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离开这里的很久之后,一些场景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在卢河的梦里重复。比如楼下那条灰秃秃的八车道长街,她总是在梦里在这条昏黄的街道边游荡,像是找不到家的流浪者。还有她家那永远也亮不起灯的楼道,别问,问就是灯泡还是电线被不明人士顺走了,以至于她在寒冬腊月上学的时候,往往一打开家门就要一脚踩进密不透风的黑暗里。要是碰上哪一层的灯泡侥幸逃过魔爪,听到路人一跺脚还能亮起来,那简直就是天堂级别的奢侈。
说这么多,只是为了铺垫始终深埋在卢河心里的一个不愿触碰的忌讳
她家露天阳台,充作栏杆的半封闭围墙高度可能也就一米左右,墙壁裂着足以透视的缝,还能隐隐看到里面的钢筋。
小孩子一开始都是不知何为恐惧何为危险的,也就是老话所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牛不知道虎会吃它,那它怎么可能会害怕呢。但随着年龄增长,对危险的认知会渐渐建立起来,直到与莽撞的行为发生冲突。也就是说,当行为还忍不住想要玩火的时候,脑海里已经警钟长鸣“要烧了!要烧了!”而这种拉扯如果过于激烈,就会在潜意识里遗留下一种无序的焦虑,俗称心理阴影。
比如,当卢河站在红木的碗架柜之前时,她的心里会敲响警钟,提醒她不要打开柜门。再比如,当她站在厨房里,面向那扇关上的阳台门时,她的心就会开始砰砰乱跳。
她小时候不止一次扒在阳台边往下看,楼下车水马龙,马路表面忽远忽近,好像就这样跳下去,也不过是在地上打个滚蹭破点皮。这个场景烙印在她大脑的褶皱上,并在无数个夜晚的梦境里换着花样闪回。直到她在大学时和同学出去玩的时候,站在一栋高楼上,透过巨大的玻璃墙往下看时,她觉得头晕恶心腿发抖,同伴当下给她下了诊断。
“你恐高啊?”
是啊,搞了半天她恐高。
于是这一次,她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踏足阳台半步。
既然她眼下的生活要继续,她倒也很快踏实下心来。她将被子抱到奶奶床上,每天和奶奶挤在一起睡。买了一些厚口罩囤在家里,只要她在家,她一定会戴着。此外,她动手整理东西,做卫生,哪怕能力有限,也想尽可能将这里改造得稍微宜居一点。
开学的日子很快到来。她也没有多想,按部就班地做好准备,定时定点地上了学。
她的内心很平静,这一点甚至超过了她的想象。其实,在她的时间线,她过得还不错,各方面都比较稳定,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想着是不是可以通过什么方法穿回去,从而回归原本的生活。但卢河在这个问题的思考上更加超脱一些:回去固然好,但是如果她有能力活出一个更好的人生,又何乐而不为呢?
坐在课桌前,她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摒除杂念,锚定清北,除此之外,都是过眼云烟。
正这样想着,上课铃声响起,一道瘦长的身影以上课铃为出场BGM,从门外踱了进来。男孩面容清爽,向老师露出的不好意思的笑意甚至有些可爱,唯有一头黄毛显得咋咋呼呼十分破坏气氛。
果然,老师面色严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明显对他的黄毛表露出敌意,而全班同学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到他身上。
他浑然不觉似的,笑着走到自己座位坐下。
卢河只瞄了一眼,就默默收回目光。在她眼里,眼下班主任脸上的色彩更加丰富动人。
卢河神色恹恹的,思绪很难不飘忽。
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男生,从初三开始,跟她断断续续谈了五年,直到大一下学期才因为长久异地分手。
那些初恋时的懵懂情愫,初尝禁果的激情,因为观念不合而愈发频繁的争吵,时过境迁后,在如今的卢河看来,都是毫无疑问的过眼云烟,最多只能在她这得到四个字的点评:可有可无。
所以,这一次,她没必要再谈这一遭了。
更何况,她已经立志要好好读书。那些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将注定淹没在知识的浩瀚汪洋里。
但她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教室里另一个人身上。
在这种刚刚进入青春期的群体里,总有一些人会比同龄人早一步越过红线。比如卢河还记得,她刚上初中时,就听说班里有些人上小六的时候就正二八经谈过恋爱了。
那时候的卢河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虽然她也是小学时就有暗恋的男同学,但是暗恋毕竟是暗恋,约等于纸上谈兵,正儿八经谈恋爱是怎么回事她几乎全无概念。
所以,她悄悄看着那个男生,那个据说小学就谈过,相貌还算相对出众的那个男生。她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有一些好奇。
卢河记得,这个男生在初一和她若有若无地暧昧了一段时间,当然也仅止于此。男生初一没上完就转学了。
刚上初一的时候,班里传他和一个也是同班的女生处上了。卢河还微酸地问过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那回,男生扔给卢河一个纸条,写着下课出来下。
卢河当时没去,怕让老师撞见。
这回,她真的很想知道,男生当年到底是要跟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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