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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上海

清晨河面上起雾,一层银白笼着,李秀珠在摇摇晃晃的水声里醒来,张眼看到阮安独自坐在船头。

这条船,船头撑篙,船尾烧火做饭,红泥炉子支在船梢上,船娘蓬头垢面,对着炉嘴吹气,炉子上煮着粥。前天夜里,李秀珠硬是被丁婶叫醒,说阮安让收拾东西,连夜到码头去。问了大壮才知道,阮安亲手把丝厂给点了。

她浑浑噩噩的,心里却明白,这是要跑路!

丝厂没了,有家也不能回,仓促间带出来的家当有限,前路一片苍茫,就像这河上飘荡的雾,让人无法看清楚。

“这是要去哪儿?”

李秀珠觉得,似乎在船上已经很久了,从之前纵横的河道,到眼前宽阔的水面,似乎已经出了内河。

听见母亲的声音,阮安回过头,接着起身,弯腰钻入低矮船棚。

她一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湿意,冰凉的,激得李秀珠一激灵。

“嘉兴。”阮安没怎么睡,又在船头坐了许久,这会儿说话带鼻音。

一路上,他们小心谨慎,怕遇上警察厅的船,所以行程不快。在船上也看不到报纸,因此对于目前杭州城里的情况,阮安并不知晓。

“我睡了多久?”

那天夜里,连惊带怕的,为了防止她犯病,丁婶给李秀珠喝了白兰地。半路上她醒来一次,吃了点东西,又抽了一杆子大烟,继续昏昏沉沉的躺着。

这条船的船家两口子,跟老丁和大壮认识,阮安出了高价,请他们摇船送自己到嘉兴去。

阮安让母亲再休息一会儿,到嘉兴还要点时间,帮她把被子掖掖紧。

李秀珠又问:“然后呢?”

阮安平静的回答:“我们去上海。”

绕道嘉兴,一则避开可能会遇见的,日本人的追查;二则,最后一批生丝没了,那是嘉兴一家老板订的货,她必须亲自到嘉兴向对方赔礼,方能表示诚意。

李秀珠摇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阮安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回答:“先到上海,寻个地方落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为什么要去上海?”

阮安没有回答。

李秀珠“嗤”一声,似笑非笑。“你主意还真是大呀,一声不吭就把丝厂给烧了,你可真是豁得出去。”

老丁和大壮在靠近船尾的地方,挨着船棚打盹,丁叔丁婶依偎在母亲对面,阮安置身在窄窄夹缝里,平心静气的说:“丝厂说什么都不能卖给日本人,我把它烧了,就是把态度亮给大家,即便日后,日本人再耍什么花招,也没人敢动那个心思。”

“你是痛快了,可你想过吗,日本人不会放过咱们。”李秀珠焦虑着,“他们比我们势力大,若是有华家做靠山,那还两说,可你现在这一跑,连华家也给得罪了。小王爷的夫人,你不肯做,华家的脸面你也敢削,阮安啊,姆妈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好端端地,家都不要了,跑到上海做什么?”

母亲眼里涌出眼泪,阮安明白,在这件事上很难跟母亲说通,有的事情,也没法跟母亲说。

她侧身坐在母亲旁边,手指摸着藏在衣服里的,属于陈先生的那块怀表。

沉默片刻,还是低低的说:“我烧丝厂,对华家是有利的,他们不仅不会恨我,还会感激,所以,他们不会迁怒咱们。临走之前,我已经委托老师帮忙,把聘礼还给华家,还有家里的房子,铺子,也都暂且交给师母打理。堆栈和丝厂的工钱,也都已经结清,大家可以过个好年。姆妈放心,到了上海,我有手有脚,还算有些头脑,一定能养活你。听说那边有医院能够戒除烟瘾,我想带姆妈去试试,咱们先把这要命的东西戒掉,好吗?”

“你都已经做完了,还跟我说什么?我还有什么放不放心的,横竖已经这样了,你就当我是个死物吧。反正这个家里,一向都是你拿主意,我这个姆妈算什么呢,就是块墙上的泥皮罢了。”李秀珠赌气的翻身,拿后背对着阮安。

眼看着好日子唾手可得,她也想拼尽一切,为女儿搏个好前程,至少给玉璋做个夫人,或者嫁入华家,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阮安就是不要,她也无可奈何。

李秀珠想不通,却也大约是明白的,大抵是她自己婚姻失败,变成这副德行,才让阮安抗拒婚姻。

李秀珠心里难受,阮安也不好受,却还是笑着轻轻趴在母亲肩头。“姆妈,你说过,我会是个有大天地的人,你没说错,你瞧,咱们这不就走出来了么。要想有大天地,总得逼自己一把,别人给不了。”

李秀珠不再做声,阮安安静的将头抵在母亲肩上,就这样,小船一路摇到嘉兴,停靠在狮子汇渡口。

嘉兴有火车站,也有到上海的火轮,船一停靠,阮安就带着大壮去买火车票。考虑再三,担心李秀珠身体吃不消,还是坐火车更快。她本来准备好了钱财给大家,就在这里分别,让他们回安徽老家去,可丁叔丁婶,甚至老丁和大壮都不肯,他们铁了心要跟着阮安,这辈子就是一家人。

阮安带着赔偿款,亲自登门道歉,嘉兴老板得知缘由,并不怪罪,说什么也不收赔偿,还是阮安坚持,他拗不过去,临走给了阮安一个地址,让她到上海去那里落脚。

“上海大统路,是闸北最热闹的商业地带,也是上海华界的工业大本营,工作比较好找。你们可以到安祥里找凤姑,她是那里最有名的包租婆,有几十间客房,三教九流的人都会给她面子。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我的名片,她自会安排。”

这可是及时雨,阮安道着谢收下。

从嘉兴乘火车到上海,仅需要三个多钟头,终点为上海北站。她们抵达的时候,正是快晚上的饭点,火车站来来往往人最多的时候。

阮安拎着自己的皮箱,搀着母亲,丁叔丁婶他们则挎着大包小包,头一回见着英国人盖的犹如城堡般的大楼,外头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小汽车穿梭,还有各种颜色头发和眼睛的洋人,一时局促紧张。

车站门口尽是揽客的黄包车夫,小客栈的伙计,见着人出来就蜂拥而上,有些甚至上手,直接抢过客人手里的行李,硬拉人走。

阮安手上的箱子刚被夺,丁婶还没来得及大喊,就已经被人又给夺了回来。

“说你们多少次了,是不是都想被抓起来吃警棍!”

那人穿着制式服装,戴着大檐帽,手里拎着个饭盒,看样子应该是车站的工作人员。门口揽客的人见着他,顿时作鸟兽散。

替她们赶走了人,他笑着把箱子还给阮安。“第一次来上海吧。”

阮安打量他,是个年轻人,穿制服的样子很利落,腰背笔挺,十分精神。

“上海是个好地方,但是也要格外当心,这里鱼龙混杂的,看好自己的东西。”年轻人说话也利落,“需要帮忙吗?”

阮安刚想说不需要,年轻人又说:“哦,对了,这边的黄包车夫欺生,一看你们就知道是头一回来的,会拉着你们绕路,多收钱。”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你们人多,要是想坐车,那边有做‘抛岗’生意的出租车,方便快捷。”

对于他说的“抛岗”、“出租车”是什么,大伙听得一头雾水。

年轻人看出来了,苦笑着说:“行吧,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带你们过去坐车,他们不会乱要钱。”

因他穿了一身制服,模样也周正,李秀珠就替阮安答应。

到了地方,原来是小轿车,也用来载客。司机们似乎跟他很熟稔,见着他领人来,都热情礼貌的围过来。年轻人要了地址,阮安报出大统路安祥里,他怔了一下。

“你们去安祥里,找谁?我就住那里。”

说起来可真是太巧了,大统路距离这里并不远,年轻人要了两辆车,亲自把阮安等人带过去。到了那边,果然十分繁华,沿街商店,作坊,鳞次栉比。市井喧哗,人声鼎沸,沿着马路,有二十多条弄堂分布,安祥里就是其中的一条。

下了车,沿着石砌辅道进去,就瞧着石库门上那三个字。两旁都是住户,楼上楼下,一家挨着一家,家家忙着做晚饭,见到这穿着制服的年轻人,都很热情的跟他打招呼,遇到在弄堂里玩耍的孩童,他会从饭盒里拿出点心分给他们。

“小何人真不错。”见此情景,丁婶不禁夸赞。

来的路上,他自我介绍叫何星洲,铁路管理局工作,凤姑也是他的房东。

何星洲说,差不多这个安祥里的房子都是凤姑的,她是这一带最大的房东,为人极其泼辣,有人给她取了外号,就叫她“凤辣子”,其实人还不错,等熟了就知道。

他一路走,一路给阮安等人介绍遇到的房客,开澡堂的老油头、开老虎灶的大明白、开打铁铺的老聋子、开理发厅的长脚鹭鸶,五花八门,还有在外头摆摊子算卦的。

介绍到长脚鹭鸶的时候,这个高个子的青年理发师相当不满。

“什么鹭鸶,阿拉叫路易斯!英文你懂的呀,何啊,你可不能跟这些洋泾浜学,侬可是正经国外留过学的。路易斯、Louis——”

理发师奋力凹出嘴型,尽量发出最标准的伦敦音。

大明白肩膀上搭着个毛巾板,常年灶台边烧热水,蒸出一张包子样的脸,红面膛,闻说更是好笑:“扯呢,不还是鹭鸶嘛!”

气得鹭鸶白眼翻上天。“憨巴子!土鳖!”

这时,一阵香风袭来,大壮瞬间眼都直了。

就见从弄堂的深处,有说有笑的走来一群年轻姑娘,有的穿着工厂女工的衣服,手里拎着饭盒或茶缸;有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或烫发,或短发,穿各样裙子,只在上头围狐狸毛的围脖,或者毛呢披肩,底下却露出穿着丝袜的小腿,浑身上下挂满首饰,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老丁一巴掌拍在大壮脑袋上,吓得他赶紧低眉垂眼,不敢再直勾勾盯着瞧。

这些姑娘们却大大方方的。

“何,下班啦。”

姑娘们纷纷打着招呼,看到阮安等人,停下来好奇打量。

其中一个时髦女郎说:“何啊,这是你家属?长得蛮灵嘛!”

何星洲顿时窘促的急摆手:“不是不是,这是新来的街坊!”

“哦,勿好意思啊,改天串门,我们马上要去上工啦。”她们将手里的暖水壶,放到大明白灶前,让他灌满开水,等下工回来再收。

“何啊,下次你们铁路上再有什么好货,记得姐姐们啊,上回你弄的那些法国香水,老抢手了。”

“还有那些玻璃丝袜!”

“还有还有,时髦的披肩、首饰和衣裳,何你眼光好,别忘了啊——”

何星洲脾气甚好,一一回应,等她们走了,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阮安她们讲,铁路管理局就是死工资,钱又少,大家都会额外搞点外快赚,毕竟靠着铁路吃铁路,上海是东方时尚之都,有很多的舶来品,再从这里经过港口或铁路,输送到北方。

阮安听闻,刻意留意了这些姑娘们的穿着,不同于杭州的女孩,更有大都会的气质,有些样式她在画报上见过,有些则属于混搭,倒也别致。

没人会觉得,她们这样穿有什么不对,反而越混搭,越觉得时髦。

见她似乎对她们有兴趣,何星洲便说:“穿蓝色工装裤的,是附近工厂的女工,其他是在租界舞厅里工作的……服务员,就住在那边的亭子间。”

“服务员?”

阮安质疑的目光下,何星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说:“现在的上海,涌现出许多新女性,什么摩登女郎、公寓女郎、女工,还有所谓的殊遇女,你们千万别见怪,认为她们不好,其实都是自食其力的人。吵是吵了点,接触久了,人都很好。凤姑这里就是什么人都有,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干什么的都有,尽管看上去鱼龙混杂,却比外头好的多,因为想要住在这里,就必须守凤姑定下的规矩。”

“新女性。”阮安喜欢这个词。

何星洲笑笑:“是啊,杂志上不是说么,现在的中国,男人还是十足的旧男人,而女性都是新的。”

因着这句话,阮安喜欢上了上海,也对这个年轻人改观,决定留下。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凤姑,希望你们不要被她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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