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应急灯光里，镜中人的指尖擦过陆沉的脚踝时，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后退半步，金属笔记本的边角磕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腕表的红光还在跳，“生命共享”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规则里没说……会有这种绑定。”陆辞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谢砚——那个违规者正被三个镜中人围在中间，却还有闲心用指腹摩挲着自己变得半透明的手背，仿佛在研究一件有趣的标本。
谢砚确实在看。皮肤下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像是被橡皮擦过的铅笔印，连带着指骨的轮廓都淡了几分。这是触发悖律惩罚的后遗症，只是今天来得格外快，还带着种陌生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钝痛。
他瞥向陆辞发白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的疼，和我同步？”
陆辞没说话，只是额角的冷汗又多了些。方才谢砚被镜中人抓住手臂时，他的胳膊上确实瞬间窜过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冰锥扎进了骨缝。
“有意思。”谢砚低笑一声，忽然故意抬手，任由最近的那个镜中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嗤——”
像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谢砚的手腕处瞬间泛起一片白雾，皮肤变得透明如蝉翼，能隐约看见底下流动的、细碎的光点——那是他正在流失的数据。更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爬上来，比刚才剧烈数倍，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剜他的肉。
几乎是同时，陆辞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墙壁。相同的位置，他的手腕突然红得像是要渗血，那阵剜肉般的疼真实得可怕，让他瞬间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你疯了？！”陆辞抬眼时，眼底已经覆上一层薄冰，“知道这会触发惩罚，还故意……”
“不然呢？”谢砚打断他，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透明化的手腕，“等着被它们拖进墙里，还是听你的‘规则’，现在冲下楼去给值日生当靶子？”
他甩了甩被抓住的手，镜中人的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但谢砚的目光却落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校园作息表”，用红笔圈住的“晚11点熄灯”几个字，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系统规则说11点后不能留在三楼，悖律提示说11点前离开会被值日生拖走。
那如果……卡在11点整呢？
谢砚忽然扯了扯嘴角，对陆沉道：“想活命，就信我一次。”
陆辞皱眉，正要反驳，却看见谢砚突然发力，竟硬生生挣开了镜中人的钳制。他没往楼梯口跑，反而朝着公告栏的方向冲了过去，沿途踢翻了走廊里的垃圾桶，金属桶在地上滚出刺耳的声响，把大半镜中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陆辞心头一紧，身体却先于理智动了。他翻出笔记本，指尖在页面上飞快滑动，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的教室门牌——三年二班、三年三班……这些班级编号让他莫名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排列。
【系统提示：玩家陆辞，当前副本合规度92%，维持守序状态可获得“规则解析”时长延长奖励。】
脑海里的电子音刚落，陆辞就听见谢砚那边传来一声闷响。他抬头望去，只见谢砚正站在公告栏前，用手肘撞碎了那块嵌着作息表的玻璃。
玻璃碎裂的瞬间，所有镜中人都顿住了。它们缓缓转过身，空白的脖颈转向谢砚，拖把头在地上摩擦出“咯吱”的声响，像是在愤怒地警告。
【警告：玩家谢砚破坏副本关键物品，触发悖律惩罚——数据流失加速。】
谢砚的半边肩膀突然变得透明，能直接看见背后的公告栏。他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视线里的噪点又多了几分，连带着陆辞的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像是有根针在里面反复搅动。
“你看那作息表背面！”谢砚忍着疼喊道。
陆辞立刻望去——玻璃碎落后，被压在作息表下的，是一张被撕得只剩一半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站在教学楼前，最左边的那个男孩低着头，手腕上隐约露出一截银色的链子。
看到那链子的瞬间，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股模糊的刺痛从记忆深处涌上来，伴随着消毒水的味道和隐约的哭喊声。
“值日生……李默。”谢砚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正盯着照片下方模糊的签名，“十年前消失的那个值日生，应该就是他。”
话音刚落，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那些镜中人的轮廓变得不稳定，像是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屏。陆沉的腕表突然震动起来，弹出一条新的规则：
【临时规则：凌晨0点前，需将“值日生的遗物”放在教务处门口的红色箱子里，否则将被镜中人同化。】
“遗物？”陆辞皱眉，“我们怎么知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见谢砚从碎玻璃堆里捡起了一样东西——是半块银色的手链，链扣处刻着一个模糊的“辞”字。
谢砚捏着那半块手链，指尖因为数据流失而微微发颤。当他的皮肤触碰到金属时，一段破碎的画面突然闯进脑海：
——暴雨天的操场，一个男孩把半块手链塞进另一个男孩手里，说：“等我回来就把它拼好。”
——教学楼的火光，有人在喊“李默在里面”。
——冰冷的镜面上，映出自己透明的手。
剧烈的头痛让谢砚晃了晃，几乎站不稳。而陆沉那边，同样的痛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扶着墙才没倒下，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相同的画面——暴雨、手链、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穿着和谢砚相似的衣服。
“这是……”陆辞的声音发紧，他看向谢砚手里的半块手链，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极浅的、像是被链子勒过的旧疤。
谢砚抬起头，眼底的碎片光尘还没散去：“看来，我们要找的遗物，就是这个。”
他把半块手链抛给陆辞。金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陆辞伸手接住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手链的重量、链扣的形状，都和他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影子完美重合。
【系统提示：玩家陆辞获得关键物品“半块银链”，合规度提升至95%，奖励“痛苦减免”10分钟。】
陆辞忽然觉得手腕上的痛感减轻了些。他看向谢砚，发现对方透明的肩膀似乎也恢复了一点实感。
“原来奖励共享是这个意思。”谢砚低声道，语气里带着点玩味，“看来你的守序，也不是全无用处。”
陆辞没接话。他捏着那半块手链，又看了眼公告栏上的旧照片，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些规则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是用某段被掩埋的过去，一点点拼凑出来的枷锁。
而他和谢砚，或许从一开始，就被锁在这枷锁的两端。
走廊尽头传来值日生拖把头的声音，越来越近。陆辞收起手链，看向教务处的方向：“还有四十分钟到凌晨0点。我们得在那之前……”
他的话被谢砚突然的闷哼打断。只见谢砚的手背又开始变得透明，这次连带着陆辞的手也泛起一阵麻意。
【警告：玩家谢砚持续触发悖律状态，生命共享者陆辞同步承受数据波动。】
谢砚咬着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看来系统不喜欢我们查得太细。”
陆辞看着两人几乎同步变得透明的指尖，忽然做了个决定。他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一行字：“接下来听我的。”
谢砚挑眉：“守序者要指挥违规者？”
“不是指挥。”陆辞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刚解析出的规则漏洞上，“是合作。”
他指着走廊右侧的一扇门：“三年二班的储物柜，按照规则，里面存放着‘被值日生藏匿的日记’。拿到它，或许能找到另一半手链的线索。”
谢砚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认真，忽然笑了：“行啊。不过要是你的规则错了，我们可是要一起倒霉的。”
陆辞没说话，只是率先朝着三年二班走去。应急灯的绿光在他身后明明灭灭，谢砚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忽然觉得这趟共享生命的旅程，或许不只是互相折磨那么简单。
至少现在，他知道了那银质手链的碎片，不止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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