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妤微微挑眉,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萋萋惊恐地连连点头,显然是被吓到了,谢华妤轻轻拂手,示意她可以退下。随之观察着眼前几人的神色,除去阙槐,那二人当真是精彩极了。
卓君然许是担心此事发作被背后大树问责,竟是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至于陈承君,他似是在掂量,倘若此事发作,他究竟是在场好还是不在场好。
各自盘算着利弊,唯有阙槐,他上前一步,揖礼请命道:“祭酒,下官先去看看情况。”
“你不必去。”谢华妤的拒绝令几人皆是一怔,她起身道:“你们谁都不用去,我自己去即可。”
谢华妤当然不能带人去,这可是王景阳给她设下的圈套,她必须孤身一人前往。
“立心,你也留在这里接应。”
立心扶住谢华妤的手臂,眉头微蹙,眼底尽是担忧,“殿下……”
“我有分寸。”谢华妤轻轻拍着她的手,同时向她递了个眼色,立心会意,轻轻点头。
言罢阔步走出文曲大殿,于外殿随手唤了个国子护军带她前去马球场。
马球场地处偏僻,四周被树林包围,平日若是没有什么活动鲜少有人来此,再加上树木灌木颇多,简直是天然的凶案庇护所。
理论上谢华妤来这种地方应该是带足人,而她却孤身一人前来,简直是昭然若揭的陷阱,所以谢华妤心知肚明,王景阳未必会上钩。
但试试又无妨。
马球场上远远可见一匹棕色骏马倒在血泊里,脑袋和躯干早已被分开,现场惨不忍睹,连王景阳带来的侍卫也不敢多看一眼。
而一旁则是王景阳抱着浑身是血的王桓矩正痛哭流涕,伤心欲绝,整个马球场上皆是王景阳凄厉的哀嚎声。
谢华妤眯了眯眼,疾步走过去,这才发现王桓矩身上布满擦伤,衣服也被磨破大半,整张脸都糊在血里,分不清究竟是他自己的血还是……
谢华妤将视线移到血泊里的骏马身上。
——王景阳此人过于无耻,谢华妤不能轻易信他。
王景阳侍卫见状不由诧异,连他们这等见惯生杀的男子遇上死状惨烈的骏马也不敢多看,可谢华妤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当真是宫里那个养尊处优的建安公主吗?
“建安公主,如今结局,你可满意了?”王景阳微微仰起头,沙哑着声音像是破锣,开口便是质问。
“王京兆此言的意思是本宫害死了你儿子?倒是稀奇,是本宫惊了马,还是本宫将他拖行至此?亦或是王京兆本意是想让马匹带着你儿子逃跑,结果计划失误导致儿子被活活拖行而死?”
谢华妤冷眼睥睨着他,眼底尽是漠然。
她没有泛滥的同情心,且不说王桓矩是不是真的死了,即便真的死了,他也是罪有应得。
他手里的人命,又岂止今日国子护军?
但谢华妤不信王桓矩真的死了。
她倏然俯身探向王桓矩的脖颈,原本规律起伏的颈动脉眼下竟停止跳动。呼吸可以屏住,可颈动脉不会停止跳动,除非,他真的死了。
王景阳怒不可遏猛地推开谢华妤,谢华妤踉跄两步勉强站定,神色忽而复杂起来。
紧接着王景阳吹响哨声,周遭树林中猛地蹿出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握长刀,眨眼功夫便围住了谢华妤和王景阳父子。
谢华妤连忙拔出腰间的软剑与其对峙,眼底中尽是蔑意。
——谢丞旻轻视她,所以死在了她手里,今日又来了个王景阳。
“王京兆这是何意?”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我儿怎么会死!”王景阳嘶声咆哮,像是一只疯狗,若非怀里抱着王桓矩,只怕是要跳起来咬人了。
谢华妤沉声警告道:“王景阳,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是你逼人太甚。”王景阳像是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进谢华妤的话,只一昧的吼叫。
“此事若是记入史册,后人读起来都得怀疑是编纂的程度。”谢华妤冷笑,将宽大衣袖反手一卷,攥着软剑的手愈发用力。
二人说话间,周遭围困的黑衣人逐渐增多,谢华妤一阵胆寒,倒不是害怕黑衣人,而是她以为王景阳只会派几个杀手吓吓她,却不想有这么多人,若非王景阳有心谋逆,那便是混入了旁的人。
“杀了她!”
王景阳一声令下,周遭黑衣人其中一大半倏然一拥而上,谢华妤操着软剑立即反击,她虽有一身功夫,但奈何受衣服钳制,备显笨重,交手之余难免落下几道伤口。
黑衣人的攻击愈来愈快,愈来愈凶,谢华妤几乎要招架不住。
——妈的,陆长梧到底还来不来了。
正思量着,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声声急促,地动山摇,远远地只见有位着山青衣袍少年覆鬼面而来,手握两杆长枪,将其中一杆奋力一甩,黑衣人似是感受到长枪寒风,纷纷退开,谢华妤顺势上前一步,拔出长枪,有长兵器在手,顿显优势。
马背上的少年手握长枪拉紧缰绳,同时将冲上来行刺者一一割喉而杀,最后立于谢华妤身前。
黑衣人再度一拥而上,谢华妤手执长枪,破空一击刺入身前黑衣人喉咙,鲜血染红枪头,她反手将长枪一带,又刺向一旁的黑衣人,趁这当空,黑衣人奋起再攻,少年俯身一把揽起谢华妤上半身将她送上马背,自己则从马背跃下,长枪破空而去,两个黑衣人直接被他穿成糖葫芦,黑衣人被这二人精妙的配合怯住,一时不敢上前。
王景阳眯了眯眼,他知道谢华妤搬了陆长梧这个救兵,可陆长梧的功夫他试过,虽是个高手,却也没这般不讲理的蛮力,瞧着这气势都能手撕活人,这感觉……倒像是西北蛮夷之地的作风。
王景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对,温礼衡不是被自家儿子打成重伤了吗?
“王景阳。”正思量着,忽然有一道清朗男声唤他,“诛杀公主,你有几个九族够诛?”
——这声音,有点熟悉。
谢华妤偷偷打量着山青衣袍的少年,她可以确认他的身份,却确认不了他的底细。
“那你跟她一起死好了。”王景阳面目狰狞,周遭黑衣人再度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不远处有几道身影如同离弦羽箭飞速加入战局,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跟黑衣人交锋之间,轻而易举占据优势,而加入战局的人越来越多,谢华妤渐渐往后退,她原本身上就有伤,可不能再逞能了。
谢华妤望着身着盔甲的精兵良将,也看见陆长梧的身影,心底登时松了口气。
少年擒住王景阳,长枪抵在王景阳肩头,周遭几个府兵也将兵器架在他的脖子上,少年见状便收回了长枪,默默朝着府兵人群里走去,试图湮没人海,却不知谢华妤视线一直在他身上。
谢华妤握着长枪跳下马,一□□入王景阳肩头,王景阳痛得哀嚎震天,她猛地拔出长枪,王景阳捂住伤口,瞪着谢华妤目眦欲裂。
“劳烦陆将军将他们押走吧。”谢华妤言罢,再回头时,身后之人从那位鬼面少年变成金吾卫大将军,陆长梧。
陆长梧是温礼衡的表姑父,他的妻子是新安郡主谢映雪,谢是皇姓,也就是说谢映雪算是谢华妤的姐姐一辈,但谢晟父亲以及兄弟所出的女眷众多,谢映雪也只是其中之一,虽都是谢家人,可着实是攀不上谢华妤什么亲的。
只是……
唯一让谢华妤和谢映雪有瓜葛的是谢映雪给原主带来身体和心灵的重创,因谢映雪的母亲是嘉平长公主,辈分来说是谢晟的姐姐。当年事发,是嘉平长公主谢玉芳以她母亲当年恩情要挟,恳求兴阳长公主谢环婷开口向谢晟求情,这才保住谢映雪一命。此后谢映雪也被送至偏远的兖州,而陆长梧这些年一直未再娶平妻,倒也不是多喜欢谢映雪,而是他当年娶谢映雪也只是适婚适配,而后娶了个毒妇便更是无心内宅。
所以陆长梧的生活便仅剩公务。
至于谢映雪生下的两个女儿,起初是跟谢映雪一道远赴兖州,三年前是谢玉芳百般作妖央求兴阳长公主谢环婷,谢晟不忍拂了亲姐姐面子,这才谢映雪两个女儿接到京城。不过陆长梧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两个女儿,起初一起小住了几个月,后来陆长梧直接搬进了金吾卫,再也没回过陆家。
“臣金吾卫大将军陆长梧参见建安公主。”
陆长梧身高七尺,向谢华妤走来时壮硕的身形当真是压谢华妤一头,容貌更是凛若冰霜,如同地狱来的阴差,丝毫不讲情面,但他终究是要俯下身向谢华妤见礼的。
谢华妤垂眸轻睨着他。
——原来上位者是这样的感觉,难怪千百年来,男人都如此热衷于做那个上位者。
“陆将军免礼。”
陆长梧皱着眉头,似乎对谢华妤这种冒险行为十分不满,“殿下,您身边怎么能一个随侍都不带呢?这样太危险了。”
谢华妤笑眯眯道:“我相信陆将军会来救我,再说您这不派了个武功如此精湛的猛将前来救场,实在是没辜负我对陆将军的期许。”
陆长梧沉吟片刻,神色愈发复杂:“殿下下次还是别这样玩了,容易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谢华妤轻轻点头:“多谢陆将军。”
陆长梧冷峻的眉眼似乎缓和几分,语气也柔和许多:“我倒是应该谢谢殿下。”
“谢本宫?”
陆长梧眼底划过一抹阴霾,“谢殿下给了我偿还的机会。”
谢华妤猛地哽住,别开了脸,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昔日之事无需再提。”
“已经造成的伤害是无法磨灭的,已经发生的事也不可能过去,日后殿下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
谢华妤倒是没想到,陆长梧竟有几分人味,随即微微颔首:“劳烦陆将军。”
“殿下客气了,下官告退。”
“等等。”谢华妤倏然喊住他,“他为什么会来?”
陆长梧微怔,他张了张嘴,神色间愈发复杂,良久才说:“我本可以告诉殿下,但砚白百般嘱咐不能说,我不能言而无信,抱歉。”
谢华妤无语,摆摆手不再为难他。
——神神秘秘,一准没憋什么好屁。
正值这当空,立心和三位司业姗姗来迟,立心询问一二,得知来龙去脉后,阙槐怒不可遏大骂王景阳,而其他二人则是各自盘算什么,相隔甚远她只听见陈承君提及“陈中书”,心中微定,王家已是死局。
阙槐走来询问谢华妤可有受伤,谢华妤轻轻摇头,二人寒暄一二之际,王家父子被陆长梧带走,阙槐也跟着一并离开,而谢华妤也在赶往防风堂的路上。
防风堂内统共也没几个小厮,见谢华妤来了刚要行礼谢华妤却要他们噤声,紧接着询问了温礼衡在哪个房间后便蹑手蹑脚靠近。
隔着窗户谢华妤听到房间内有人说话:“……那我是……填补这个……可我该如何……那你又是……什么?我……”
紧接着声音瞬间消失不见,谢华妤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里面再次传来说话声,终是忍不住直接推门而入。
温礼衡正窝在美人榻上,原本的山青衣袍眼下也换成了白金色,他见谢华妤来了眼底划过一抹慌乱。
谢华妤对门外的立心使了个眼色,立心将门关上,在门口候着。
房间内只剩下谢华妤和温礼衡。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温礼衡干笑一声,抱着棉被往后缩。
“真是奇怪,前些日子本宫遇到一个人,他手段狠辣,心思歹毒,转头不过几日竟生生转了性子,变得柔弱可欺,他说自己是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可本宫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谢华妤缓缓走近,她脸上带笑坐在榻边,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温礼衡的脸颊,“可这蹊跷不等探出一二,他竟是来了一出舍己救人,令我好生感动。”
“温小将军,你说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温礼衡眨巴着狭长的瑞凤眼,抿了抿唇刚要说话,谢华妤猛地掏出袖中利刃抵在温礼衡颈部,温礼衡脸色登时煞白,连眸子都瞪大了几分。
“殿下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
不等温礼衡的话说完,谢华妤早已将利刃刺入温礼衡颈部。
然而下一秒,却没有迸发出鲜血,而是谢华妤再一次出现在房门前。
她被剧情强制传送了。
谢华妤破门而入,温礼衡刚起身将美人榻旁的窗户推开,见谢华妤进来抬脚便准备跳窗,而此时谢华妤早已冲到温礼衡身后,一把扯住他的衣摆,同时拦住他的腰将他往床上摁去,奈何二人力量悬殊,反被温礼衡带了把力,二人双双栽落在床。
谢华妤翻身爬起,用手肘顶在温礼衡颈部,反手掏出利刃,但这一次却未抵在温礼衡的颈部,而是直接抵在他的心口,同时收回顶在温礼衡颈部的手肘,但他的颈部依旧有一道细长的红印子。
谢华妤瞥了眼后摁着利刃的手愈发用力。
“怎么不还手?”
温礼衡被她压在身下,比起前几日满目杀意,漂亮的眼眸中盛满了无奈与清澈。
“还手就不会死了吗?”
恰逢此时,屋外传来立心的声音:“林将军拿的什么?”
“郭太医给砚白的吃食,说是食补。哎?你不是建安公主的侍女吗?你怎么在这儿?”
“殿下在探望温将军,奴在此候着。”
谢华妤盯着立在温礼衡心口即将穿透他衣物的利刃,眼底骤然涌上深邃,掌心猛地一用力。
“呃——”
一道炫目白光袭来,再次睁眼,依旧是房门前。
谢华妤再一次踹开门,这次温礼衡依旧推开窗户,但他却没有逃跑,反而将手臂依在窗沿撑着额头静静地看着谢华妤,见她渐渐走来,温礼衡清了清嗓子,旋即高声嚷道:“林景!!!!!”
谢华妤默然看着他,这次却没有掏匕首,而是坐在床边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颈部那抹红晕上。
“它变得更淡了。”
温礼衡猛地捂住脖子。
远处逐渐传来林景的脚步声,紧接着再次传来立心与林景的对话,谢华妤站起身抓起棉被一直盖到温礼衡颈部。
唇角微扬,眼底却依旧泛着凶狠。
“温小将军,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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