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唳和楼长卿站在锦州城外,清风卷过二人衣摆,只听衣袍簌簌翻飞,墨发随着发带一同在空中飘舞。
不过现在看起来,城内已经起了毒瘴,看过去乌紫一片,天上乌云密布,昏暗低沉。
不到一日,便就成了这副模样,都快赶上鬼城了。
楼长卿扶了扶额,有些头疼:“我真是头一次见过这么厉害的医仙。”
闻唳勾了勾唇,揶揄道:“回去之后,你可以跟关师切磋切磋。”
楼长卿连忙摆手:“就怕到时候跟我切磋的另有其人了,我可不想讨打。”
“切。”闻唳冷笑一声。
他抬起头,看向锦州城门,出口的话如石击湖起涟漪,扬声一句:“姜景!”
楼长卿措不及防,瞳孔瞪大,看向他,没有一点点的心理准备:“你?”
闻唳挑眉,淡淡瞥了他一眼:“有问题?”
楼长卿喉结一滚,想了想好像确实没啥问题,偏过目光,声音很轻:“没事。”
“呵,没想到二位竟会来自投罗网。”姜景的声音自城上落下,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闻唳与楼长卿看见城墙上的垛口红那张脸。
姜景站在城楼上,一手扶着垛口,冷冷落下一道目光,裹挟着明显的杀意,唇边勾着笑。
“既然来了,就别怪小仙了。”
闻唳神色未变,掀起眼皮,看向那人,问出了那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姜景,你为何一定要屠锦州?”
“为何?”姜景冷笑一声:“二位看来知道了,你问为何?”
他的眼神冷下来。
“这锦州之人,本就该死,若当年小仙并未被雷刑,锦州怎么会至今仍在。”
闻唳眉头一颤。
“昔年,小仙为此城付诸心血,而后呢?疫病肆虐,小仙归来之时,只见…”
他的手劲变大了,猛然一圈砸向一边,旁边那块垛墙猛然破碎,石块四飞。
“他们该死。”
昔日的场景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姜家一直以来都是锦州出了名的行医世家,直至一场疫病落在了锦州之中。
姜景身为半仙,因医术在城中盛名。
他跋山涉水,栉风沐雨,最后带着寻了不知多久的药方子赶回来的时候,却看见自己父亲的头颅被吊挂在城墙之上,还落这血。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心脏而来的剧痛。
病得癫疯,丧心病狂的人们联合一起,他这才知道姜家早已经覆灭,就在他归来前不久,府邸之内,寻不到一个活人,血河自府延绵至外,血腥味冲上了云霄。
他以为自己是大梦未醒。
直到他看见他们以血入药,吞入腹中,如同地狱浴血而来的恶魔,比妖还要残忍恐怖。
以姜家的血,以姜家的命。
他救过的人,杀了他的亲族,他们因他未能及时的寻到方子而光明正大恩将仇报。
所以,他当即将那可救全城之人的疫病之药中下了最毒的草,倾覆法力,才制成了这世间最毒的毒。
不由死,生死不由自己定。
他要定生死,定锦州人,锦州城的生死,就像,他们定了姜家的死一样。
他在城中大肆挥洒着毒粉,他的怨气生出了孽,他的罪行被白玉京的十二闻记载而传入每一处。
他人不知真情,只知他以不由死险些灭了一座城,因此愤然怒骂谴责,他被推上九玄台,紫电游走的痛楚深深刻入骨子里。
却依旧没有那日,心中之痛。
他看见了太清帝君的双目,看见那双目之中隐藏的悲悯之情。
他是知情的。
他没有死于那场九天玄雷,而是留下了一股神思。
是巧合,还是真的因为,他是个半仙?
他不知道,他不在意,他只想要锦州人付出代价,所以,他遇到了自己的转世。
他看见自己的转世成了如今的锦州守仙,恨得咬牙切齿,满腔悲哀。
他与转世一体双魂,他将转世压在神识之中。
他步入锦州,他卷土重来,他要报他未报之仇。
“他们……该死。”
姜景重复了一遍,四个字听起来似乎是费力的从牙缝里逼出来的,眸色暗得吓人。
闻唳下意识看向楼长卿,二人正巧对视。
楼长卿皱起眉,朝他走近,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先分魂?这个姜景心中有孽。”
“嗯。”闻唳不置可否。
楼长卿暗暗轻了轻嗓子,仰头看向姜景,声音明朗清晰:“既然如此,那本君且问你。”
“姜景,你亲族受苦之时你在哪?你不惜制出奇毒之方,欲屠锦州满城,然后呢?你的亲族回来了吗?回得来吗?”
姜景深深皱起眉,显然是恼了,怒道:“东宿神君!”
楼长卿神色不变,还在继续刺激:“如今你要屠锦州之城以祭亲族,那本君再问。”
“你亲族若泉下有知,是否会认可你的做法?”
姜景脸上明显一愣。
正是如此,闻唳脚下一转,腾空而起,空中转身的功夫,手里便现出雀归伞,他持伞,裹挟周身流火。
随后,伸出手,扔出离魂珠,两指一出,红色灵力注入其中,步步逼前。
只见那离魂珠蓦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其中灵力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尽数卷向姜景。
姜景措不及防,被灵力围着,心脏那里传来一股刺痛,他下意识佝偻着身体,一手还扶着那垛口,一手则是捂着镇痛的心口。
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被从这□□里驱逐。
中计了,那个该死的东宿神君是故意激怒他的。
不,不行,就这样离开这具□□,他必死无疑。
他的周身突然泛起一股股黑气,吞噬了离魂珠的灵力,如火舌一般的烧向离魂珠。
闻唳正催动着离魂珠,见此一惊,那股强大的黑气眼见着就要朝他袭来,他连忙后退,赶忙收回离魂珠。
“是孽出体。”
楼长卿见此,一急,忙腾空而起上前接住闻唳,二人立在空中,看着那城墙上的姜景。
闻唳看出来了:“他要自爆。”
楼长卿皱起眉:“那姜劲怎么办?”
闻唳微不可查的皱起眉,突然想起什么:“梦姥是不是说,这离魂珠无守灵?”
楼长卿点了点头:“昂。”
闻唳握紧了掌心的离魂珠,语气淡淡:“为我护法。”
“我,赌一把。”
楼长卿连忙为他画了一道保护阵。
闻唳以雀归破开孽的汹涌黑气,流火与黑气撕打着,他飞过撕开黑气的空隙,看见了满身黑气姜景。
毫不拖泥带水的将手中的离魂珠拍在了姜景的胸口,黑气绕在了手上,被他的流火烧去。
“抱歉,姜守仙。”
看着是对着姜景说的,可这句话是说给另一个人的。
“呃——”
姜景一张开双臂,数不尽的黑气喷射而出。
就连闻唳措不及防,当然是不可避免的被震飞出去,好在身后有楼长卿上前接住了他,否则不知得飞多远。
二人落在了地上,闻唳不动声色的顺手擦了唇边留下的那一点点血,再寻常不过了,而神色也一直都维持着那毫无波澜的模样。
楼长卿问道:“如何?”
闻唳张开手,手心躺着那颗离魂珠,正发着光。
很明显,成了。
而姜景刚刚自爆,那具□□正在慢慢消散。
闻唳看向孽,神色冷漠。
手中的雀归赫然化剑,被他控制住冲向孽的黑气。
而孽的黑气里,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剑,随后,只见姜景从黑气之中缓步走出来,双目乌黑,手上是尖锐的黑色指甲,头发杂乱的飞舞着。
模样有些太过骇人了。
闻唳一愣,有些头疼。
孽与姜景的魂魄化作了实体,这下就没那么简单可以解决了。
他收起剑,看向楼长卿。
“你先对付他。”他说。
楼长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随即展开折扇。
他挥出一股法力,随后腾空而起,龙霄化剑,与姜景打了起来。
黑气与法力碰撞在半空之中,不免殃及池鱼,锦州的城墙不堪承受,竟然塌了,城内挨着这边较近的的房屋也倒塌,可这并非最重要。
里面的毒瘴通通逸散出来了。
不好。
闻唳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连忙一同飞到空中。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应对之法。
雀归伞的伞沿烧起来流火,那双清眸之中起绯红的光,如同焚烧而起的火焰。
朱雀的真身之体在他的身后蓦然显现。
朱雀幻影。
这是朱雀族净化孽待法子之一,若成必成,说起来还是他第一次使用,当时对付闻肆,他受伤匪浅,因此未能派上用场。
楼长卿一愣。
他是第一次见闻唳现出朱雀真身。
只见那朱雀挥翅飞来,带着熊熊燃烧的流火,所过之处,乌云如被火烧到的纸一般焚去。
然而,天空乌云之后,突然出现了一抹白,来人白衣飘飘,负手站在云端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的人。
楼长卿抬手施法起阵,铁链自猛然阵中破出,紧紧锁住了姜景的手足,他默契的退到了一边。
随后便见朱雀朝姜景冲过来,紧接着,孽被流火困住,焚烧去了黑气,而姜景的那最后一丝魂魄,随着孽一同倾覆于流火之中。
那抹白影抬起手,竟将一股黑气收入囊中,随后转瞬消失,恍若是错觉一般,来的快去的快。
而现在,天亮了。
锦州城的上空再无乌云蔽日,虽城中狼藉,不堪入目,但天空晚霞侵天,火烧云入目,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多谢二位神君。”
站在闻唳与楼长卿面前的人躬身一礼,然而是个虚体,模样和姜景一模一样。
闻唳:“抱歉,未能保住你的肉身。”
姜劲摇了摇头,说道:“南宿神君救我于水火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怪神君不尽力。”
楼长卿出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劲叹了口气:“如神君所见,小仙乃是姜景之转世,偶然之间遇上他所残存的神识,因此才被附身。”
“是我无能,抵不过他,所以只能一直被压在神识之中,抱歉。”
楼长卿连忙说道:“你无需自责,若无你,本君与南宿神君怕是出不了这锦州了。”
姜劲:“是多亏神君,我才能破开神识禁锢一瞬。”
楼长卿点了点头:“你现在是离魂珠的守仙,待本君寻到肉身之前,恐怕得委屈你一阵子了。”
姜劲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我觉得待在里面挺好的,那劳什子守仙我也当够了,就待在这儿了。”
既然如此,楼长卿与闻唳也不多劝了,二人携着离魂珠去了晚鸣殿,至于锦州这边已经上奏白玉京,定然是无需多虑的。
太清帝君站在敬仙殿最高处,俯瞰着整个白玉京的风华之貌,他叹了口气,喃喃道:“吾见到了,一场雀唳。”
这场雀唳,褪去了孽。
朱雀啊朱雀……
百年,千年,万年,从始未变。
无论此族之人多或少。
这个应该是这本里面我写的最痛苦的副本了(也是最短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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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前世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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