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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冥色

这几天聚会散的早,因为军警加强了管制,杂志社附近似乎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

早起去上班,阮安同赵爽并肩,她出了弄堂门,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人影,待转头想要看仔细,又什么都没发现,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如影随形。

每次从仓房往印刷机那边推东西,也总会瞥见一个脑袋,在杂志社大门外头探来探去。

阮安想把这件事告诉赵爽,她看到赵爽从编辑楼上抱着刊物下来,朝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声张。

原来赵爽姐也发现了。

晚上的仓房中,少了欢歌笑语的声音,大家只是埋头做事,这让阮安产生一种狂风暴雨要来的感觉。

隔日,中午吃饭时,赵爽让阮安以后晚上不必陪着自己,下了班就先回去。

阮安不同意:“为什么?是因为……”

俩人面对面坐在仓房一角,赵爽给她钩的袋子,就摊在她膝头,她用的很爱惜,总是怕弄脏。

赵爽把自己饭盒里的荤菜夹给她,用筷子示意她不要说话。“别问为什么,也不要管原因,从今天开始,下了班就回去,以后晚上让大壮来接你,不要一个人走。”

“那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晚上文医生可以来接我。要是太晚了,我可能就先不回去,就在编辑楼里凑合一下,办公室里有沙发,能睡人。”

阮安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有些心绪不宁的抓住赵爽的手。

“这怎么行……至少让我跟你做个伴。”

赵爽笑起来,一只手覆盖在阮安手上,轻轻拍了拍:“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这是我的选择,是我要走的路,但我不能拉着你一起。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走的路,而我们刚好是同路,才可以。”

阮安望着赵爽平静而明亮的眼睛,心中的不安却在扩大。

还没等她开口,忽然就听到城市的上空,传来一阵刺耳的长鸣,这声音,几乎贯穿了整个长空。

“这是什么声音?”

社里的人们纷纷走到院子中,仰着头,分辨着。

“是汽笛声!”

停泊在黄浦江上的轮船和市内各大工厂同时汽笛长鸣,如同吹响巨大的号角。阮安在赵爽高高扬起的面孔上,看到自从认识她以来,最灿烂最耀眼的笑容。

那个笑容,被定格下来,永远的嵌入她心中。

那一天是1927年的3月21号,中午12点,外滩的海关大钟刚刚敲响12下,伴随着这号角般的汽笛声,瞬时,无数的企业停工、电车停驶、学校罢课、商店关门……这一天,有80万产业工人和无数市民走上街头,各路工人纠察队操起武器,对境内的警署、兵营展开进攻。

城内爆发激战,北伐军的东路军已经抵达了龙华,22日,北伐军第一军第一师,不费一枪一弹开进上海。

何星洲所在的上海北站,也被占领,他同阮安,还有许多安祥里的街坊们都没有去上班,大家聚集在一起,焦灼而紧张的关注着。

大明白的老虎灶里人满为患,几口炉灶上的大铜壶,喷吐着热汽。

“听说附近的几个纱厂,尤其怡和纱厂,恒丰纱厂,工人都拿着枪上前线了。他们的武器也不知道都是从哪来的,以前也搞过暴动,都是吃亏在没有枪械弹药上。”

“这回可不一样咯。这次有武器啊,听说连高昌庙的兵工厂都被夺了!还开了炮!”

“那又怎么样,唉,都是些学生娃娃,还有做工的人,他们不是军队,不是军人,跟咱们一样,都是普通人。上两回的结果,咱们又不是没见过。那真叫一个惨烈,那么多年轻人被砍了大好的头颅,可惜喲——”

长脚鹭鸶害怕的摸着自己脖子。“吓人倒怪!”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阮安难得凑热闹,听着街坊们聊战况,心中记挂赵爽。

杂志社里临时通知放假,可赵爽没回来。

晚上,阮安总是竖起耳朵,期盼着楼梯上能传来她的脚步声,到了早上,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对面的房门。

门锁着,她想去社里看看,可街上已经出不去了。

罢工开始之后,仅仅数个小时,繁华富丽的上海,顿时变为死气沉沉的区域。军阀当局由恐怖变愤怒,在街头上展开屠杀,奉鲁联军重兵把守的闸北,战况最为激烈,许多的工人,甚至学生横死街头。

巷战还在持续着。

可安祥里这一块,却像置身事外,凤姑依照惯例,就坐在门口,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抽着旱烟,另一只手里盘着串。

老聋子的铺子里,照旧烧着火塘,打着铁。可那风箱鼓动的声音、火子被强力吹拉的声音、烧的赤红的铁块被捶打的声音、最后将铁件放入淬火盆里的声音,伴着街坊们讨论的话语,一下一下似击打在阮安心上,都是如此的令人焦灼。

“文医生呢,他在诊所吗?”阮安问何星洲。她决定不能这样被动的等下去,她要去找赵爽姐,她需要亲眼确认她是否安好。

何星洲拎着暖水壶,他是跟阮安一道下来的,不等他回答,大明白抢先道:“文医生一大早背着医药箱出去了,应该是去救治伤员了。”

阮安急声问:“他在哪里救治伤员?”

大明白说:“应该就是街上,之前他就这样,具体在哪,就不清楚了。”

阮安扭头就往外走,何星洲急忙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去找文医生。”

“外头还在交战,你找照仁做什么?”

“赵爽姐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去找他,一起到社里看看。”

何星洲急声道:“你这个时候出去,很容易被当做暴动份子抓起来!一旦被那些人抓了,被关在哪里都没人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也没人清楚。一旦被抓,就是生死难料!”

阮安吸了口气,不为所动:“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什么都不做。文医生是大夫,他带着医药箱出门,街上应该没人会找麻烦,我跟他一起,不会被当做暴动份子。”

何星洲被怼的无话可说,想拦,却找不到理由,眼睁睁看着阮安朝安祥里外头去,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可阮安没有半分迟疑,她坚定的走了出去,何星洲回头看一眼凤姑,凤姑搁下手里的旱烟杆,目光沉沉望着阮安的背影,手里一直捻着的佛珠也停下。

须臾,凤姑朝何星洲点了一下头,何星洲也点了一下头,这才朝着阮安追过去。

闸北是这次武装起义中最难啃的骨头,在这里,已经激战了十几个小时,一共有二十多个据点。恼羞成怒的当局,一度不惜以老百姓的身家性命来迟滞纠察队和北伐军的攻势,纵兵延烧民居,一路过去的途中,枪声不止,妇孺老幼的哭声更令人揪心。

走到青云路,一片刚刚被浇灭的废墟处,背着医药箱,戴着红十字袖章的文医生,正在残垣断壁间抢救伤员。

没有人帮他,他就一个人刨着废墟上的砖石瓦砾,把受伤的人带出来,在一堵断壁前,给他们清理伤处。

阮安大声喊他,朝他飞奔过去,突然从废墟里蹿出两个荷枪实弹的男子,用黑洞洞的枪口拦住她。

“这还有个漏网的!”

一些穿着黑色袄裤,戴着黑色礼帽的青壮男子,从四面冒出来。他们朝着阮安包围过去,要将她押走。

何星洲连忙扬声说:“我们是凤姑的人,你们是不是高爷的手下?”

那些人闻声停下,“安祥里的凤姑?”

何星洲立刻说:“对对对。”

“凤姑的人,这个时候跑这边做什么?我们六哥交代过,这边有赤化份子的头目,谁都不让过去!”

“六哥?”何星洲反应也快,“原来是巡风小六爷。”

“你认识我们六哥?”

何星洲说着当然,笑呵呵把其中两人拉过去,往他们手里塞了些什么,又低声快速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态度这才软和下来。

“既然是凤姑的人,咱们就卖个面子,你们赶紧原路返回,我们兄弟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们。”

阮安倔强的站着不肯走,她的眼睛盯着其中一个黑袄裤男子,那人相貌很是寻常,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她始终盯着他看。

文医生给地上的伤员包扎好,背着医药箱过来。

才过去两天,他清减了一大截,清瘦的面孔上乌黑,十根手指黑黢黢的,满身满脸都是疲惫。

“阮安,星洲,你们是去找赵爽的吧?”连声音都是虚弱的,“没有用,杂志社那边我去过了,没见着一个人影,大门锁着,帮派的人在那一带把守。”

阮安一惊。“帮派?”

何星洲走过来,压着声音:“没错,闸北这边势力交错,北洋军阀几大巨头皆有势力渗透。这边的商会,还有帮派,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此前的两次工人暴动,都被镇压下去,帮派那边也出了力。”

文医生无力的长叹:“这两天虽然交战不断,但当局跟帮派抓了许多人,直接冲进别人家中,强行押上车。把人带走,还把这里的民宅一把火点了,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工人,有些参与了这次暴动。我找不到赵爽,我也打听不到她的下落,我真是没用——”

文医生说着,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意识到失态,连忙用比较干净的腕部擦拭。

“纵然学了一身医术,一心报效家国,却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了。”文医生仰首望天,平复了一下情绪,“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救一个是一个,别的,我什么都不敢想,只能等。”

他用拼命救人来麻痹自己,让自己无暇胡思乱想。

“星洲,你带阮安回去吧,我在这里等,是好是坏,总会有个结果。如果没有,我就一直等下去,但你们千万不要掺和进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文医生看着阮安,勉力扯出一丝笑。

上一回,陈先生让她保护好自己,让她离开,然后自己被打死了。这一回,她说什么都要留下来。

“不,我跟你一起,我们一起等赵爽姐的消息,一起找。”

接下去的几日,阮安都跟文医生一道,替他背着医药箱子到处救治受伤的人,打听赵爽下落。这些人什么身份的都有,也有一些是军人,文医生都一视同仁。

李秀珠原本是不同意阮安涉险的,但因为有文医生,她也就勉强接受了。后来,连何星洲也一起加入进来,再后来,停了工作的街坊们,也纷纷加入,力所能及的帮把手。

他们等到红旗插上北站屋顶,等到铺天盖地宣布胜利的消息,等到上海成立临时市民政府,北伐军全面接掌,孙传芳这个五省联军总司令败了,都没等到那个穿着夹棉旗袍,围着针织围巾,剪着齐耳短发,有着干净温暖眼睛的人归来。

他们没能等到赵爽,等到的是接踵而至,更加残酷的腥风血雨。

……

4月12日,刚刚取得抗争胜利不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夜之间,穿着国民革命军衣服的士兵,涌上街头,大批革命志士和工人惨遭逮捕。次日,闸北青云路上,数十万人走上街头,举行游会,要求释放被捕工人,以及革命志士。

局面一度失控,听说军队押了许多被捕的人,要用当众斩首的方式,来震慑弹压游行队伍。

正要出门的阮安听了,不顾一切的跑出去,心中仿佛被什么感召,拉扯着。

她一口气跑到青云路,黑压压的人潮,群情激愤的高喊,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因为在那一堆废墟上,她看到了韦东,看到了倪振邦,还看到了赵爽。

他们被五花大绑,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头上脸上的血迹干涸,与发丝粘连在一起,胡乱的搭在面容上。

原本年轻而姣好的面容,如今没有一处是能看的,只有眼神,一如过往。

清澈如海,深邃而广阔,仿佛能够吞噬一切黑暗与迷茫。

她认识的人,还有更多不认识的,被人在脖子上套着绳索,又绕到背后反剪双臂,用刀枪强行压住肩膀,强迫他们下跪。

阮安在攒动的人群里,拼命的往那边挤,底下还有许多拿着武器的军人,他们大声的呼喝人群。

有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提着一柄军刀,骑在马上,驱马撞开示威的人流,手中的刀,在人头顶上挥过。

“退后,全部给我退后!否则,老子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

军刀就在阮安附近挥舞,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充耳不闻的继续往前挤。

“说你呢!挤什么挤,这么喜欢送死是么!他妈的,老子成全你——”

军官望着失控的人群,狠狠咬了牙,高高的举起屠刀。

手起刀落,一颗脑袋顿时落了地,是个劳工模样的青壮,身体还保持着向前的姿态,一腔子血喷射。

可阮安这个时候,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赵爽心有所感,在废墟上垂下头,看到阮安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双眸顿起波澜。

她用口型对阮安说了三个字:别过来——

韦东,倪振邦这时也看到了阮安,他们谁也没出声,无声的对她笑着,轻轻摇头。

军官一连砍了几个人头,没能震慑住激愤的游行人群。他也杀红了眼,一手持刀,拽着缰绳,骏马人立而起的嘶吼,他狰狞着,大喊一声:“给老子杀!杀光他们!”

阮安看到,赵爽她们身后,那些人举起了刀。

“不……”

她刚喊出一个音来,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忽然被人遮挡住。

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了句:“别看。”

天地一片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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