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梯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向上攀一步，铁锈便簌簌坠落，沾在谢砚手背上，像层干涸的血痂。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下，砸在锈迹斑斑的梯级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方才被黑板擦刀片燎过的鞋跟仍在发烫，脚踝的灼痛阵阵袭来，却不及胸腔里翻涌的焦躁来得猛烈。
“沙沙——沙沙——”
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越来越近，仿佛就贴在水箱内壁，随着他的攀爬同步移动。谢砚腾出一只手，指尖在腕表上飞快划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悖律提示：水箱内存在“镜像污染”，直视水面者将被镜中人取代。】
他动作一顿，恰好抵达梯顶。水箱口边缘结着厚厚的绿藻，滑腻冰冷，像某种生物的皮肤。谢砚侧过脸避开水面，鼻梁高挺的轮廓在月光下投下浅淡阴影，睫毛因紧张微微颤抖。他左眼尾那颗极淡的痣，此刻在幽绿光线里若隐若现，平添几分妖异。
水面平静得诡异，墨绿色液体下隐约有东西晃动。谢砚用眼角余光瞥见，那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个穿着同款冲锋衣的模糊轮廓，脖颈处泛着尸斑般的青灰，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抬头。
“该死。”他低骂一声，从口袋摸出陆辞给的半截粉笔——那是“规则道具”里的“视线遮蔽物”。捏碎粉笔的瞬间，白色粉末在掌心炸开，他趁机俯身，额前碎发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阴鸷，指尖精准探向水箱。
水面在粉末影响下泛起涟漪，镜中人的轮廓开始扭曲。他看见水下沉着条银色手链，链扣处的弯折痕迹，与陆辞带着的半块恰好吻合。指尖刚触到冰凉水面，手腕突然被猛地攥住——力道来自身后。
谢砚浑身一僵。
铁梯后不知何时多了道影子，身形比他更瘦长，湿发贴在脖颈，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砸在锈铁上发出“嗒”的轻响。那只攥住他的手，指甲缝嵌着墨绿色的藻，冰凉刺骨，带着水箱底的淤泥腥气——对方指节比谢砚更突出，虎口处那道浅疤，竟和他左手虎口的旧伤位置分毫不差。
“把它还给我。”影子的声音像水泡破裂，每个字都裹着湿意，“那是我的手链。”
谢砚没有回头。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在耳后，带着水藻腥气，和自己镜中人留下的阴寒气息如出一辙。腕表震动的瞬间，他清晰看见自己的手腕正在透明化，皮肤下的血管像淡蓝色丝线，若隐若现——【检测到镜像体强制接触，玩家谢砚“虚化度”上升至40%。】
指尖已触到手链链条，冰凉金属贴着皮肤，竟奇异地传来暖意。这时影子突然笑了，笑声像水草在水里搅动：“你在找李默的东西？可他早就被‘规则’吃掉了呀。”
“什么意思？”谢砚声音发紧，下颌线绷得像根将断的弦，指尖用力捏住手链。
“他太听话了。”影子凑近些，湿发扫过谢砚后颈，带来冰凉痒意，“规则说‘不能告诉老师’，他就忍着；说‘受伤不能去医务室’，他就躺着；说‘把日记藏好’，他连求救都不敢写清楚……最后呢？规则把他的骨头磨成粉笔灰，涂满了整个教室哦。”
手链被猛地拽动，谢砚指节磕在水箱边缘，传来刺痛。他借着这股力道转身，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却在看清影子脸的瞬间顿住——那是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瞳孔里没有光亮，只有片墨绿色浑浊，像泡在水里太久的尸体。对方嘴角勾起的弧度，甚至和他平日嘲讽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你看，我们多像。”镜中人歪头，嘴角咧开诡异弧度，“你也在破坏规则，也在被规则追杀……不如和我融合吧？这样就再也不用怕‘黑板擦’和‘红鞋女人’了。”
它的手顺着谢砚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泛起灰败的青，像被水浸泡过久的痕迹。谢砚能感觉到意识在模糊，那些被压抑的阴寒气息顺着血管疯狂窜动，试图吞噬理智——镜中人眼底闪过的贪婪，是属于另一个灵魂渴望取代宿主的**。
“滚开！”他猛地咬向舌尖，剧痛让意识清醒一瞬，同时用力拽动手链。
“咔嚓”一声脆响，手链从水箱底被扯出，链扣裂痕与陆辞那半块完美吻合。随着手链离开水面，镜中人身形剧烈扭曲，发出尖锐惨叫，化作无数墨绿色水珠砸在铁梯上，迅速渗入铁锈缝隙，消失无踪。
谢砚喘着气，额前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光洁额头。他握紧半块手链，掌心暖意渐显，甚至有些烫人，手腕上被镜中人触碰过的青色正慢慢褪去。低头看腕表——距离0点还有七分钟，指针跳动声在寂静顶楼格外清晰。
顶楼通往消防通道的门不知何时被锁死了。
谢砚皱眉踢了踢门板，锁芯发出沉闷声响，显然是从外面卡住的。他刚要摸出陆辞给的金属书签，门板突然被撞开一道缝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食指第二节有个握笔磨出的小茧，指尖带着熟悉的消毒水味，此刻正因为用力而泛白。
“抓紧。”陆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喘息，尾音微微发颤，显然是一路狂奔上来的。
谢砚立刻握住他的手。陆辞的力气很大，几乎是把他从门缝里拽了出去。两人踉跄着撞在一起，谢砚鼻尖磕在陆辞锁骨上，疼得闷哼一声，抬眼便看见对方胳膊上的伤口——从手肘到手腕的划痕，边缘泛着灰黑色，像被什么腐蚀过，暗红色血珠顺着手臂滴落，砸在楼梯上。
“被‘红鞋女人’的头发扫到了。”陆辞看出他的疑惑，语速极快地解释，喉结滚动了一下，“她的头发沾着‘规则毒素’，碰到会……”话未说完，他突然倒抽冷气，疼得脸色更白，嘴唇抿成紧硬的直线，比在教室里时还要苍白几分。
谢砚没多问，反手握住他受伤的胳膊，掌心暖意透过布料传过去。陆沉身体一僵，低头见伤口处的灰黑色竟淡了些，惊讶地抬眼，撞进谢砚带着薄怒的眸子里——对方眼神沉得像酝酿风暴，触及他伤口时，却悄然柔和了一瞬。
“你的手链……”陆辞低声道。
“可能是李默最后的执念。”谢砚拉着他往楼梯跑，语气不容置疑，“别管这些了，还有五分钟。”
两人这次没有分开，谢砚在前，陆辞在后，刻意踩在楼梯中间——既不完全靠右，也不彻底靠左，在规则缝隙里寻找平衡。红鞋女人的虚影在墙壁里若隐若现，长发垂落的弧度诡异僵硬，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耳边回荡，却始终无法凝聚成形，只能发出含混呜咽，藏在长发后的眼睛隐约透着怨毒。
黑板擦的声音没有再出现。
跑到二楼转角时，谢砚突然停步。楼梯口地面散落着几张撕碎的照片，照片上的校服男孩眉眼清秀，嘴角带着浅浅梨涡，笑起来右边脸颊有个小酒窝——正是日记本上“李默”的主人，只是照片里的少年眼神明亮，全然没有日记里的怯懦。
照片旁放着支银色钢笔，笔帽刻着小小的“陆”字，笔身因常年使用泛着温润光泽。
陆辞的呼吸猛地一滞。他蹲下身，指尖颤抖地捡起钢笔，指腹反复摩挲那个“陆”字，动作带着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这是……我父亲的笔。”他的声音艰涩得像吞了沙子，“他以前总带着，说要用它‘写下所有规则’。”睫毛很长，此刻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不平静。
谢砚看向那些照片。其中一张没被撕碎，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陆老师说，只要找到‘规则的漏洞’，就能离开这里。可漏洞在哪里呢？”字迹很轻，像怕被人看见，却又带着一丝执拗的期待。
“漏洞……”谢砚喃喃道，突然想起镜中人的话，猛地抬头看向陆辞，“李默不是被规则吃掉的，他是在找漏洞时被灭口的！”
陆辞猛地抬头，眼里布满红血丝，瞳孔微微收缩：“你的意思是……”
“规则是有人写的。”谢砚的目光扫过陆辞手里的钢笔，又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写规则的人知道漏洞存在，甚至可能……就是他在追杀寻找漏洞的人。”
腕表突然疯狂震动，屏幕上的数字飞速跳动——00:00:03，00:00:02，00:00:01……
“没时间了！”陆辞拽起他，两人朝一楼狂奔。他的手很大，掌心带着薄茧，紧紧攥着谢砚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教务处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盏昏黄台灯，灯光下有个老式铁制保险柜，柜门上两个对称凹槽，形状恰好能放下两半手链。
谢砚和陆辞同时伸手，将手链拼在一起。最后一道裂痕吻合的瞬间，保险柜发出“咔哒”轻响，锁芯弹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通关秘籍，只有本黑色皮质笔记本，封面上烫着金色校徽，厚度与陆沉手里的金属笔记本几乎一致，只是这本更显陈旧，边角都磨圆了。
陆辞颤抖着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字迹苍劲锐利，与李默的潦草截然不同，却和钢笔上的刻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规则一：永远不要相信戴红色手链的人。”
“规则二：‘黑板擦’是清除违规者的工具。”
“规则三：镜中人会模仿玩家的一切，包括记忆。”
……
最后一页字迹凌乱，墨水溅得到处都是，甚至能看到笔尖划破纸页的痕迹，像是书写者当时情绪激动：
“他发现了！李默知道规则是假的！我必须让他闭嘴……可他藏起来的那半块手链，到底在哪里？”
“红鞋女人越来越不稳定，她开始记起真相了……她本就不该存在，只是我‘规则’的衍生物……”
“如果有人能凑齐两半手链，看到这本笔记……记住，‘规则’从一开始就是用来筛选祭品的，所谓的合规度，不过是在计算你们的‘可食用价值’……”
字迹在此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墨痕，像道凝固的血，在纸上晕开。
腕表提示音同时在两人耳边响起，冰冷机械音带着丝诡异的雀跃：
【副本核心规则破解：规则本身为虚假陷阱，撰写者陆正（十年前教导主任）为副本Boss。】
【玩家陆辞、谢砚触发“真相结局”，即将脱离副本。】
【最终奖励结算中……】
谢砚看着陆辞苍白的脸，对方正死死盯着笔记本上“陆正”的名字，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握着钢笔的手都在发抖，眼底是震惊、痛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屈辱。他伸手轻轻合上笔记本，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陆沉的手背，对方的皮肤很凉。
“不是你的错。”谢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陆辞没有说话，只是将黑色皮质笔记本塞进怀里，与李默的日记放在一起。他的手腕与谢砚的手腕不经意相碰，两半手链合二为一，发出清脆轻响，化作两道银光没入腕表，留下淡淡的余温。
周围景象开始扭曲淡化。教室桌椅、楼梯扶手、水箱铁梯……都像被水浸泡过的水墨画，渐渐晕开，最终化为一片纯白。
彻底失去意识前，谢砚听到陆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丝后怕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下次副本，别再擅自分开了。”
他想笑，却发现身体已无法动弹。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只感觉到掌心传来温暖触感——是陆辞的手，紧紧握着他，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和一丝小心翼翼的珍视。
[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水箱与倒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