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的晨光虽暖，却抵不住高海拔的寒风。
顾野提着父亲的铁皮箱子走在前面，箱子不算重，却因揣着满满当当的回忆，让他走得格外郑重。
深灰色冲锋衣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毛衣边，那是母亲生前织的，袖口已经起了点球，他却一直舍不得换。
沈逾跟在他身侧，手里握着装相机的绒布防水袋，刚才拍雪山远景时特意取出来，这会儿风大，便及时收了回去，只留镜头盖露在外面。
他时不时低头确认袋子扣没扣紧，又抬头看顾野略显单薄的背影，悄悄放慢脚步，让自己始终跟顾野保持半步的距离，既能护着他，又不显得刻意。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变了脸，云层慢慢压低，风也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雪粒，打在脸上有点疼。
顾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耳尖瞬间冻得通红。沈逾见状，赶紧从背包里掏出围巾递过去：“戴上，别冻着脖子。”
那是条深绿色的围巾，织着简单的纹路，还带着沈逾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顾野接过围巾，指尖碰到柔软的毛线，心里暖暖的。
他笨拙地绕着脖子围了两圈，却没系好，围巾的一角垂在胸前，看起来有点滑稽。
沈逾忍不住笑了，伸手帮他把围巾系好，指尖轻轻碰到顾野的下巴，能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
“这天怕是要下暴雪了。”沈逾抬头看了看天，眉头微微皱起，“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不然会被困在雪地里。”
顾野点点头，翻开手里的巡山笔记，快速翻找着：“我爸的笔记里写着，前面有个废弃的牧羊人小屋，应该能避雪。”
两人加快脚步往小屋的方向走，风越来越大，雪粒打在冲锋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野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挡不住眼底的坚定。
沈逾看着他认真找路的模样，伸手帮他把碎发拨到耳后，指尖碰到他微凉的耳廓，顾野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却没躲开。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牧羊人小屋，那是间用石头砌成的小屋，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屋檐下还挂着几捆干枯的柴火，显然以前有人常来打理。
沈逾先跑过去推开屋门，里面积了层薄灰，角落里堆着些干草，中间有个早已熄灭的火塘。
“先把火生起来，不然会冻僵的。”沈逾放下背包，从侧袋掏出个密封的防水袋，里面装着干燥的松针和压缩引火物。
这是他出发前特意准备的户外应急物资，又走到屋檐下，掰了几根没被雪打湿的枯木。
“幸好牧羊人以前在这堆过柴火，这些枯木还能用。”顾野则提着铁皮箱子走到角落，小心地把箱子放在干草上，又扯了块干净的干草盖在箱子角，生怕沾了灰。
沈逾很快就生起了火，火塘里的火焰跳动着，把小屋照得暖融融的。
他这才从防水袋里掏出相机，轻轻吹掉袋口的浮灰，确认镜头没受潮，才放心地放在身边的干草堆上。
两人坐在火塘边，伸出手取暖。
顾野看着跳动的火焰，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父亲在牧羊人小屋避雪的场景，那时候父亲也是这样生起火，把他抱在怀里，给她讲雪山的故事。
“在想什么？”沈逾注意到他的走神，轻声问道。
顾野抬头看他，眼底带着点怀念：“想起我小时候跟我爸在这里避雪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教我怎么生火，怎么辨认雪地里的脚印。”
沈逾点点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叔叔一定很疼你。”
顾野笑了笑，从铁皮箱子里拿出父亲的旧相册，翻开给沈逾看：“你看，这是我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跟我爸来雪山，那时候我还不敢走雪路，一直拉着他的手。”
照片里的小孩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小团子，正拉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笑得一脸灿烂。
沈逾看着照片，又看了看身边的顾野，忍不住笑了：“那时候还挺可爱的，现在也可爱。”
顾野的耳尖瞬间红了，赶紧合上相册，假装看火塘里的火焰。
沈逾看着他害羞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从背包里掏出真空包装的牦牛肉干和炒青稞，递给顾野：“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两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聊着天。
顾野跟沈逾讲了很多关于父亲和雪山的故事，比如父亲如何在雪地里救过迷路的登山者，如何守护雪莲不被盗猎者破坏。
沈逾则跟顾野讲了他做科普博主的经历，比如第一次去雨林拍珍稀植物时遇到的危险，如何通过直播让更多人关注生态保护。
聊着聊着，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风裹着雪粒打在屋门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顾野下意识地往沈逾身边挪了挪，沈逾察觉到他的紧张，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有我在，雪停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顾野靠在沈逾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火塘的烟火气，让人很安心。
他闭上眼睛，听着沈逾沉稳的心跳声，渐渐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野突然被一阵“滴答”声吵醒，他睁开眼睛，发现火塘里的火已经小了很多，外面的雪也停了。
“醒了？”沈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顾野点点头，从沈逾怀里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雪停了吗？”
沈逾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停了，外面的雪积了很厚，我们得小心走。”
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顾野先把铁皮箱子抱在怀里，用冲锋衣下摆裹住箱子底部，避免沾到地上的积雪，这是父亲教他的，重要的东西要时刻护好。
沈逾则先把相机仔细装进防水袋，拉紧扣子塞进背包侧袋，又把剩余的枯木归拢到火塘边，用石头压住屋门，防止风雪再灌进来。
他走到门口，确认路面安全后，才伸手拉顾野出来。
外面的世界一片雪白，阳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顾野下意识地眯起眼，沈逾赶紧把墨镜递给他：“戴上，别伤了眼睛。”
刚走没几步，顾野突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沈逾赶紧伸手拉住他，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顾野撞进沈逾怀里，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还有身上传来的温度。
他抬头看沈逾，眼底满是慌乱，沈逾却笑了：“没事吧？小心点，雪下面可能有冰。”
顾野点点头，从沈逾怀里退出来，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
沈逾看着他害羞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冻着了？”
顾野赶紧摇头，快步往前走，沈逾笑着跟在他身后，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了山下的村庄。
村里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砌成的，屋顶上积着厚厚的雪，像一个个白色的蘑菇。村口有几个小孩在玩雪，看到他们过来，好奇地围了上来。
“你们是从雪山下来的吗？”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仰着头问，眼睛亮晶晶的。
顾野点点头，笑着说：“是啊，我们刚从上面下来。”小女孩指着他们手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呀？是雪山里的宝贝吗？”
沈逾蹲下身，跟小女孩平视，笑着说：“这是我们朋友的遗物，还有相机，里面拍了很多雪山的照片，等我们整理好，就给你们看好不好？”
小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身边穿蓝色棉袄的小男孩突然举着手里的雪球，奶声奶气地喊：“我也要看！我爸爸说雪山里有会开花的宝贝，叫雪莲！我以后也要像叔叔们一样，护着雪山和雪莲！”
顾野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指尖碰到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好啊，等你长大，我们可以一起去雪莲谷，看雪莲发芽开花。”
小男孩开心地蹦了蹦，拉着小女孩的手喊：“太好了！以后我们就能跟叔叔们一起保护雪山啦！”
跟孩子们道别后，两人继续往村外走。
村里的路很窄，积雪很深，他们走得很慢。
顾野看着身边的沈逾，突然说：“沈逾，谢谢你。”沈逾转头看他，眼底满是疑惑：“谢我什么？”
“谢谢我在雪山遇到了你，谢谢你帮我守护雪莲，还谢谢你……在我害怕的时候陪着我。”
顾野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沈逾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我们是朋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能跟你一起守护雪山，我也很开心。”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村口的公路旁，沈逾掏出手机，发现有信号了。
他拨通了朋友的电话，让对方来接他们。
挂了电话后，他转头看顾野：“等下有人来接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顾野点点头，跟着沈逾走到路边的一家小面馆。
面馆里很暖和，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老板是个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围着藏蓝色围裙，手里正擦着碗。
看到他们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迎上来：“哟，是从雪山下来的吧？快坐快坐，外面雪大，冻坏了吧？”
他一眼瞥见顾野手里的铁皮箱子，突然顿住，凑近了些：“这箱子……是老顾的吧？我记得这箱子角有个小坑，去年他从雪山下来，就在我这吃的面，说刚赶跑批盗雪莲的，累得连筷子都快拿不动了。”
顾野愣了愣，点头道：“您认识我爸？”
老板一拍大腿：“怎么不认识！老顾可是咱们村的恩人，前年我儿子上山采药迷路，还是他给送回来的！”
他又看向沈逾，笑着问：“你们这次上去，是不是也碰到那些坏人了？村里都在传，有两个小伙子在雪莲谷拦了盗猎的，说的就是你们吧？”
沈逾刚想客气两句，老板已经转身往厨房走：“你们护着雪山，就是护着我们村里人！今天这面我请了，再给你们加个蛋，暖暖身子！”
不一会儿，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就端了上来，面条上卧着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顾野拿起筷子，小口吃着，热汤滑进喉咙，暖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逾看着他吃得鼻尖泛红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也慢慢吃了起来。
刚吃到一半，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沈逾的朋友推门进来，是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看到他们就笑：“我说你们俩怎么这么久？电话里还说被困在小屋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紧握的手，又落在顾野脖子上那条明显偏大的深绿色围巾上，突然挑眉：“逾哥，你这围巾不是你去年特意买的吗？怎么给这位小兄弟戴了？还有你那相机，我猜里面一半都是他的照片吧？”
沈逾没反驳，只是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顾野碗里，笑着说：“别瞎说，先坐。”
顾野的耳尖瞬间红透，赶紧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连头都不敢抬。
朋友在对面坐下，偷偷冲沈逾挤了挤眼，没再调侃。
吃完面后，三人一起走出面馆。车子停在路边，雪落在车顶上，积了薄薄一层。
沈逾帮顾野拉开车门，顾野先把铁皮箱子抱进后座，又从脖子上解下围巾，垫在箱子底下。
怕路面颠簸磕到箱子角，这是他刚才吃面时想到的。
沈逾则把背包放在副驾，特意确认相机所在的侧袋没被挤压，才坐进驾驶座旁的位置。
车子缓缓驶离村庄，顾野趴在车窗上，看着雪山的轮廓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沈逾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别难过，我们以后还会再来的。”
顾野转头看他，眼底亮得像盛着星光：“嗯，我们一定会再来的。”
车子沿着公路往前开，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但顾野知道，他和沈逾与雪山的约定，永远不会变。
他们会带着父亲的遗愿，带着更多人的期待，继续守护这片纯净的土地，让雪莲在雪山的晨光里，永远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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