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酒肆是大颂建安城内鼎鼎有名的酒楼,因其独特的装潢设计常常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前去,一来二去反倒成为建安城内侍员之间饮酒作乐好去处。
眼下清欢酒肆熙熙攘攘,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一楼大堂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其中有一桌仅有一位蓝衣少年,少年着藏蓝衣袍,青丝束成马尾,仅有一根蓝色发带点缀。
他仰起头饮尽杯中酒,双颊微微泛起红晕,颇有醉态。
“啪——”
玉盘跌落摔得粉碎,清脆声响仅仅是引来众人一瞥,毕竟兴起时打破碗碟也是寻常之事。
少年瞥了眼地上的碎盘,摇摇晃晃想要起身却因失重朝着一旁栽去,即将摔落时却跌入一个怀抱。
少年微微仰起头,对方亦是位男子,五官端正,一板一眼,衣着更是毫无特色的寻常布衣,像是那史册里被史官工工整整落下的字,死板规矩,毫无生气。
可他眼角有一颗泪痣,恰似一片桃花,轻盈落在枯燥无味的策论上,构成一副美妙画卷。
少年皱皱眉,蛮横地推开对方,对方也不恼,扶着他坐下后俯身将碎盘踢至一旁,又唤来小厮处理,自己则是回去继续饮酒。
少年却抱着酒坛子微微垂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有一小厮端着菜盘走向那桌,仅仅是上菜的功夫,周遭骤然有几位客人拔剑暴起,朝着布衣男子群起而攻。
可少年仅仅是抬起头,没有惊慌没有诧异,像是一早便料,只静默地盯着布衣男子。
布衣男子身手不俗,他推开同桌友人,从怀中拔出短刃竟是独自招架几人的攻击,但双拳到底难敌四脚。
布衣男子迅速落了下风,但当利刃即将穿透布衣男子胸口之际,一坛烈酒倏然砸来。
“绑了就是。”
布衣男子抬眼,蓝衣少年也恰好在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抬脚朝门外走去,马尾随着他的步伐荡起,扬起宝蓝色发带,少年意气似是乘风而来。
话分两头,谢华妤所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官道上,车内静谧,只能听到车轱辘滚动声响。
谢华妤正撑着额头闭目养神,葱白的指尖抵在眉心处轻轻按揉,立心忙斟满一杯热茶奉上,谢华妤饮后陷入沉思。
她对原文里谢华妤人设常常用四个字概括,“面若观音,心如蛇蝎”,所以配角才会以此谈论谢华妤,可这几日她总在反思,谢华妤是否当真如此。
一个人的脾性如何从身边人的反应最能体现,身边侍女的绝对服从和忠心,太医署唯一一位女医赵灵素那日的劝说,似乎都在侧面告诉谢华妤,原主不是狠毒之人,她是被舆论误解的人,那制造舆论的人是谁呢?
是世人的误解,也是自己。
之所以为何会想到这些,其实是因为温礼衡。
她本意不想杀温礼衡,谁愿意做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是他自己生生走上这条路的。
先是知晓自己在事发当夜出现在清音寺附近的山洞,一旦他将此事透露出去半点,足以引起所有知情者的怀疑,甚至引火上身,查出谢瑾玉的真正死因。
谢瑾玉的死的确跟谢华妤没什么关系,可谢华妤到底是知情者,这无疑将她推向了谢丞旻,届时谢丞旻连自保都困难,更别说护着谢华妤了,按照谢丞旻的脾性,他是一定会栽赃到谢华妤头上的。
况且谢丞旻此人,即便他能全身而退,他也不会救谢华妤,因为对他来说,得不到的东西,他都要毁掉。
再者温礼衡从百米悬崖坠落毫发无损,转头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国子监内,甚至前者武艺高强、心思缜密,可后者却柔弱得人人可欺,这怎能不引人怀疑?
马球场上他的确是救了自己不假,但如今局势,温礼衡本就不是正文里的人物,甚至番外里都没有将其人设完善,他是好是坏谢华妤根本无法断定,一步错她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她不敢赌人性。
但她杀了温礼衡三次都没有成功,说明系统不会让温礼衡死。
如此说来,温礼衡不会是普通npc,而且先前闻瑶那场闹剧,江程分明在屋顶看戏,却被人用石子砸到,如果只是知晓江程在暗处,其实没什么必要非要他参与进来,因为改变不了什么,也发生不了什么,除非他只是为了让江程跟闻瑶见面。
倘若是这样,那他一定与系统有所联络,若能为己用自然是好,可系统也未必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不知底细、不知背景、非npc……
那不就等于是玩家吗?
他有自己的思维,岂不就是一颗炸弹!
眼下她一边要护住清音寺的秘密,还要盯紧谢瑾妧以免被她发现真相,再说陈瑜儿那边,她暂时因谢丞旻的失踪焦头烂额,所以没来得及顾上谢华妤,一旦她反应过来,追杀必定接踵而至。
谢华妤已经举步维艰,可不敢再赌了。
温礼衡是谢华妤的cp不假,但不管是原主还是身为作者的自己,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他知道了能拿捏自己性命的秘密,他就必须死。
谢华妤暗暗捏紧指节,心思微沉。
倏然,马儿嘶鸣一声,马车骤然停下,晃得谢华妤朝着车壁撞去,但幸好立心单手撑住车壁,一手揽住谢华妤身体,再加上谢华妤本身也有功夫在身,手肘顶在车壁,这才没有在马车里飞起来。
谢华妤暗道不好,提起藏在榻下的长刀,一脚踢开马车车门。
车夫已死,但临死前拉紧缰绳控制住马儿,这才使得马儿没有失控,他已经尽他所能。
眼下马车停在一条人迹较少的路口,周边都没什么人,按理说回宫的路是不该走这条的,也不知这车夫什么来路,但人已死也追究不了那么多了。
余光处有几道羽箭飞来,立心见状刚要扑上来却被谢华妤推开,甚至担心自己接不住这箭,还往前凑了几分。
羽箭刺入身体,谢华妤连眉头都没皱。
谢华妤很想解释一句,真不是死装,无痛感叫出来才是死装。
立心拔出长剑护在谢华妤身前,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刺客。盈缺搀扶着谢华妤走下马车,于路边暂作休息,一直到立心再找到马车回宫,都没有再遇上刺客。
谢华妤也猜到了,这批人马只是来探谢华妤底细,不是真的要杀她,因为一旦交手,他们也有暴露可能,若谢华妤有本事自救,岂不是将把柄送到谢华妤手里。
如此缜密,看来应该是谢丞旻部下的杀手。
马车再度驶动,立心盯着谢华妤肩头大片血迹,眉头不自主拧起,眼眶竟是不自觉微微泛红。
盈缺更是心疼的直在旁边骂人,恨不能将那人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谢华妤见状扯出一抹微笑,满不在乎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会疼。”
盈缺一瘪嘴,眼泪顷刻间落下,谢华妤赶忙擦去她的眼泪,忍不住打趣她真是小哭包。
谁知立心竟是没有应话,而是沉默地包扎,但脸色却是明显的微沉,半晌后才闷声说道:“殿下,以后这种话不要在关心你的人面前说,会伤心的。”
谢华妤一怔,轻轻应了声好,顺势又摸了摸盈缺的头,盈缺擦擦眼泪,不再作声。
立心轻轻叹息,将话题岔开:“殿下,奴方才买马车时得到了清欢酒肆的消息。”
谢华妤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太子未能如约。”
先前谢华妤用花瓶砸晕谢丞旻后又补了几刀,刀刀致命,理论上他是绝对活不成的,再加上清音寺驻守的府兵是谢丞旻的党羽,尸体没有被发现看似合理,实则极其不合理。
宣威侯傅茂带兵在建安城内搜寻,他自然也没有放过清音寺,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按照傅茂急功近利的性子,怎么可能没发现谢丞旻的尸体。
起初谢华妤怀疑是炤南余孽带走了谢丞旻,于是派慎儿女扮男装假扮炤南余孽跟炤南探子打探下落,可他们也不知谢丞旻的下落,于是慎儿用炤南余孽口吻向他们传递信息,这才有了今日清欢酒肆的接头。
原本故意透露给炤南余孽的讯息“陈家也在找谢丞旻”如今反而引起谢华妤的关注,难道真的是被陈平衍带走了?
不对,陈平衍当时根本不在附近,原计划里也没有谢丞旻与陈平衍接头的剧情,绝不可能是他。
“慎儿跟炤南探子的头目接头之后引来了宣威侯的人……”
谢华妤闻言不由看向立心。
“不过他们却极力保护慎儿,最终有一余孽因保护慎儿惨死宣威侯刀下,余下的余孽尽数被俘,慎儿留下的密信被宣威侯捡走,眼下宣威侯已经将人带去刑部。但向陛下通报此事的人却是宣威侯之子傅聿,他在陛下去往议事堂的路上将陛下拦住说明此事。眼下除了陛下、宣威侯父子和刑部,应当再无人知晓。”
原主没有庞大的信息网,皇宫内靠的是宋云蘅的主要信息网——苏长风及其眼线,苏长风虽是谢晟亲信,更是宋云蘅亲信。
至于皇宫外靠的便是慎儿,慎儿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慎儿擅易容术,虽二人长得不像,但本事却是相同的,所以才可以同时出现在市井和皇宫。
谢华妤思量少顷,道:“拟一封信,内容大概是指责太子不守信义,不仅未能以身入局,甚至大肆屠杀炤南余孽。”
立心随诧异,却没有多问。
而盈缺则是瞪圆了眼,喃喃道:“殿下……”
“准备一下,今晚去刑部。”
盈缺愈发震惊,可谢华妤只是轻笑,却不置一词。
马车于朱雀门缓缓停下,谢华妤的思绪也随之戛然而止,盈缺独自下了马车询问情况。
车门敞开一道缝隙,谢华妤隐约瞧见谢晟近侍特有的官袍。
片刻后盈缺回来了。
“殿下,陛下的近侍赵内侍奉命传召,您若回宫即刻前往议事堂。”
谢华妤微诧,议事堂是谢晟与内阁大臣商讨重要国事的地方,昔日非太子无权踏足半步,甚至谢丞旻也仅仅去过几次而已。
仅仅是审讯王景阳案件,应当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
马车再度行驶,可谢华妤的心却惴惴不安起来,王景阳的案件总不该在议事堂审理,可哪怕是温礼衡破罐破摔也不该这么快,但谢晟召的如此之急,总不像是什么好事。
谢华妤马车换乘轿辇,一路随赵康匆匆赶至议事堂,然而却在半路上遇到一怪人。
此人身着一袭破旧布衣,面容清瘦,双目却有神,他原本昂首阔步前行,可却被宫人喊住向谢华妤见礼,他躬身作揖,抬头的瞬间却定住了。
按说臣子不得随意窥视公主,这是大不敬,对方能出入这宫中想必不是不知此规矩的人,但依旧是愣愣地看着谢华妤。
“程司监!”
一旁宫人高声呵斥,对方这才找回神智。
“微臣冒昧,殿下莫怪。”
谢华妤狐疑地看着他,指节微抬的功夫已然离开。
方才那人似乎是程修。
谢晟此人颇为迷信,对程修的话几乎全盘相信,不过程修倒也是个正人君子,卜到什么说什么,不曾被旁人收买,所以也不枉谢晟信他一遭。
可他为什么会那样看自己?
难道谢华妤的命格有什么说法?
但祥云佩绝不是佐证这一说法的证据,那件事其实是谢晟策划的,目的是将谢华妤身份抬到一个无比尊贵的位置,至于目的是什么谢华妤不知,但结果便是谢华妤被谢映雪掳走,险些折磨致死。
思绪翻涌间,她已来到议事堂,尚未掀开垂帘便听到堂内的言谈声,她忙止住赵康继续前进的步伐。
“父皇既在议事,本宫一侧候着便是。”
“陛下言明,不论何时,只要您来了便进去。”赵康端着温和笑意,转而掀开垂帘,俯身行跪礼,“陛下,建安公主到。”
谢华妤不再遮掩,挑开垂帘缓缓入内。
屋内几人纷纷起身,揖礼道:“参见建安公主。”
谢华妤不动声色地打量在场几人,同平章事宣易,门下侍中丁书年,门下侍郎张齐,中书令陈平衍,中书侍郎唐明哲,尚书省左仆射何知平,右仆射云帆,御史大夫吴祥等人。
没有王景阳,也没有刑部官员,看来层层关卡还没递到天子这里。
不过这议事堂在座者皆是内阁宰相,机衡之臣,看来今日是有人特地为她设下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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