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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铸造

关于乔康林的那张照片,后来也还是不知所去。

有一张银行卡会定期收到一笔汇款,只是乔栩从没有看到岑月华拿出来用过,这钱到最后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反正后来,他们再也没有收到过转账,那张银行卡更是没有看到。

来年春日,乔栩该上初中了。

开学前一天,他去文具店买了最便宜的笔记本和铅笔,老板娘一边给他找零一边叹气:“这孩子,又一个人来买东西啊。”乔栩没说话,接过零钱攥在手心,快步走出了店门。

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他走在树荫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个提前苍老的灵魂。初中的课本比小学厚了不少,他把新书小心翼翼地包上书皮,书皮是用岑月华丢弃的旧杂志封面做的,上面印着笑容灿烂的明星,和他的生活格格不入。开学那天,他起得很早,自己煮了一碗白粥,就着咸菜吃完,然后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出门。

校门口挤满了送孩子的家长,汽车喇叭声和说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他有些无措。

他低着头,想从人群的缝隙里挤过去,却被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撞了个趔趄,课本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男生连忙道歉,蹲下身帮他捡书。乔栩看着对方干净的校服和阳光的笑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说了声“没事”就匆匆捡起书跑了,留下那个男生愣在原地。

教室在三楼最角落的位置,他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那里能看到操场的角落和围墙外的老槐树。同桌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主动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林晓。”乔栩只是点了点头,就把头转向了窗外。

老槐树上有个鸟窝,几只幼鸟探出脑袋叽叽喳喳地叫着,鸟妈妈在树枝间飞来飞去,忙碌地喂食。

他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可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早就学会了不把情绪表露在脸上,像给自己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壳。

初一的人藏不住事。

很快乔栩就收到了那些异样的眼光。

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他洗得发白的书包,有人故意在他经过时提高音量说“没爹妈管教的孩子就是孤僻”,还有女生假装不小心把墨水洒在他的课本上,然后红着脸道歉,眼里却藏着看好戏的笑意。

乔栩都忍了,他把那些难听的话当耳旁风,把染了墨水的书页小心翼翼地擦干,然后继续埋头看书。

他知道反抗只会招来更多麻烦,沉默是他唯一的保护色。

直到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几个男生把他堵在器材室后面,抢走了他口袋里仅有的十几块钱——那是他攒了一个星期,准备买一本数学辅导书的钱。

为首的男生把钱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得意:“哟,穷鬼还看书呢?这钱哥几个帮你‘保管’了!”乔栩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愤怒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他猛地冲上去想抢回钱,却被那几个男生推搡着摔倒在地,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他趴在地上,看着那几个男生扬长而去的背影,阳光透过器材室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没有暖气的冬天。

那天放学,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岑月华依旧不在家。

他自己处理了膝盖上的伤口,然后坐在书桌前,对着那本被墨水弄脏的数学书发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书桌上那支廉价的铅笔,在昏暗中泛着一点微弱的光。他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一遍遍地写着数学公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点点压下去。

从那天起,他比以前更沉默,也更努力地学习。他只能选择考上好高中,考上好大学,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在他这里,读书真的成了唯一的出路。

乔栩并不是讨喜的性格。

他习惯性低着头,走路时贴着墙根,说话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课堂上老师提问,他即便知道答案也会把头埋得更深,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从人群中隐形。

关于集体活动,他从不参与,要求发言,他的脸会瞬间涨红,声音细若蚊蚋,说完便立刻坐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许久。

他的课桌永远收拾得整整齐齐,却又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整洁,桌面上除了课本和文具,再无其他装饰,像一片荒芜的孤岛。偶尔有同学主动和他搭话,他也只是用“嗯”“哦”“还好”之类的单音节敷衍过去,从不主动开启新的话题,

久而久之,愿意靠近他的人便越来越少,他的世界也愈发安静,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他们说乔栩是个怪胎。

说他不喜欢和人说话,说他总是独来独往,说他看人的眼神冷冰冰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钱……

像细小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他的心里,起初还有点疼,后来扎得多了,就麻木了,反正他早就习惯了在别人的议论声里生活。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书本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对抗这个冰冷世界的武器。他知道,只有成绩好,才能让老师多注意他一点,才能让岑月华少骂他几句,才能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家里,找到一丝微弱的存在感。

打工赚来的钱被他小心翼翼地攒起来,一部分用来交学费,一部分偷偷藏在床板下的缝隙里,万一岑月华又输了钱,他还能拿出一点来应付,免得又被打骂。快餐店的油烟味很重,他的衣服总是带着一股油腻的味道,同学偶尔闻到,会露出嫌弃的表情,他便会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不怪他们,毕竟连他自己都嫌弃这样的自己,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不嫌弃呢?

时间在乔栩这里似乎被放慢了。

他每天的生活都像设定好的程序,精准地在学校、打工地点和家之间循环。清晨五点半起床,煮一碗寡淡的白粥,配着咸菜囫囵吞下,然后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出门,在晨光熹微中走向学校。

在快餐店的那段时间,炸鸡的香味、薯条的热气、顾客的喧闹,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点单、配餐、收银的动作,直到夜幕降临,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家里往往是冷锅冷灶,岑月华要么不在,要么就是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绝望的气息。

他会默默地收拾好散落的空酒瓶,然后拿出课本,在昏暗的灯光下继续学习,直到深夜。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没有尽头。

他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在时光的洪流中,悄无声息地飘荡。

7月23日,一个被人遗忘的生日。

乔栩像往常一样,清晨五点半就醒了。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带着夏末特有的湿闷气息。他没有赖床,熟练地起身,叠好那张薄得能透光的旧被子。

厨房里空荡荡的,米缸里只剩下浅浅一层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舀了半勺米,打算煮一碗清粥。灶台是老式的,打火时“咔哒咔哒”响了好几声才冒出蓝色的火苗,像他摇摇欲坠的生活,总在快要熄灭时又勉强燃起一点微弱的光。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淡淡的米香。乔栩坐在小凳上,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岑月华还会在他生日那天煮一个鸡蛋,用红墨水在蛋壳上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说:“小栩,吃了鸡蛋,又长大一岁啦。”

那时候鸡蛋的香味,和现在锅里米粥的味道,好像隔着一个世纪那么远。

吃完粥,他把碗洗干净放回原处,然后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出门——今天要去图书馆还书,顺便再借几本。

路过街角那家面包店时,橱窗里摆放的奶油蛋糕吸引了他的目光。蛋糕上插着彩色的蜡烛,旁边用巧克力酱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甜腻的香气透过玻璃飘出来,刺得他鼻子有点发酸。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是昨天在快餐店打工时剩下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加快脚步离开了。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空调的低鸣。乔栩找到自己要还的书,又在书架间穿梭,寻找新的目标。

他喜欢这里的氛围,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他。借完书,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摊开书本。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书页上,暖洋洋的,却照不进他心里那片常年阴霾的角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生日快乐。”乔栩愣住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动弹。

他不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来的,是岑月华?不可能,她早就不记得他的生日了;是以前的同学?可他几乎没有朋友。

或许是谁发错了吧。乔栩这么想着,把手机塞回口袋,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傍晚的时候,他去快餐店上班。换上那身沾着油渍的工作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

忙碌的时候,他会暂时忘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可一旦闲下来,那条陌生的短信就会在脑海里盘旋。下班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路过一个垃圾桶,他看到里面扔着一个被踩扁的蛋糕盒子,上面的奶油已经凝固发黑。他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走开了。

家里依旧是冷的,岑月华又没回来。乔栩打开灯,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房间里的凌乱。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后面,大概都有一个温暖的家吧?有父母的唠叨,有热腾腾的饭菜,有生日时的祝福和蛋糕。

这些他都没有。

他从书包里拿出今天借的书,翻开第一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走到床前,掀开床垫,从床板下的缝隙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照片和一把旧钥匙。照片是他小时候和岑月华的合影,那时候岑月华的脸上还有笑容。

拿起一张照片,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没心没肺,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鸡蛋。

突然,他想起了那条短信。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陌生的号码,简单的四个字。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或许,这只是命运跟他开的一个玩笑,给他一点虚假的希望,然后再狠狠夺走。他把手机扔到床上,重新拿起书,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文字上。

夜深了,城市渐渐安静下来。乔栩合上书,走到窗边。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微弱地闪烁着。

他想起那个冬天,岑月华抱着他说要带他去找爸爸;想起小时候那个画着笑脸的鸡蛋;想起今天那条陌生的生日祝福短信……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最后都定格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却是犹豫了几秒才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去,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今天,他又长大了一岁。可他的世界,好像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一个人,依旧是孤单,依旧是看不到尽头的灰暗。他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乔栩爬上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被子很薄,挡不住深夜的寒意。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乱糟糟的。

“生日快乐,乔栩。”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很快就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窗外的风还在吹,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唱一首无人听见的生日歌。

半夜被岑月华拨弄酒瓶的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客厅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光,刚好能看见岑月华歪坐在沙发边缘,手里捏着个空酒瓶,像尊失了魂的雕塑。

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酒瓶,空气里的酒气比往常更浓,混杂着廉价烟草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岑月华似乎没听见,依旧机械地摩挲着瓶口,玻璃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乔栩没开灯,悄悄从床上坐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客厅门口。他想过去把酒瓶拿走,又怕惊醒她——岑月华喝醉后情绪总是不稳定,有时会抱着他哭,有时又会突然发脾气摔东西。

他站在阴影里,看着沙发上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已经变成了这样?他记不清了。

或许是从爸爸离开的那天起,或许是从岑月华开始频繁喝酒开始,又或许,这个家从来就没有真正温暖过。

他默默地退回到房间,轻轻带上房门,把那些声音和酒气隔绝在外。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隔壁房间里,岑月华似乎把酒瓶放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就没了动静。

乔栩竖起耳朵听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才重新闭上眼睛。可刚要睡着,又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

那哭声很轻,断断续续的,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犹豫了几秒,还是起身走了出去。岑月华趴在沙发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空酒瓶滚落在脚边。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乔栩突然发现,岑月华好像比上次见她时又老了许多。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上前安慰,还是该悄悄退回去。他和岑月华之间,好像早就失去了正常交流的能力。

小时候那个会给他煮鸡蛋、会抱着他讲故事的妈妈,好像被永远地困在了过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哭声渐渐停了,岑月华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声音太低,乔栩听不清。他叹了口气,认命一样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酒瓶,一个个摞起来,然后拿了条薄毯子盖在岑月华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重新躺在床上。

这一次,他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酒瓶碰撞的声音和岑月华模糊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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