买卖实在做不下来。泥人尚且也有三分气性,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黄迎春垂着眼皮想,不知该使个什么法子才能把海棠打发了去。

隔间通往后门处的帘子一动,带进些许风雪。

穿着医师服的中年男人被两个药徒一前一后地簇拥进来。

黄迎春顺理成章地脱了身,积极地去找医师问诊看病,没想到,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医师朝药徒拿了开过的药方看了几眼,又详细地问过黄迎春吃了药之后的反应,最后竟得出了黄迎春已命不久矣的结论。

“您说什么?”黄迎春大惊,连海棠都一脸震惊地从榻上站了起来,神情急切地走到黄迎春身边。

医师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诊断,望着脸色灰暗的黄迎春,可惜道:“你这个年纪,成家早的,已经能当祖母了。只可惜……唉——可惜啊!亏空太过,怕是熬不到三年后了。用些好药材,兴许还能延个一年半载的。”

是啊,打小家里就贫困,缺吃少穿的,身子骨没打好基础。进了宫,又天天悬着心,忧虑伤肝。火盆里烧的都是不太好的炭火,闻了十几年,肺估计也不大行了。赶上上官内斗,有一阵子厨房被撤了,在数九寒天吃了几个月的冷饭,得胃病也是应该的。一遇上值班,就是二十四小时地熬,内分泌早就失调了吧……几年前身体就开始发出警告,为什么那时候不重视,熬到去年才来看病吃药呢?

现在好了,钱没省下几个子儿,命直接快没了。

这一回,我又只能活到二十几岁就死了吗?

黄迎春站在火盆旁边,一颗心却犹如掉进了冰窖里,酷冷寒凉,不住的发抖。

海棠摸了摸黄迎春冰凉的手,殷勤地问医师:“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好歹,也叫我这姐妹熬到出宫日,见一见家人,落地归根哪!”

“法子,倒也有。是个偏方,要费点钱财。”

“您说,钱还能比命重要么!”海棠连说。黄迎春也一脸凄切地看过去。

医师顶着二人的殷殷期盼,开了口:“清虚道人即将要炼一炉辟邪丹,用的全都是天材地宝,吃了能消百病。只是一颗少说也要五十贯,不知你出不出得起?”

海棠僵住了。

黄迎春的手,冷得更厉害了。

“五十贯啊!这个数目有点……我们再商量商量。”海棠拉着黄迎春的手夺门而出,医师也不挽留。

“迎春,你再等一等,我去找找我那同乡,看清虚道人这回炼的丹药能不能匀一颗给你。五十贯实在太坑人了!丹药肯定是有效的,只是你也知道他们这些人,仗着我们不能随意走动,总是恶意抬高价格。你放心,既然是你的救命药,我肯定不赚差价,我那同乡要多少,就是多少。为了你,我一定好好去求求他。你千万不要现在就把钱给了那医师啊!五十贯,他们也真是会狮子大开口,你一个月的俸禄才两贯钱呢,五十贯得挣上好几年……”海棠一脸忿忿不平。为表诚意,她又把装了价值三十贯钱丹药的香囊塞进黄迎春手里,让她先吃着。

“不用了……我有点冷,我先回了。”黄迎春已浑浑噩噩,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五脏六腑,冻得黄迎春整个人都在疼。她一步一挪,脚步虚浮地朝花草司的宫房走去。

但她精神涣散着,不知不觉间,竟走错了道。再一回神,已经来到了宫人斜附近。

宫人斜,顾名思义,是一处斜斜的山坡,底下长满了野草和荆棘,是死去的宫女和太监们的归宿。

宫女因病而亡,或是犯了过错被上官命令受罚,熬不过惩戒,最后的结局都是由太监们推着一辆推车运着尸体来到宫人斜上。两手一抬,推车一翻,尸体便骨碌碌地滚到山坡底下,成为孤魂野鬼。太监是残缺之人,更不会做棺立碑,顶多推车的太监物伤其类,帮忙裹上一层草席便罢了。

明年此时,我就在这底下了吗?

黄迎春打了个冷颤,慌忙转身逃走。

“迎春姑姑,你去哪儿了?真让我好找。”刚拐过一个拐角,桃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扯,“快,快走,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黄迎春又惊又怕,猛地把手攥成一团。

难不成,是她得了重病的事被人知道了?桃花是奉命来叫她回去赴死的?

可……可是她还没死呢,医师说她起码还有几个月好活,那是要提前送她去死吗?是打死,饿死,还是……直接把她从宫人斜上扔下去活活摔死?

大冷的天里,黄迎春后背的细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不,不会的,没人会知道,她每次吃药丸的时候都很小心,是避着人吃的,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黄迎春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越走步子越迈越小,身体自发地拖延着回去的速度。

“应该是好事吧?哎呀,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迎春姑姑,你要出宫啦!”

黄迎春是良家采选入宫的,和获罪入宫的人家不同,只要不犯事,年过三十,她就能出宫。

宫女被放出宫的日子每年都是同一天,黄迎春早就打听好了,记得牢牢的。她不可思议道:“可是,我还有两年零八个月才能出宫啊。”

“皇后娘娘说了,从今往后,只要过了二十五,就给放出宫呢。”桃花的嘴角越咧越大,脚步也越走越快。

回了花草司,正赶上众人奔走相告,到处一派急匆匆的喜气洋洋。然后,在薄女官拿着记录着各个宫女出生年月的名帖走进来时,又消失殆尽。

薄女官当众宣布了出宫人员的名单,黄迎春排在春宫里的第三位。

在薄女官面前走了个交接事务的过场,领了几句训诫,又听了几句祝福,然后,黄迎春就在两个太监的监视下,回到寝舍开始收拾行李。

出宫的旨意下得突然,给的时限更是少得可怜。

好在,黄迎春一向安分守己。入宫多年,既不媚上逢迎,也没有结交什么关系匪浅的好姐妹,免了一遭哭哭啼啼。

她安静地站在寝舍门口,环顾一周,竟找不到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

入宫时什么都不能夹带,就是身上穿的,也得全剥下来,换上采买府新制的宫服。分了去处,一切都按照品级和份例来,每月初一领的东西上都盖有采买府的戳,人人都一样。如今要走了,也是一样的,什么都不能带走。

太监站在门口扯着尖细的嗓子喊:“宫中的东西一样都不准带出去,出宫门前会有人检查,若是查出一样,这个宫门你们就别想出了,到时候,不要怪奴家没有提前提醒你们!所有人,都要在午时前把东西规置好,在各宫的宫房门口排成一行,到时会有人来带你们出宫。过期不候——”

这话一出,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宫中的东西不能带走,黄迎春也就没什么好收拾的了。每月初一领的份例,还有没用完的,黄迎春都留给了桃花,谢她来找她的恩情。平日里不凑手或用坏的,那些自己使钱请人帮忙再添置的东西,例如花剪、耳簪之类的,黄迎春都细细地收拾好了,打进包裹里。最后,她又把自己平常待的地方认真地打扫了一遍,又拉着几个眼圈红红的宫女说了一些告别的话,就背起包裹站在了宫房门口。

在宫中待了十五年,背上的包裹却意外得没有多么沉重。

黄迎春一直避免自己最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现在菩萨保佑,竟然能提早出宫,和离了皇宫相比,带不走多少东西已经算不上事了。但旁人却没有她那样的好心情,这不能拿,那不能动,早已经有人收拾着收拾着开始怨天尤人。

午时未到,身边的太监们已经开始催了。

正在和姐妹抱头痛哭的宫女撅着嘴埋怨:“怎么这么急啊?”

“不急,不急你别出去啊。”太监眼一横,叫人把刚才和抱怨宫女拉手拥抱过的宫女们都搜检一遍,直到从她们身上没搜出一星半点的夹带来,才勉强点了头。

当着众人的面差点衣服都被剥光了的宫女这回不敢再出声抱怨了,抱着包袱站在黄迎春身边暗暗垂泪,不敢发出声让其他人听到。

过了几道宫门,又被搜了一次身。这回,连黄迎春也没有避免,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和钱财也不可避免地被搜身的宫女从胸口处搜了出来。

会被没收吗?还是被克扣?

黄迎春惴惴不安时,领头的严肃女官看了眼她的花名牌,拿着朱砂笔干净利落地在名册上写了个过,点点头:“是个懂事的。”

旁边不懂事的宫女被查出夹带一根成色不凡的玉簪,却无法自圆其说,正在距离宫外一线之隔的宫房里哭爹喊娘。

黄迎春听得瘆得慌,一眼也不敢看,连忙穿好衣服,重新把自己的体己放进尚有余温的胸部,汇在安静的人群里,在日落前踏出了重兵把守的皇宫大门。

看文愉快[好运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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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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