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木板在姜云瑶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混着泪水砸在潮湿的木板上。张叔的船就泊在三丈开外，船头的灯笼在雨中晕开一团模糊的光，像极了第一个世界她们共同提过的那盏七夕花灯。
"姑娘！快上来！"张叔在船上焦急地招手。
姜云瑶却像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苏瑾最后那个眼神烙在她视网膜上——金色的右眼里含着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是诀别，又像是某种隐秘的承诺。
"再等等..."她喃喃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心口的伤疤突然一阵刺痛，系统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宿主连接恢复...定位中...】这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接近苏瑾的语气，甚至带着她特有的呼吸节奏。
雨幕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姜云瑶猛地抬头，看见一队金眼士兵正沿着河堤搜来。她下意识摸向腰间，才想起小刀已经在染坊失落了。
"姑娘！"张叔的喊声带着惊恐。
姜云瑶最后望了一眼来时的路，转身跳上甲板。船篙一点，小船如离弦之箭滑向河心。就在这刹那，岸上士兵突然让开一条路，一个白影踉跄着冲到码头边缘——
"苏瑾！"
姜云瑶的喊声撕破雨夜。那个身影抬起头，右眼的金光即使在雨中也清晰可见。她似乎在喊什么，但雷声淹没了所有声音。下一秒，一支羽箭穿透她的肩膀，鲜血在白衣上绽开刺目的红。
"调头！调头！"姜云瑶抓住张叔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老船夫痛呼出声。
"不行啊姑娘！前面就是水门，错过时辰就出不了城了！"
姜云瑶望向越来越远的码头，苏瑾的身影已经跪倒在地，被士兵团团围住。心口的伤疤灼烧般疼痛，系统的声音变得急促：【警告！主体容器受损...紧急协议启动...】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了码头上突然出现的黑袍人影——玄冥子！他明明已经变成了干尸，此刻却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条金红相间的绳索，正是月老庙里那种！
"并蒂莲..."玄冥子的声音诡异地穿透雨幕，直接在姜云瑶脑海中响起，"你们真以为能逃过诅咒吗？"
姜云瑶如遭雷击。这个词触发了某段被封锁的记忆——高台之上，有人指着她和苏瑾说："这对并蒂莲，一个也别想逃！"
张叔的船穿过水门，将噩梦般的场景抛在身后。姜云瑶瘫坐在船舱里，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股从骨髓深处渗出的恐惧——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世界她们都会相遇，为什么无论如何逃避都会被命运绑在一起。
"姑娘..."张叔递来一条干布，"顾大人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送您到安全的地方。"
姜云瑶机械地擦拭着头发："他...还交代了什么？"
"说您心口疼的时候，就看看这个。"老船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里是半块比目玉佩——苏瑾的那一半！姜云瑶刚触到玉佩，就感到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到心口，暂时缓解了伤疤的灼痛。更神奇的是，玉佩内侧刻着一行新添的小字：
「并蒂莲开两生花，一根红线系天涯。」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刻下的。姜云瑶将玉佩贴在额头，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苏瑾的温度。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她恍惚间想起第二个世界，苏瑾也是这样在摇晃的军帐中为她包扎伤口，指尖的温度透过绷带烙印在皮肤上。
"我们去哪？"她轻声问。
"青州。"张叔摇着橹，"顾大人在那儿有个宅子，说是...说是给您的新婚礼物。"
姜云瑶的眼泪终于决堤。新婚礼物？在她们连明天都看不到的时候？雨势渐小，东方泛起鱼肚白。姜云瑶靠在船舷边，看着两岸的景色从城墙变为田野。心口的玉佩随着心跳轻轻起伏，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像苏瑾的耳语：【记忆区解锁82%...情感模块过载...】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些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第一个世界，苏瑾为她挡下管家的刀，血染红了嫁衣；第二个世界，她们在军营的月色下共饮，苏瑾笑着叫她"师父"；第三个世界，月老庙里，苏瑾吻去她心口的血，说"这次换我来找你"...
每一段回忆都带着鲜明的温度与气息，仿佛昨日重现。最让姜云瑶心惊的是那些更早的记忆碎片：高台上，她亲手将红绳系在苏瑾腕上；月老殿前，苏瑾割开手腕，将血滴入玉盆；最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场景——她抱着奄奄一息的苏瑾，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
"原来是这样..."姜云瑶喃喃自语，"我们不是被诅咒...我们是自愿的..."
正午时分，小船在一个偏僻的渔村靠岸。张叔领着姜云瑶穿过芦苇荡，来到一座白墙黑瓦的小院前。院门上贴着褪色的喜字，看起来已经准备多时。
"顾大人三年前就置办好了。"张叔掏出钥匙，"说总有一天..."
姜云瑶抚摸着门框，想象苏瑾独自来这里布置的样子——挑选家具，挂上灯笼，或许还对着空荡荡的喜床微笑...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人，内里却藏着这样深沉的心思。
小院简洁雅致，正房窗下种着一株并蒂莲，正是开花时节。卧房里，大红喜被整齐地铺在榻上，旁边小几摆着一对酒杯。姜云瑶拿起其中一只，杯底刻着"比目"二字。
梳妆台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沓信纸。最上面那张墨迹犹新：
「云瑶：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又食言了。别急着骂我，先看枕头下面。
记住，无论几个轮回，我们终会重逢。因为并蒂莲的根，早已纠缠成一体。
——你的瑾」
姜云瑶掀开枕头，下面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和一个小瓷瓶。匕首柄上缠着红线，正是月老庙里那种；瓷瓶里装着三粒药丸，散发着熟悉的苦涩——是苏瑾的血制成的。
她将瓷瓶贴在胸口，突然明白了苏瑾的全盘计划：匕首用来对付系统，药丸则能暂时抑制心口的连接。但最让她心痛的是，这一切准备都是为了一个苏瑾早就预见的结局——分离。
黄昏时分，姜云瑶坐在门槛上望着并蒂莲发呆。系统的声音越来越频繁，而且愈发像苏瑾本人：【云瑶...能听到吗...】她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连接。
"姑娘，用饭了。"张叔端来热腾腾的鱼汤。
姜云瑶勉强吃了几口，突然问道："张叔，你跟着顾大人多久了？"
老船夫眼神飘向远方："从她还是个孩子时...那时候她不叫顾清弦，而是苏家的大小姐。"
"苏家？"
"前朝暗卫苏家。"张叔压低声音，"专门为皇室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后来新朝建立，苏家满门..."
他没说完，但姜云瑶已经懂了。难怪苏瑾精通各种秘术，难怪她总能在绝境中找到生路——那是用整个家族的鲜血换来的本事。
"顾大人十岁那年，我在乱葬岗找到她。"张叔继续道，"她浑身是血，手里却死死攥着半块玉佩...就是您现在戴的那块。"
姜云瑶握紧玉佩，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当年的苏瑾。十岁的孩子，是怎样在尸堆中活下来的？又是怎样一步步爬到状元之位？她突然想起苏瑾背上的那些伤疤，有些明显是陈年旧伤...
夜深了，姜云瑶躺在喜床上辗转难眠。心口的伤疤一阵阵抽痛，系统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云瑶...明天午时...皇陵...】
她猛地坐起。这不是幻觉！是苏瑾在通过系统连接向她传递信息！
"苏瑾？"她试探着在心中呼唤，"你能听见吗？"
【很微弱...】脑海中的声音断断续续，【玄冥子要...重启仪式...明天午时...】
姜云瑶跳下床，点亮油灯翻出那沓信纸。在最后一张的背面，她发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是苏瑾记录的皇陵密道图！其中一条用朱砂标出，直通祭坛下方。
"张叔！"她冲出房门，"我们得回去！"
老船夫从厢房出来，手里还提着鞋："姑娘？"
"苏瑾还活着！玄冥子明天午时要在皇陵重启仪式！"姜云瑶快速展开密道图，"你看这条路线，我们能不能..."
张叔仔细查看图纸，眉头越皱越紧："这是排水道，倒是能走...但姑娘，您现在的身子..."
"我没事。"姜云瑶摸出瓷瓶吞下一粒药丸，苦涩瞬间在口腔炸开，"他需要我'心甘情愿'，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药效发作得很快，心口的疼痛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系统的声音变得清晰：【云瑶...别来...陷阱...】
"闭嘴。"她轻声道。
黎明前的青州码头静得出奇。张叔找来一匹快马，两人沿着官道疾驰回城。姜云瑶的心随着马蹄声越跳越快，药效让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闻到三丈外野花的香气，能看见百步外树梢的露珠，甚至能感觉到怀中玉佩微微发热。
"前面就是西门。"张叔勒住马，"官兵查得严，我们得走水路。"
护城河的水浑浊不堪，水下暗流涌动。姜云瑶跟着张叔潜入一处排水口，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衣衫。密道比想象的更狭窄，好几次她不得不卸下簪环才能通过。心口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系统的声音时断时续：
【左侧...第三个岔路...有守卫...】
靠着苏瑾的指引，他们避开了三波巡逻的金眼士兵。当终于到达祭坛下方的暗室时，姜云瑶已经精疲力竭。暗室墙上有条缝隙，正好能看到上方的祭坛。
祭坛中央，苏瑾被八条金链锁在一根石柱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更骇人的是，她全身皮肤下都有金线在游走，只有心口一小块区域还保持着原本的肤色。玄冥子站在一旁，正往一个青铜鼎中倾倒金粉。
"时辰快到了。"玄冥子阴森森地笑道，"等午时的阳光直射祭坛，你的小情人就会成为完美的容器。"
姜云瑶咬紧牙关才没冲出去。张叔按住她的肩膀，指向祭坛另一侧——那里站着十几个官员，每人眼中都闪着金光，为首的赫然是当朝宰相！
"计划很简单。"张叔耳语道，"我去引爆炸药制造混乱，您趁机救人。"
"炸药？"
"顾大人早就埋好的。"张叔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她说...如果有一天她失控了..."
姜云瑶胸口一阵绞痛。苏瑾早就预料到所有可能性，甚至准备好了自我毁灭的后路。她抓住张叔的手："再等等...我需要确认仪式细节..."
正午的钟声从远处传来。玄冥子高举双手，开始吟诵晦涩的咒文。随着他的声音，祭坛四周亮起八道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个牢笼。苏瑾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金线从她七窍中钻出，在空中组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系统本体！
【宿主融合度95%...最终绑定准备中...】
系统的声音响彻祭坛。玄冥子狂喜地跪拜："恭迎主人重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云瑶心口的伤疤突然爆发出剧痛。她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声音在密闭的暗室中格外刺耳。玄冥子猛地转头："谁？！"
"现在！"张叔推了她一把，自己则冲向另一侧的引线。
爆炸声震耳欲聋。祭坛一侧的墙壁轰然倒塌，烟尘四起。姜云瑶趁机冲出暗室，匕首在手，直扑祭坛中央。
"并蒂莲来了！"玄冥子狞笑着挥动金红绳索，"正好一网打尽！"
绳索如毒蛇般袭来。姜云瑶不躲不闪，任由它缠住自己的手腕——就在接触的刹那，她将匕首刺入绳索，苏瑾的血从刀柄渗出，绳索顿时如活物般扭曲起来！
"你！"玄冥子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有比目血？！"
姜云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猛地将匕首掷向祭坛中央的石柱。匕首精准地刺入苏瑾心口那块干净的皮肤，鲜血喷涌而出——不是红色，而是金红交织的光流！
"不——"玄冥子发出凄厉的嚎叫。
光流与绳索连接处爆发刺目强光，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混乱：【错误！宿主强制分离...记忆区全面解锁...】
苏瑾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异色瞳在强光中熠熠生辉。她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声音虚弱却坚定："云瑶...唱..."
姜云瑶立刻会意，清亮的歌声穿透混乱：
"凤兮凤兮归故乡——"
这是《凤求凰》的开篇，也是她们在每一个世界重逢的暗号。歌声中，苏瑾身上的金链寸寸断裂，她伸手握住心口的匕首，用力一划——
比目鱼形状的伤口完全裂开，无数记忆光点喷涌而出。姜云瑶感到自己的伤疤也在发热，那些被系统封锁的记忆如洪水般奔涌：
高台上，她们共同创造系统；月老殿前，苏瑾自愿成为第一个容器；最后是她抱着奄奄一息的苏瑾，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投入轮回...
"原来...这就是并蒂莲的真相..."姜云瑶泪流满面。
玄冥子趁乱扑向祭坛，却被爆发的光流击中，瞬间化为灰烬。整个皇陵开始崩塌，苏瑾从石柱上跌落，被姜云瑶稳稳接住。
"傻子..."苏瑾靠在她肩头轻笑，"不是让你别来吗..."
姜云瑶抱紧她颤抖的身体："并蒂莲怎么能分开？"
阳光穿透崩塌的穹顶，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些游离的金线在光中化为灰烬，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弱：【记忆恢复100%...宿主羁绊确认...混沌系统解除...】
当最后一丝金线消散时，苏瑾的右眼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琥珀色。她虚弱地抬起手，轻抚姜云瑶的脸颊："这次...我们真的自由了..."
姜云瑶低头吻住她苍白的唇，在这个满是尘埃与阳光的废墟中，她们终于找回了最初的誓言——并蒂同心，生死与共。
远处，张叔带着援军匆匆赶来。阳光正好，照在那株从废墟缝隙中顽强生长的并蒂莲上，两朵花依偎在一起，再没有什么能将它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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