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更深露重,雾气渐浓,夜色隐隐愈发不分明。
刑部今日收押了一位炤南探子,是宣威侯傅茂率兵亲自押送,刑部侍郎崔铎将其收押、审讯最后下狱。
因这炤南探子嘴巴极严,刑部十二道刑罚都上了,竟也是不肯吐露半个字,气得崔铎将刑部上下官员全部召至堂前,勒令三日内务必撬开炤南探子的嘴,否则不是崔铎罚谁的问题,而是大家一起上黄泉路。
崔铎考虑到这炤南余孽对刑部,乃至整个大颂都极其重要,所以不仅加派了狱丁,又请命千牛卫和金吾卫共调遣了七个小队,共计近百人,将整个刑部团团围住,可谓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而刑部重犯牢房外足足安置了二十八位狱丁,将原本不算宽敞的牢房显得格外拥挤。
昔日这些狱丁上夜时皆是喝酒划拳打发时间,今日可是万万不敢做了。
现下皇嗣下落不明,又死了皇嗣和不少官员百姓,却连炤南余孽的踪迹都寻不到,若是三日内依旧没有炤南余孽的线索,不仅涉事官员通通下狱,恐怕这些个狱丁也难辞其咎。
眼下这些炤南探子是唯一的突破口,不仅刑部重视,但凡涉事的官员无一不重视。
这些狱丁更是怕一眨眼人没了,个个死盯着炤南探子。
反观那几个炤南探子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躺在稻草席上呼呼大睡,甚至鼾声震天。
打哈欠会传染,鼾声也会。
这帮狱丁早已困得哈欠连天,这鼾声一起更是困得意识模糊,甚至有的杵在铁栏上便睡着了。
巡视的节级瞧见这一幕,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狱丁的脑袋上,只听清脆一声响,不仅这狱丁醒了,周遭其他狱丁也清醒不少。
“咬牙挺挺,再有半个时辰就接班了。”
困得五迷三道的狱丁揉着脑袋尴尬一笑,随之低声说道:“头儿,这炤南狗贼心可真大,咱们这牢里又冷又脏又臭,满地都是腐烂物,旁人进来是一刻也待不住,他们居然还能睡着。”
节级盯着逼仄牢内的几个炤南探子,刑部狱收押的皆是重犯要犯,而在这重犯要犯中亦有顶顶紧要的犯人,眼下这几个炤南探子便是,所以他们一来便被刑部正安置在这间牢房内。
这座天牢本身不小,但实际关押犯人却十分逼仄,宽不足五米,长约六米,挤五六个人别说伸懒腰便是翻身都困难。石牢一端以铁栏堵上,余下三边皆是石墙,无窗无光,不见天日,如此也方便一众狱丁严防死守,避免重犯有什么小动作。
但进了这间牢房的人哪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朝廷重臣,也未有如此从容不迫的。
节级皱了皱眉,暗觉棘手,只沉声道:“亡国探子自然非寻常人,定要看好他们,若出半点纰漏,我们没一个能活。”
“是。”
话音方落,一阵异香飘来,节级刚转身欲要离开,猛地意识到不对,捂住口鼻同时大声嚷道:“快捂住口……鼻……”
他的话不等说完,人早已摇摇坠坠朝着一侧栽去。
不过眨眼功夫便撂倒了牢房周围几十个狱丁,顷刻间偌大牢狱内仅有过道的烛火跳跃。
从牢房另一端走来几位黑衣人,朝着炤南余孽的牢房悄然摸去,随着他们渐渐深入这才窥见他们远不止几人,数量庞大甚至远超狱丁,若是这些狱丁苏醒只怕也是一场硬仗。
黑衣人步伐迅速,朝着牢内走去。
正呼呼大睡的几个炤南余孽倏然坐起,双手拷着的锁链随着他们的动作哗啦作响,望着这群黑衣人却皱紧眉头。
“咔哒——”
锁头被打开瞬间,一把泛着寒意的长刀也抵在黑衣人颈侧,黑暗处有一玄衣少年缓步走出,少年眉眼锋利如霜,仅仅一瞥便足以令人胆寒。
“撤!”
黑衣人中有人嚷出此言,余下众人欲要逃窜,可牢房另一端却有大批府兵如同蚁兵倾巢而出,朝着一众黑衣人冲去,而在这些府兵最末的却是位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五官生得秀丽柔美,唯有一双眼眸,如腊月寒冬般沁着寒意。
黑衣人慌了神,转头朝着来时入口跑去,可却有三支羽箭齐齐射来,一支射在墙上,两支射在黑衣人的颈侧。
暗处有一位着水蓝长裙的少女缓缓走来,暗金勾勒的长裙在烛火熠熠间更显华贵,裙摆摇曳间像是夜晚星海浮动,明艳殊色。
黑衣人见无法逃离,索性纷纷自尽。
谢华妤再度拉弓射箭,瞄准黑衣人的手臂,五箭齐发,无一脱靶,欲自尽的黑衣人痛的跪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谢华妤抬头望着牢房另一端鹅黄衣裙的少女,不由眯了眯眼,居然是谢瑾妧。
谢华妤手下的府兵纷纷围住黑衣人,将欲咬破口中毒的黑衣人纷纷擒住,扒开他们的嘴让他们无法服毒自尽。
而至于温礼衡,他则是将身边几个黑衣人纷纷击倒,一道绳子捆下来,谁都跑不掉。
谢华妤再度搭弓射箭,这次依旧是五支羽箭。
“嗖——”
羽箭飞驰而去,这次脱靶了一支。
烛火熠熠,周遭乱作一团,但谢华妤却清晰看见温礼衡脑袋微微垂了垂,又抬起来,而他看的方向正是谢华妤这一侧。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谢华妤猜想总归不会是什么和蔼目光。
黑衣人逐渐落了下风,谢瑾妧倒是没费什么劲便将其逐一擒获。
余下便是清点人数,搜身上拷。
“温小将军当真是料事如神。”
温礼衡余光早就瞥见那到身影向自己走来,却故作不知,听到谢华妤的声音后这才一脸讶然,转而星眸弯弯,“殿下何须如此谦虚,彼此彼此。”
谢华妤嗤笑:“倒是奇怪,小将军先前被王桓矩打成猪头,今日竟是能一打五了,进步这么大?”
“先前水土不服,腹泻无力,现在恢复了。”
“哦,腹泻,那小将军可要好好保护肠胃,切记吃生冷食物,切记不要晚上出门,以免着凉。”
“晚上出门不会着凉,只会……”温礼衡言及此,微微偏头露出了脸颊上那道细长的伤口,“被人暗算。”
言谈间,谢瑾妧也走了过来,她神色淡淡,倒是探不出什么情绪,谢华妤堆起一抹疏离浅笑,温声道:“姐姐也是如此料事如神呢。”
谢瑾妧正从昏暗处走来,在烛光下顿住脚,她的脸色并不好看,透着憔悴疲惫。
“是有人故意透露消息让我知道的。”
对比下来,谢瑾妧倒是老实许多。
谢华妤怔了怔,可眸子却未有太多波澜,只淡淡道:“看来藏在暗处的人可真是不少。”
谢瑾妧不搭茬,而是对温礼衡道:“本宫有话想同建安公主说,还请温小将军避嫌。”
温礼衡揖揖手,则去牢内例行询问。
谢瑾妧率先朝着一侧空牢房走去,谢华妤心中打鼓,却依旧默然跟在谢瑾妧身后。
二人逐渐走向深处空牢房,隔壁牢房的声音逐渐弱下去,谢华妤倏然顿住脚,不再跟着谢瑾妧走下去。
“姐姐找我有何事?”
谢瑾妧回过头,她身形偏瘦,昏暗灯光下一半阴影覆在她的肩头,明暗分界线里,最难以忽视的却是她笔直的脊背。
她上前两步,明眸熠熠,低声问道:“福韫,你告诉我,清音寺那日,你究竟还藏了什么秘密?”
谢华妤轻叹一声,愁容满面:“姐姐,我知道的都说了。”
谢瑾妧眉峰一凛,贴近谢华妤的耳畔道:“你的眼睛在说谎。”
谢华妤似是早已料到一般,从袖口扯出一条发带递给谢瑾妧,谢瑾妧望着那发带,满脸错愕。
“这是……”
“我能告诉姐姐的只有这些了。”
谢华妤言罢转身朝着明暗交界处缓缓走去,可身后陡然传来谢瑾妧的声音。
“那谢瑾嫣呢?她也在,她一定也知道什么对不对?”
谢华妤顿住脚步,脊背微微一犟,淡淡道:“嫣儿自清音寺回来后一直生病,姐姐可以待她痊愈后问问她。”
谢瑾嫣只是作死,不是真的想死,先前担心她脑子不灵光,但能让谢华妤替她挡刀,脑子简直太灵光,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定是心如明镜。
言罢脚步加快,她的身影与阴暗逐渐融于一处,最后不见踪迹。谢瑾妧盯着掌心里那条染上血迹的发带,渐渐攥紧。
谢华妤走出刑部时,夜色正浓,刑部外头围了不少府兵,陆长梧也在。
他见谢华妤倍感意外,但也依礼作揖道:“殿下。”
“陆将军辛苦。”
陆长梧径直问道:“殿下为何会在这里?”
“我听闻刑部收押了一位炤南探子,担心有人劫狱,所以特来看看。”
陆长梧微微颔首,似是全然相信道:“原是如此,殿下千金之躯还是要注意安全。”
谢华妤笑着还礼朝着马车走去,上了马车后,马车即刻朝着皇宫驶去,夜路空旷,街头除了晚归的百姓便是巡逻的府兵。
然而,在马车驶入一道巷子时,前方忽然有一辆马车将其拦下。
立心走出马车欲要一探究竟,可谢华妤却品出不对劲,但她没有下马车,只是掀开了帘子。
对面马车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位着嫣红衣裙的少女,她望着谢华妤眉眼弯了弯。
可谢华妤却陡然沉下脸。
是谢瑾嫣。
“姐姐,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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