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如血般刺目。
姜云瑶将斗篷的兜帽又拉低了些，指节轻叩门环三下，停顿，再两下。这是小十七临死前告诉她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姑娘找谁？"
"玉簟秋，求见国师大人。"她微微抬头，让门房看清自己的面容，"为顾大人之事。"
门房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侧身放她入内。穿过回廊时，姜云瑶注意到庭院中摆着几口大缸，水面漂浮着金色粉末，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大人正在书房。"门房引她到一处幽静院落，"请姑娘稍候。"
书房门前，姜云瑶整了整衣襟。心口的蛛网纹路又开始隐隐作痛，系统的声音如影随形：【宿主融合度53%...记忆区解锁中...】她咬紧牙关，将痛楚压下去。
"进来。"房内传来玄冥子阴柔的声音。
书房比想象中宽敞，四壁书架直抵房梁，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案，上面摊开的正是那本《傀偶真经》。玄冥子背对着门站在窗前，黑袍上的金线纹路在暮光中如同活物。
"玉姑娘好胆色。"他转过身，枯瘦的脸上挂着假笑，"杀了本座的替身，还敢登门拜访。"
姜云瑶福了福身，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奴家是来谈交易的。"
"哦？"玄冥子挑眉，"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资格与本座谈交易？"
"这个。"她解开斗篷系带，露出心口的蛛网纹路，"系统已经与我融合过半，大人若想完成仪式，需要我的配合。"
玄冥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快步上前，枯枝般的手指几乎要碰到那蛛网纹路，又在最后一刻停住："果然...果然！比苏瑾更适合的容器！"他狂喜地转身翻动《傀偶真经》，"书上说需要'心甘情愿'，你..."
"我有条件。"姜云瑶打断他，"第一，我要顾清弦活命；第二，我要亲眼看到仪式过程。"
玄冥子眯起眼睛："凭什么相信你？"
姜云瑶缓步走向书案，指尖轻抚经书页面："就凭我知道大人真正想要的不是控制龙脉..."她指向一段晦涩文字，"而是这个——'魂魄永驻，长生不死'。"
书房内一时寂静。窗外最后一线夕阳沉入地平线，初升的月光为一切蒙上冷色调。玄冥子的表情从震惊到贪婪，最后定格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上。
"明晚子时，本座在摘星楼设宴。"他合上经书，"若姑娘能在百官面前献舞一曲《霓裳》，本座便答应你的条件。"
姜云瑶心头一紧。《霓裳》是宫廷禁舞，传说能连通阴阳。玄冥子这是要当众启动仪式！
"奴家谨遵大人之命。"她垂首行礼，掩去眼中的决绝。
离开国师府时，系统突然在她脑海中弹出提示：【警告！检测到宿主记忆篡改企图】。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姜云瑶扶住墙才没跌倒。恍惚间，她看到街角闪过一道熟悉的白影——苏瑾？
疼痛稍缓后，那道身影已消失无踪。姜云瑶摸向心口，蛛网纹路比先前又扩大了些，边缘开始向锁骨蔓延。
"来得及..."她喃喃自语，向着栖凤阁的方向加快脚步，"一定要来得及..."
栖凤阁今夜格外热闹。姜云瑶刚踏进门，老鸨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哎哟我的玉姑娘，您可算回来了！礼部张大人都问了三回了..."
"我累了。"姜云瑶径直走向楼梯，"明日还要去摘星楼献舞，今晚不见客。"
老鸨的笑脸顿时僵住："摘...摘星楼？国师大人真的请到您了？"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姑娘们！快给玉姑娘准备明日行头！要最华贵的！"
回到闺房，姜云瑶立刻闩上门，从床底暗格取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这些天暗中收集的物品：一包金粉、几根红线、还有从月老庙带回的香灰。最底下是一张字条，上面是苏瑾熟悉的笔迹：
「子时，西窗。」
她刚把包袱藏好，窗外就传来轻微的叩击声。姜云瑶推开西窗，一道白影轻巧地翻入——正是苏瑾。她换回了女装，白衣胜雪，只是面色仍有些苍白。更令人心惊的是，她右眼蒙着一块黑纱，露出的左眼瞳孔竟变成了淡金色。
"你的眼睛..."姜云瑶伸手欲触。
苏瑾偏头避开："暂时性失明...金线反噬的后遗症。"她摸索着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傀偶真经》的抄本...我从玄冥子密室偷的。"
姜云瑶展开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禁忌术法。其中一页被折了角，记载的正是"魂魄分离术"——需要以舞引魂，以血为契，最后以一方魂飞魄散为代价，将系统从宿主体内剥离。
"他明晚要我在摘星楼跳《霓裳》..."姜云瑶声音发紧。
苏瑾的独眼闪过一丝寒光："《霓裳》不是普通的舞...是上古祭舞。"她指向竹简上一行小字，"舞至**，舞者的魂魄会暂时离体...正是系统最脆弱的时候。"
"所以他需要我'心甘情愿'..."姜云瑶恍然大悟，"只有自愿魂魄离体，系统才会暴露核心..."
苏瑾突然抓住她的手："但我们能反制。"她翻到竹简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这是'比目逆阵'...需要两个宿主同时启动。"
月光透过窗纱，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光影。姜云瑶注意到苏瑾的手腕上又多了一道新月形疤痕，与之前那个正好对称。
"你的手..."
"阵法需要。"苏瑾简短回答，随即话锋一转，"明晚我会扮作乐师混进去。当你跳到第三段时，看东侧第二根柱子。"
姜云瑶刚要追问，楼梯突然传来脚步声。苏瑾如猫般敏捷地跃上窗台，回头时独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跳到最后一拍。"
"等等！"姜云瑶拉住她的衣袖，"你的眼睛...真的只是暂时性..."
苏瑾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这个吻带着药草的苦涩："比起看不见你，这点代价算什么。"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姜云瑶抚着残留药香的唇，心跳如擂鼓。
次日傍晚，摘星楼张灯结彩。
姜云瑶站在妆镜前，任由侍女们为她穿戴华服。大红的舞衣上金线绣着凤凰纹样，腰间缀满铃铛，每走一步都清脆作响。最特别的是心口处的设计——一层近乎透明的红纱，恰好让那蛛网纹路若隐若现。
"姑娘真美。"老鸨亲自为她描眉，"国师大人说了，今晚若跳得好，赏黄金千两呢！"
姜云瑶对着镜子练习微笑，镜中人明艳不可方物，唯有眼底藏着决绝。她摸向腰间暗袋，那里藏着苏瑾给她的红线和小刀。
摘星楼顶层是个圆形大厅，四面轩窗大开，夜风卷着丝竹声飘入。百官已入席，觥筹交错间，姜云瑶注意到不少人眼中闪着不自然的金光——都是被金线控制的傀儡。
玄冥子高居主座，黑袍换成了暗红色，胸前挂着那半块比目玉佩。见姜云瑶入场，他抬手示意乐师起奏。
"《霓裳》共七段。"玄冥子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玉姑娘可要跳完整套啊。"
姜云瑶福身行礼，眼角余光扫向东侧——第二根柱旁站着个戴斗笠的乐师，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笛身。那熟悉的动作让她心头一热，是苏瑾！
乐声起，她舒展双臂，如凤凰初醒。第一段是"云想衣裳"，舞步轻盈似踏云而行。随着节奏加快，腰间的铃铛与心口的蛛网纹路竟同时开始发烫。
第二段"花想容"，旋转间红袖翻飞如花瓣绽放。姜云瑶感到体内的系统开始躁动：【警告！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她咬紧牙关，舞姿丝毫不变。
当第三段"春风拂槛"开始时，她假装一个旋身，目光扫向东侧柱子。苏瑾已经摘下了斗笠，独眼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更令人惊讶的是，她手中拿着的不是笛子，而是一把通体血红的小剑——正是月老庙中那柄！
玄冥子突然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继续跳！"
姜云瑶顺从地加快舞步。第四段"露华浓"是最激烈的部分，她心口的蛛网纹路已经完全显现，在红纱下如同活物般蠕动。百官看得如痴如醉，却没注意到地面上悄然蔓延的红线——从苏瑾脚下延伸而出，正沿着柱子的阴影向中央汇聚。
第五段"若非群玉山头见"，姜云瑶一个后仰，长发几乎垂地。这动作让她与苏瑾视线相交，对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心领神会，在起身时故意扯松了衣带，让红纱滑落些许——蛛网纹路完全暴露，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玄冥子眼中闪过贪婪，迫不及待地走下主座。就在这时，苏瑾突然吹响手中血剑，发出清越如凤鸣的声响！
"现在！"苏瑾的声音穿透乐声。
姜云瑶猛地撕开舞衣前襟，露出完整的蛛网纹路。同时从腰间抽出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向心口——鲜血涌出，却不是红色，而是金红交织的丝线！
"你！"玄冥子大惊失色，但为时已晚。
那些金红丝线如活物般飞向苏瑾手中的血剑。与此同时，地面上潜伏的红线暴起，将玄冥子团团缠住。百官尖叫着四散逃窜，却见苏瑾一个箭步冲上舞池，血剑直指姜云瑶心口。
"忍一忍。"她低语，剑尖抵住蛛网中心。
剧痛让姜云瑶眼前发黑，但她纹丝不动。血剑刺入的刹那，整个摘星楼剧烈震动，所有烛火同时变成诡异的青白色。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正被从体内抽出——是系统！它在抵抗，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尖啸：
【宿主融合度79%...强制剥离中...警告！】
玄冥子挣脱了红线束缚，疯狂地扑向两人："休想破坏我的仪式！"
苏瑾头也不回，左手结印一挥。那些原本缠绕玄冥子的红线突然调转方向，将他胸前的半块玉佩硬生生扯了出来！
"不！"玄冥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玉佩悬浮在空中，与姜云瑶体内抽出的金红丝线、苏瑾血剑上的红光形成三角共振。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弱：【记忆区解锁...错误...错误...】
姜云瑶突然看到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
高台上，她与苏瑾共同施法；月老殿前，苏瑾割腕滴血；最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场景：苏瑾抱着她的尸体，将两人的魂魄系在一根红线上...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道。
现实重新聚焦时，玄冥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而那半块玉佩则化为了齑粉。姜云瑶心口的蛛网纹路褪去了金色，变成普通的伤疤。苏瑾的血剑也碎成了几段，只剩剑柄还握在手中。
"成功了吗？"姜云瑶虚弱地问。
苏瑾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暂时压制了系统...但还不够..."她的独眼扫向四周，"我们得离开，官兵马上就到。"
楼下已经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苏瑾一把抱起姜云瑶，冲向最近的窗口。夜风呼啸，摘星楼高达十丈，下面就是护城河。
"相信我。"苏瑾在她耳边轻语。
姜云瑶搂紧她的脖子："一直如此。"
两人纵身跃出窗口的刹那，姜云瑶看到楼内冲进来的官兵全都眼冒金光——系统的傀儡远比想象中多得多。紧接着冰冷的河水吞没了所有感官，黑暗中只有苏瑾的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
当她们终于浮出水面时，摘星楼已经陷入火海。火光映照下，姜云瑶发现苏瑾的右眼黑纱被冲掉了——那里根本没有失明，而是变成了纯粹的金色，瞳孔处还有个细小的比目鱼图案！
"你的眼睛..."
苏瑾将她推向岸边："系统的一部分...转移到了我这里。"她苦笑道，"总比在你体内强..."
姜云瑶还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苏瑾迅速拖着她上岸，躲进一处桥洞。
"听着，"她脱下外袍裹住姜云瑶，"系统虽然被削弱，但核心还在。玄冥子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后..."
一支冷箭突然射来，正中苏瑾肩膀。桥洞另一头，十几个金眼士兵正持弩逼近。
"跑！"苏瑾推开她，自己却踉跄了一下。
姜云瑶没有犹豫，抓起地上的断箭刺向自己心口的伤疤。金红丝线再次涌出，如鞭子般抽向士兵。趁他们躲闪之际，她拽着苏瑾冲入错综复杂的小巷。
"傻子..."苏瑾边跑边咳血，"又强行唤醒系统..."
姜云瑶紧握她的手："要疯一起疯。"
七拐八绕后，两人甩开了追兵，躲进一间废弃的染坊。五颜六色的染缸在月光下如同诡异的巨眼。苏瑾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
姜云瑶撕下衣袖为她包扎，却发现箭伤处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金红相间的光点——和系统被剥离时的光点一模一样！
"这是..."
"系统的碎片。"苏瑾虚弱地靠在她怀里，"正在和我融合..."
姜云瑶突然明白了苏瑾的计划——她是要用自己作为新的容器，永久封印系统！
"不..."她搂紧苏瑾，"我们一定能找到完全消灭它的方法..."
苏瑾没有回答，只是仰头吻上她的唇。当分开时，姜云瑶惊讶地发现苏瑾的右眼恢复了正常，而自己心口的伤疤却开始隐隐作痛。
"你做了什么？"
苏瑾将额头抵住她的："分担痛苦...这是比目契约的真正含义..."
染坊外传来脚步声，追兵又近了。苏瑾突然推开她："从后门走，去码头找张叔的船。"
"你呢？"
"我引开他们。"苏瑾站起身，右眼再次变成金色，"别担心...系统现在需要我...他们不敢下杀手..."
姜云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放手比想象中更难。苏瑾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冲向染坊正门，白衣在月光下如一道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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