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苏婉音依旧在天亮前就忙碌起来。
有了前几天的经验,流程更加顺畅,但对体力的消耗也愈发明显。
和面、调馅、磨豆浆、炸油条、煮茶叶蛋……
每一个步骤都需要亲力亲为,等到出摊时,她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摊子摆开,熟悉的香气再次聚拢了人气。
茶叶蛋果然如预料般受欢迎,昨天没买到的客人今天早早赶来,三十个鸡蛋很快又见了底。
肉包子的需求量也持续增长,不到八点半,最后一笼肉包也被抢购一空,只剩下几个素馅的孤零零躺在蒸笼里。
收摊回家,清点收入。
今天因为材料准备得更充分,毛收入达到了五块八角钱,扣除成本,净利润稳稳超过了两块五。
苏婉音数完钱,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赚到钱的激动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惫感,宋潮生带着几罐子她做的菌酱还有腊肉酱出发后,早点摊子实实在在成了她一个人忙活。
目前,所有的活儿,从和面、发面、调馅、磨豆浆、炸油条到煮茶叶蛋,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完成。
小宝只能帮忙打打下手,做些简单的活儿,而且就在昨天已经被她给送进公社小学了,早上她拜托大队长给捎了一段路。
今天准备的材料已经比昨天多了近一半,她几乎是手脚不停才勉强应付过来。
如果明天再增加茶叶蛋的数量,或者顾客继续增加,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了。
请人帮忙迫在眉睫。
不过人选她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初步想法,到时候请王奶奶或者大伯娘从中说和一下应该能成。
现在最要紧的是原材料,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零星几个鸡蛋,剩个缸底的面粉,苏婉音叹了口气,做吃食赚钱是赚钱,但是花起来也很容易。
又要进行大采购了。
“小宝,下午姐姐要去公社一趟,采购点东西,也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鸡蛋和肉的来源,你乖乖在家看门,好不好?”苏婉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弟弟说。
小宝虽然有点想跟去,但听到“看门”这个重要任务,立刻挺起了小胸脯:“姐你放心!我一定把家看好!谁也不让进!”
那严肃的小模样,逗得苏婉音莞尔一笑。
午饭后,苏婉音仔细清点了一下现有的资金。
将大部分收入谨慎地藏好,只带上几块钱和一些零散毛票,又拎上一个结实的布袋子,这才锁好门,朝着公社的方向走去。
从槐花村到公社,步行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
土路两旁是连绵的田地,秋收后的土地显得有些空旷。
偶尔有拖拉机或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这个年代的公社,是周边村落的行政和经济中心,供销社、粮站、邮电所、卫生院等都集中在这里,比村子里要热闹许多。
今天是平常日子,并非赶集,但公社街道上依旧有不少人。
苏婉音目标明确,直奔供销社。
供销社的门面不大,玻璃柜台里陈列着有限的商品,空气中混杂着布料的棉尘味、糖果的甜腻味和煤油的特殊气味。
几个售货员站在柜台后,表情淡漠,偶尔交谈几句,对进来的顾客爱答不理。
这是这个时代“铁饭碗”的常见姿态了。
苏婉音走到副食品柜台前,看了看里面。
猪肉是肯定没有的,这个需要肉票,而且通常一早就被抢购一空。
鸡蛋倒是有几个放在篮子里,但数量很少,品相也一般。
她开口询问:“同志,请问鸡蛋怎么卖?还有吗?”
一个扎着两条粗辫子的年轻女售货员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说:“五分一个,就篮子里那些了,要多少?”
“我全要了。”苏婉音数了数,篮子里大概有十来个鸡蛋。
“另外,我想问问,能不能长期从咱们这儿订一些鸡蛋?量可能会比较大。”
女售货员这才正眼打量了她一下,似乎觉得这穿着朴素的农村姑娘口气不小,带着几分怀疑:“长期订?我们这货都是按计划来的,有多少卖多少,不兴预订,你要得多,得找主任批条子,还不一定有。”
苏婉音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想通过正规渠道大量稳定地获取紧俏副食品,难度还是很大的,只能从村里家里有养鸡的人家那里下手了。
她付了钱,把那十几个鸡蛋小心地放进布袋里。
这点量,对于她的需求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她又看了看其他商品。
面粉和豆子她暂时可以从村里交换或零散购买,但油和糖是消耗品,也需要票证,限量供应。
她手里的票证有限,根本无法支撑生意扩张的需求。
“同志,那猪肉……”她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早没了!明天请早吧,还得有肉票!”售货员不耐烦地挥挥手。
苏婉音知道问不出更多,道了声谢,拎着鸡蛋走出了供销社。
看来通过正规渠道是没办法得到那些东西了。
只能想办法找找村里那些人了,还有上次那个走山人,应该有些渠道。
她在公社的街道上慢慢走着,目光扫过两旁的建筑。
国营饭店门口飘出炒菜的香味,饿了,但是摸了摸兜里的粮票,还是有些不舍得。
随后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怎么还没做大做强呢就成葛朗台了?
但是确实创业初期还是能省则省吧……
苏婉音正思索着,路过公社唯一的一家小小的废品收购站。
门口堆着些破铜烂铁、废旧报纸。
苏婉音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目光突然被角落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废弃的石磨的上半扇,看起来比她现在用的那个要大一些,磨盘看着也更厚实,齿纹也更深。
她心里一动,走了进去。
“同志,那个石磨怎么卖?”她问收购站里一个正在整理废报纸的老头。
老头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哦,那个啊,坏了,轴断了,没人要。”
抬头看了眼她,“你想要?给两毛钱拉走算了。”
苏婉音走近仔细查看。
磨盘确实是好料子,只是连接磨盘的木轴断裂了。
现在自己用的还是那个小磨盘,平时自己用是够了,但是现在开了铺子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这个大磨盘如果能修好,应当能提高效率也能让自己轻松些。
“我要了。”她几乎没有犹豫,掏出两毛钱递给老头。
对她来说,改善工具就是提高生产力,这钱花得值。
老头有些意外,但还是收了钱,帮她把那半扇石磨搬到了收购站门口。
苏婉音看着这几十斤重的石头,犯了难。
怎么弄回去?
就在她发愁的时候,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同志?需要帮忙吗?”
苏婉音回头,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站在不远处。
是陆珩。
他今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下身是蓝色的确良裤子,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眉宇间带着一股不同于普通村民的沉稳气质。
陆珩是附近村子里刚退伍回来的,最近经常上她们这儿来买东西,还帮忙赶过几次闹事找茬的小流氓,所以两人不熟悉也算熟悉。
而此时的宋潮生还混迹在南方的百货市场里,眼花缭乱,这个想进一点儿那个也想买一点儿……
“陆……陆同志?”苏婉音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你怎么……”
“我来公社办点事。”陆珩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脚边的石磨上,“你这是?”
“哦,我买了个旧石磨,想拿回去试试能不能修好,磨豆浆能省点力气,就是……有点沉。”苏婉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陆珩走上前,弯腰单手试了试石磨的重量,眉头都没皱一下:“确实不轻。”
“我帮你送回去吧,正好顺路。”他说的很自然,仿佛真是顺路一样。
“这……太麻烦你了。”苏婉音连忙摆手。
“不麻烦,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绑好就行。”陆珩说着,已经从旁边找来几根粗麻绳,动作熟练地将石磨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他的动作干脆利落,透着军人特有的干练。
苏婉音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隐隐有一丝感激。
绑好石磨,陆珩推着自行车,和苏婉音并肩走在回村的土路上。
“你的早点摊,听说生意很好。”陆珩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还……还行吧,刚起步。”苏婉音有些腼腆地回答,“多亏大家伙儿照顾。”
“靠手艺吃饭,是本事。”陆珩的话很实在,没有什么华丽的夸奖,却让人感觉很真诚。
苏婉音没想到他也光顾过,脸上微微发热:“您过奖了。就是胡乱做的。”
“不是过奖。”陆珩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比国营饭店的强,尤其是那茶叶蛋,想法很好。”
得到肯定,尤其是来自陆珩这种看起来就很有见识的人的肯定,苏婉音心里多了几分信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目前遇到的困难说了出来:“就是现在东西做不过来,原材料也不好买,像鸡蛋、猪肉,供销社供应不上。”
陆珩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接话。
走了一段,他才说:“供销社是指望不上的。”
“你可以试着跟村里或者附近村子养鸡养猪的人家直接订,价格可以比供销社那儿的采购价高点儿,只要对你对他们都有利,事情就能成。”
他的话和苏婉音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她更加坚定了方向。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去就找王奶奶帮忙问问。”
两人边走边聊,大多是苏婉音在说摊子上的事,陆珩偶尔插一两句,往往能切中要害。
他话不多,但听得认真,给出的建议也很实际。
苏婉音发现,和他交谈很舒服,他身上没有这个时代某些人特有的浮躁或者刻板,反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透彻。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似乎变得短了许多。
快到村口时,陆珩停下脚步:“我就送到这里吧,再往里走不太方便。”
苏婉音知道他是避嫌,连忙道谢:“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陆同志,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大家伙弄回来。”
“举手之劳。”陆珩帮她解下石磨,“修磨盘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村头的木匠刘叔,他手艺不错。”
“好,我记下了。”苏婉音点头。
陆珩推着自行车,转身离开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婉音看着脚边的石磨,又看了看陆珩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劲,半拖半搬地把石磨弄回自家小院。
小宝早就等在门口,看到姐姐回来,还带着个“大石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姐,这是啥?”
“这是能帮咱们省力气的宝贝。”苏婉音擦了把汗,脸上露出笑容。
困难还在,但她感觉前进的方向更清晰了。
接下来,就是找木匠修石磨,以及,更重要地,去敲定那些能下“金蛋”的鸡和猪了。
精打细算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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