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市里邮局，上班的，人可老实……”
顾潇笑着抽回手，指尖在警服纽扣上蹭了蹭：“我不是万希的，但在这儿待了很多年了，您先忙，我还得回所里。”
“哎哎好！” 徐大娘站在门口挥着手，见顾潇走远了，又跟探头出来看了半天的邻居嘀咕，“这女警察长得真俊，就是不该来这晦气地方……”
顾潇刚走到巷口，方明宇就攥着本子跑过来，见她眉头紧锁，赶紧问：“老大这是咋了？徐大娘跟你说啥了？”
“她说了不少。”
“您可别信她的！” 方明宇急得直摆手，“我打小就听她编排人，张家丢了鸡说是李家咒的，李家漏了雨说是龙王不高兴 ——”
“也不全是废话。” 顾潇回头望了眼窄巷，晨光把巷口的断墙照得发白，太阳穴的钝痛又加重几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到这里就头疼。
方明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说啥有用的了？”
顾潇没接话：“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就您让我查的巷头破屋，根本没人住！” 方明宇把本子拍得啪啪响，“锁早就锈掉了，屋里就堆着些烂木头。对了，小混混的事我倒是问了，这一带混子多着呢，要不我回所里找小李问问？他管南片治安，门儿清。”
顾潇摇了摇头：“徐大娘说那小混混常去赌场网吧，说话时那股子恨劲，倒像是被偷过不少次。” 她顿了顿，“你去查这巷子所有还能找到的住户，挨家挨户问，别漏了任何细节。”
“哪个小混混啊？” 方明宇凑得更近了，眼睛瞪得溜圆 —— 他最知道顾潇的脾气，没线索绝不会特意提起。
“我今晚自己去看看。” 顾潇往后退了半步，故意避开他的追问。
“那我跟您一起去！” 方明宇急得提高了声音，“这一带的混子下手黑，去年夏天有个小姑娘……”
“怕我打不过？” 顾潇突然攥起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嘴角却弯着笑。
方明宇立马摇头如拨浪鼓 —— 他可没忘警校时被学姐按在地上的滋味。“不是不是！我是说您一个女同志……”
“执行命令去。” 顾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查住户的事更重要，明白吗？”
方明宇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知道再争也没用，只好蔫蔫点头：“明白。”
顾潇扯了扯衣领，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脖颈，晨光在她锁骨处投下浅影：“对了，死者家属那边有消息吗？”
“别提了。” 方明宇叹了口气，“他前妻说快半年没见了，女儿还小，啥也不知道，前妻也说跟他不熟。接到通知时就点了点头，连眼泪都没掉 —— 倒像是松了口气。”
“这样反而更要查。” 顾潇望着远处的警车，“越没感情，越可能藏着事。”
两人正往警车走，身后突然传来女孩儿的喊声：“哥！”
方明宇回头一瞧，立马皱起眉：“方莹？你怎么跑出来了？”
女孩跑得满脸通红，衣服领口沾着汗渍：“我要去报到，你帮我跟妈说一声呗！”
“叫姐。” 方明宇指着顾潇，语气缓和了些。
“姐姐好。” 方莹怯生生地鞠了一躬，她眼睛很大，就是皮肤透着点黄，下巴上还冒着两颗红痘。
“你好。” 顾潇笑着点头示意，弯下腰，看见女孩的书包都跑歪了，她帮她正了正。
“赶紧回家去！这案发现场，都有警戒线，你看不见？” 方明宇往她身后指了指，“妈该着急了，你最听话了，乖。”
顾潇刚要转身，就听见方莹无比坚定的声音：“我想上学！”
她猛地回过头，正对上女孩毫无波澜的眼睛。那双眼亮得惊人，像藏着团不肯熄灭的火苗。“我送你。”
“真的？” 方莹立马看向顾潇，好像宣泄掉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您真能帮我？”
顾潇淡定点头，“上车！”
方莹的手紧紧地攥着书包带，指尖都在发抖：“谢谢姐姐！”
看着女孩，方明宇只觉得丢脸地挠了挠头：“让您见笑了，不用不用，她能自己去的，我和我爸妈说一声就行。”
“真的？”顾潇把笔还给他，目光落在窄巷深处。
“是！”方明宇像答到一样干脆。
“那我先回所里，死者的社会关系得重新梳理。”顾潇看着方莹，“妹妹路上小心。”
方明宇比方莹先开口，应了声好，跟着顾潇往警车走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老大，徐大娘说的小混混，要不要我先去赌场那边摸摸底？”
顾潇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不用，你先把住户信息整理好。”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南片老街，青灰色的屋顶在晨光里连成一片，像头蛰伏的巨兽。
有些事，总得等到天黑才能看清。
方莹站在原地看着警车驶离，说了很多遍谢谢，后来的后来，她才意识到，那句“我送你”就是她少女时代的英雄主义。
万希市九月最热的一天，阳光像熔化的铅水泼在万北高中的红砖教学楼上，红气不仅养人，也养高楼，自从合并了其他片区的学校，万北高中就彻彻底底成为了万希最好的高中，连空气都带着灼人的颗粒感。高一新生报到的队伍在公告栏前蜿蜒成蛇，蝉鸣声裹着热浪滚过香樟树梢，又是一年开学季，蒸腾的暑气里满是躁动的气息。
“市状元顾昱学文了！”女孩的声音像投入热油的火星，瞬间炸开。
“什么，什么？”前排几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猛地回头，发尾的碎发随着动作甩出细小的汗珠。
那人赶紧又重复了一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市状元！大帅哥！顾昱！选了文科班！”
“真的假的？” 有人伸手扶住被晒得发软的膝盖，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刚才他就站在我前面，亲手交的分科表，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说话的女孩抓着旁边人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短袖里，脖颈处的血管因为激动突突直跳。
“啊啊啊啊啊啊！他刚才站你前面？多近？多近？帅不帅，帅不帅？” 后排突然挤过来个戴眼镜的女生，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说话时眼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
队伍之中，方莹身着一身浅蓝色的棉麻连衣裙，渔夫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渔夫帽下的小圆脸上有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却没什么情绪。一边一个鱼骨辫用珍珠发圈系着，自然地搭在锁骨上，发尾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有些打卷。
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颗颗晶莹，像断了线的玻璃珠子。散碎的自来卷刘海已经乖乖地贴在额上，黏成一小撮一小撮的。
这天气热得能把人烤出油来，柏油路都在脚底下发软，她的脸却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眼神很定，像两潭深水，却没有半点柔光。
她第一次来北片区，看到了很多，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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