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的方向传来号角声，姜云瑶的手指在琴弦上狠狠一划。
"姑娘当心！"小丫鬟惊呼，"这已经是您今天弹断的第三根弦了。"
姜云瑶低头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那抹殷红让她想起苏瑾嘴角的金血。窗外的日头已经升得老高，距离午时只剩不到两个时辰。
"备热水，我要沐浴。"她突然起身，琴凳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浴桶里的水汽氤氲上升，姜云瑶将整个人沉入水下，直到肺叶灼痛才猛地抬头。水珠顺着发丝滚落，混入心口金线纹路间渗出的血丝——自从皇陵地宫那晚，这些纹路就开始渗血，像是有生命般在她皮肤下蠕动。
"姑娘..."屏风外传来小十七沙哑的声音，"该出发了。"
姜云瑶跨出浴桶，擦干身体时特意避开那些渗血的纹路。她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素白长裙——不是青楼女子惯穿的艳丽颜色，而是像极了第一个世界她与苏瑾初见时那身衣裳。
"顾大人说..."小十七递来一个布包，"让您带上这个。"
布包里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柄上缠着红线。姜云瑶手指刚触到红线，就感到一阵熟悉的战栗——这是月老庙里的红线，与系统同源的力量。
"他人呢？"
小十七的金色眼瞳黯淡了一瞬："已经押赴刑场了。"她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金线，"属下...恐怕不能..."
姜云瑶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才发现少女后背已经爬满金线，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你留在这。"她将少女扶到榻上，"剩下的交给我。"
小十七却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记住...斩首台是陷阱...真正的仪式在..."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金色瞳孔骤然扩散。在生命最后一刻，她竟露出释然的微笑，"大人...保重..."
少女的身体迅速被金线覆盖，转瞬间就化成了一个金色人茧。姜云瑶后退半步，看着人茧表面浮现出苏瑾的面容，又很快消散。
"又一个碎片..."她喃喃自语，想起皇陵地宫中苏瑾说过的话。这些与她或苏瑾相似的人，恐怕都是她们灵魂分裂出的碎片。
窗外传来急促的更鼓声，午时将近。姜云瑶最后看了一眼化为金茧的少女，将匕首藏入袖中，转身走向那个明知是陷阱的刑场。
长街两侧挤满了围观百姓。姜云瑶戴着帷帽，混在人群中缓慢前行。刑台搭建在城中心的广场上，四周围着全副武装的禁军，每个人的铠甲上都刻着细小的金纹。
刑台中央，苏瑾——顾清弦被铁链锁在斩首柱上，仍穿着那身破烂的状元袍，长发散乱地垂在面前，遮住了面容。但姜云瑶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微微弓起的背脊线条，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弧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监斩官展开圣旨，"罪臣顾清弦勾结妖人，谋害朝廷命官，罪证确凿..."
姜云瑶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圣旨上提到的"妖人"分明就是玄冥子，如今却成了栽赃苏瑾的罪名。更可疑的是，本该出现在监斩席上的玄冥子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面生的官员，每人眼中都闪烁着不自然的金芒。
"...午时三刻，斩立决！"
人群哗然。姜云瑶趁机向前挤去，帷帽下的眼睛紧盯着刑台上的动静。斩首斧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但她注意到斧刃上刻满了与禁军铠甲相同的金纹——这不是普通的处刑，而是一场献祭仪式！
午时的钟声敲响。就在刽子手举起斧头的刹那，姜云瑶猛地扯下帷帽，拔出了袖中匕首。
"顾清弦！"她喊出这个被千夫所指的名字，声音清越如鹤唳，"你欠我的《凤求凰》，今日该还了！"
刑场瞬间寂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这个白衣胜雪的女子，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刑台，手中匕首上的红线无风自动。
苏瑾——顾清弦终于抬起头。散乱发丝间，姜云瑶看到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只有瞳孔还保留着一点琥珀色的光。
"拦住她！"监斩官厉喝。
禁军长矛如林刺来。姜云瑶不躲不闪，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红线如活物般窜出，缠绕上那些长矛，眨眼间就将它们腐蚀成锈铁。
"第一段，"她轻声道，指尖拨动虚空，仿佛在弹奏无形的琴弦，"凤兮凤兮归故乡..."
这是《凤求凰》的开篇，也是第一个世界她们分别时，苏瑾在她耳边哼唱的调子。随着音节落下，刑台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隐约有琴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禁军们惊恐后退。姜云瑶趁机跃上刑台，匕首直指斩首柱上的锁链。红线与金链相触，爆出刺目的火花。
"第二段，"她贴近苏瑾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遨游四海求其凰..."
锁链应声而断。苏瑾脱力的身体向前倾倒，被姜云瑶稳稳接住。近距离看去，她的状况比想象的更糟——金线已经蔓延到面部，只有嘴唇还保持着原本的颜色。
"你...不该来..."苏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陷阱..."
姜云瑶搂紧她瘦削的腰身："我知道。"她抬头看向监斩官，那人正疯狂地打着手势，似乎在启动什么阵法，"但有些事，明知是陷阱也要闯。"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刑台四周升起八根金色光柱，构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姜云瑶心口的金线纹路剧烈灼痛，但她只是更紧地抱住苏瑾，继续唱道："第三段，时未遇兮无所将..."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苏瑾皮肤下的金线开始退缩，像是被歌声驱赶。监斩官见状，亲自夺过斩首斧劈来。姜云瑶抱着苏瑾旋身闪避，匕首与斧刃相撞，红线与金纹互相吞噬。
"最后一段..."姜云瑶贴着苏瑾的唇轻语，"何悟今兮升斯堂！"
最后一句唱出的刹那，苏瑾背上的比目鱼伤口突然发光。两股力量从她们相贴的身体爆发——一股是姜云瑶心口渗出的血线，一股是苏瑾体内残存的红光。两力交融，化作一只火凤虚影，长啸着冲向金色牢笼。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刑台四分五裂。姜云瑶护着苏瑾滚落在地，趁机抓起一把尘土扬向追兵。混乱中，她拖着苏瑾钻进一条暗巷，身后传来监斩官歇斯底里的吼叫："全城搜捕！格杀勿论！"
暗巷七拐八绕，最终通向城墙下的一处排水口。姜云瑶将苏瑾推进去，自己紧随其后。排水管道狭窄潮湿，两人不得不匍匐前进。黑暗中，苏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坚持住..."姜云瑶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前面就是出口..."
管道尽头是一处废弃的院落。两人跌跌撞撞爬出来时，天边已经聚起乌云。姜云瑶环顾四周，发现这竟是一间破败的月老庙——不是她们之前去过的那座，而是一个更古老、更残破的版本。
"这是..."她扶着苏瑾迈进摇摇欲坠的门槛，突然怔住了。
庙内供奉的月老神像与她们见过的截然不同。这个月老没有慈祥的笑容，而是面容悲戚，双眼流下血泪。更诡异的是，神像手中握着的不是红线，而是一条金线与一条红线纠缠而成的诡异绳索。
"系统..."苏瑾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少许清明，"这是系统的原型..."
姜云瑶心头一震。她小心地将苏瑾安置在供桌旁，伸手触碰那条诡异绳索。指尖刚接触到绳索，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
【警告！宿主试图接触核心程序】
这声音！姜云瑶如遭雷击——与系统提示音一模一样！
"果然..."苏瑾虚弱地靠过来，"月老...就是系统..."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庙内斑驳的壁画。姜云瑶这才注意到墙上画着一段故事：月老为救一对恋人，将他们的魂魄系在红线上投入轮回，却触犯天条被罚永远分离...
"是我们..."苏瑾的手指抚过壁画上那对恋人的面容，"第一个世界之前..."
暴雨倾盆而下，砸在残破的屋顶上。姜云瑶找来几块木板挡住漏雨的地方，又脱下外袍铺在相对干燥的供桌旁。苏瑾的状况时好时坏，金线时而退缩时而蔓延，但眼神已经比刑台上清明许多。
"冷..."她突然颤抖着抓住姜云瑶的手，"抱我..."
姜云瑶毫不犹豫地将她搂入怀中。苏瑾的身体滚烫得像块炭，皮肤下的金线在暗处泛着微光。雨水从屋顶的漏洞滴落，打湿了两人的发梢。
"还记得...第一个世界吗..."苏瑾在她耳边轻语，"你也是这样...抱着发烧的我..."
姜云瑶当然记得。错嫁新娘世界里，苏瑾为保护她挨了管家一刀，当晚就高烧不退。她守了一夜，就像现在这样将人搂在怀里。
"那时候我就想..."苏瑾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雨声渐密，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姜云瑶低头看着怀中人金色的眼瞳，那里面的情感如此熟悉，跨越了三个世界依然未变。
"苏瑾..."她轻唤这个名字，手指插入对方汗湿的发间，"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约定吗？"
苏瑾没有回答，而是仰头吻了上来。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金属气息，却比任何一次都更炽热。姜云瑶回应得同样激烈，仿佛要将三个世界的思念都倾注其中。
雨幕成了天然的屏障，将这座破庙与外界彻底隔绝。供桌上的灰尘被震动扬起，在偶尔闪过的电光中形成细碎的光晕。姜云瑶小心地避开苏瑾身上的伤处，手指却触到了她背上的比目鱼伤口——那里正在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疼吗？"她轻声问。
苏瑾摇头，反而拉着她的手按在那个伤口上："感觉到了吗...它在呼唤你..."
确实，姜云瑶心口的金线纹路正与这个伤口产生共鸣，一种奇异的酥麻感从接触点蔓延全身。她俯身轻吻那个伤口，尝到了血与火的滋味。
衣物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一旁。雨水的凉意与肌肤的热度形成鲜明对比，姜云瑶将苏瑾压在供桌上时，对方发出一声似痛似欢的呜咽。供桌上的灰尘被蹭开，露出底下刻着的比目鱼图案——与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这里..."苏瑾喘息着指向图案，"是我们的起点..."
姜云瑶没有追问，而是用行动表达自己的理解。她吻过苏瑾每一寸尚未被金线侵占的肌肤，在那些即将沦陷的区域留下自己的印记。当两人合二为一时，一道闪电恰好劈在庙外的古树上，雷声震得残破的门窗嗡嗡作响。
她们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激烈，仿佛要将灵魂也融为一体。苏瑾咬住姜云瑶的肩膀不让自己出声，却在最后时刻失控地抓破了供桌上的比目鱼图案。令人惊讶的是，那图案下竟渗出了鲜血，将两人的身体染上同样的殷红。
雨停时，月光从云缝中漏下，透过残破的屋顶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姜云瑶轻抚苏瑾的背部，发现那些金线已经退到了肩膀以下，比目鱼伤口也不再发烫。
"时间不多了..."苏瑾突然说，"天亮前...我们必须..."
她的话被一阵异响打断。庙门处的木板被人暴力拆开，几个黑影持刀闯入。月光下，那些人的眼睛全都泛着不自然的金光。
"找到你们了。"为首的黑衣人冷笑，"国师大人有请。"
姜云瑶迅速抓起匕首，将苏瑾护在身后。就在剑拔弩张之际，月老神像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那条金红相间的绳索如活物般窜出，将黑衣人团团缠住。
【违规者清除】系统的声音在庙内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黑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了灰烬。红光散去后，庙内重归寂静，只有雨后的滴水声偶尔响起。
"它...在帮我们？"姜云瑶难以置信地看着神像。
苏瑾却摇头："只是在清除bug..."她艰难地支起身子，"我们得去...皇陵地宫...完成仪式..."
"什么仪式？"
"分离仪式。"苏瑾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将系统...从我们体内...分离出去..."
月光再次被乌云遮蔽。姜云瑶帮苏瑾穿好衣服，手指触到她心口那一小块尚未被金线侵占的皮肤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你的金线扩散得比我慢..."她轻声道，"你在用最后这点干净的血肉...封印系统？"
苏瑾没有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走吧...天快亮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月老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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