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的凉意顺着额角沁入皮肤,谢知水缓缓睁开眼,巷陌依旧,眼前的景象与上次醒来时别无二致。
她抬手抹过额头,指腹蹭到几片干枯草屑,转头望去,见柳从云瘫坐在地,双眼涣散无神。
已是第二次了,这一切既非梦境,也非幻觉,是时间,重置了!
第一次,她直奔医馆,只撞见柳姨冰冷的尸体与那团诡异黑物。
第二次醒来拼死施救,却被一股邪风弹开,眼睁睁看着柳姨气息断绝。
两次行动,路径迥异,结局却殊途同归。
谢知水攥紧柴刀,喉间残留的腥甜、胸口萦绕的钝痛,还有槐树下黑物扭曲的面容,都在警示她硬闯医馆只会重蹈覆辙,那邪物速度奇快、行事诡谲,绝非蛮干所能应付。
“谢丫头!谢丫头!”
王二焦急的呼喊令她思绪回笼,谢知水抬眼,见他脚步踉跄的姿态,像是照着旧模子复刻的。
医馆的邪物、月娥的异样、巷子里反常的寂静……这一切绝非巧合,时间既然重置,便是给了她破局的契机,若再循着老路冲向医馆,只会重复悲剧。
要救柳姨,得先找到这一切的症结,她不清楚时间会重置几次,因此每步行动必须慎重。
“你俩咋摔倒了?”
谢知水没应声,俯身掐住柳从云的人中,指尖用力,他喉间滚出一声轻哼,眼神渐渐有了焦点,她拽住他的胳膊,将人架了起来。
“娘……”柳从云声音沙哑仿若梦呓。
“先去看月娥姐。”她架着他往巷外挪,脚步沉稳而迅疾,“时间不对劲,医馆的邪物咱们现在对付不了,月娥的事和柳姨的遭遇定有关联,先找线索。”
柳从云没有回应,头靠在她肩上仿若失了魂,谢知水侧头,见他鬓角沾着草屑,抬手替他拂去:“小云,撑住。”
巷尾院门虚掩,青绿色藤蔓顺着木门攀援而上,谢知水停下脚步,将柳从云扶到墙根坐稳,把柴刀塞进王二手里:“你在这守着小云。”
王二接过刀,满脸疑惑,却被她的严肃神情镇住,只讷讷点头道:“好,那你一定要救回月娥啊!”
谢知水推开院门,木门“吱呀”一声响得刺耳,院里晾衣绳耷拉在墙角,一件青布衫垂在泥地里,衣角沾着些黑褐色污渍。
她放缓脚步,指尖拂过衣服,触到的黏腻感竟与老槐树干的触感如出一辙。
堂屋门帘半掀,谢知水尚未看清屋内情形,后颈已窜起一层鸡皮疙瘩,院外蔷薇粉白花苞早已爬满竹架,这屋内却冷得像冰窖,寒气顺着领口、袖口往骨缝里钻。
谢知水跨进门槛,昏暗中,月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唇瓣干裂得毫无血色,只胸口极轻地起伏着。
她蹲在床边,拨开月娥额前碎发,指腹触到皮肤时,感到凉浸浸的湿意。
顺着月娥袖口往上摸索,摸至小臂,忽然触到一缕发丝般的细物,谢知水轻轻捻起凑到窗缝透进的光下细看,才发现是根藤蔓细须,顶端泛着黑灰色。
她将细须在掌心捻碎,抬手间忽瞥见月娥枕下露出半片枯黄叶子,刚将叶子塞进袖口,院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谢知水抄起木凳冲出院门,只见蔷薇架塌了半截,青蔓如蛛丝般缠上王二的脚踝,他手里的柴刀掉在泥里,整个人往后缩,喉咙里挤出细碎的惊呼。
柳从云扶着墙站起,额角渗着冷汗,伸手想拽王二:“小心!”
谢知水把袖中枯叶塞给他,随即将木凳抡得带风,“啪”地砸在最粗的一根藤蔓上,那藤蔓竟像有知觉,猛地收缩绷紧。
“王二,你腰上柳姨给你的平安符里头有朱砂!”谢知水急声喊道。
王二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摸出腰间红布包,扯破后洒出一把赤红粉末,朱砂落在藤蔓上,“滋啦”一声冒出青烟。
谢知水趁势踢飞柴刀,刀刃擦着王二的鞋尖划过,劈向他脚边不停蠕动的细须。
她俯身捡起柴刀,目光扫过倒塌的蔷薇架下,那里的泥土翻涌着,黑灰色细须正往地下钻,露出半截根茎。
根茎顶端赫然嵌着一小块刻着四叶纹路的石头,石缝里还卡着半片与月娥枕下一模一样的枯叶。
“不好,不能让它钻回去!”
伴随着话音,谢知水柴刀劈入土中,刀刃砍在石头上迸出细碎火星,那石头竟像活物般震颤了下,藤蔓的收缩骤然加快,泥土里传来“簌簌”声响。
柳从云踉跄着扑过来,手里攥着谢知水方才塞给他的枯叶:“这两片叶子似乎能拼在一起!”
枯叶刚贴上石头,便发出“咔嚓”脆响化作粉末,那些逃窜的细须猛地僵住,青黑色根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最终化作一滩黑褐色黏液渗进泥土,只留下那块刻纹石头静静躺在土坑中。
风突然停了,寒气散去,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一片狼藉的地面,映出三人的影子。
王二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突然猛地抬头:“糟了!月娥!”
他踉跄着往院内冲,谢知水把石头收起,搀扶着柳从云紧随其后,刚跨进堂屋门,就见炕上被褥忽然动了。
月娥竟直直坐起,她未披外衣,单薄的中衣滑至肩头,皮下似有活物蠕动,深青色藤状印记正往脖颈蔓延,尖端泛着妖异的紫。
她双目圆睁,眼白泛着青灰,瞳孔涣散无焦,嘴唇无意识开合着:“西头......老、老张.....烟......烟......”
谢知水扑过去,手刚碰到她的肩,眉心突然剧痛,眼前闪过段模糊画面:西头老张家的院子里,黑烟从窗户缝冒出,院墙上爬满青藤,藤尖正往屋里钻。
画面一闪而逝,谢知水手捂眉心,不住喘着粗气。
王二七魂吓没了八魄,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胳膊大喊:“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啊?!”
话音刚落,院外又传来异响,谢知水快步走到院门口探出头,巷口那棵百年老树的枝桠断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朝巷口疾奔,一阵尘土飞扬后,停在老树旁抬头望去,断口处缠着圈青藤,藤身泛着鎏金般的光泽。
汁液从藤身沁出,滴落在青砖上积成一汪澄澈水洼,洼底竟隐隐浮起道影子。
是只灰黑色的蛞蝓,正贴着水洼边缘缓慢蠕动,黏腻肥硕的躯体一伸一缩,透着令人恶寒的诡异,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水洼爬出来,缠上谢知水的脚踝。
谢知水凝眸紧盯,眼看蛞蝓在黏液中舒展身体,刚要探手去碰,那虫子突然缩成针尖大小,连带着黏液一同消失,只在砖面留下道淡痕。
她弯腰轻触地面,柳从云气喘吁吁地跟过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妖藤干的么?刚刚......刚刚我好像做了场噩梦。”
柳从云似乎把医馆的经历当作了噩梦,如此也好,待她找到破局之法,小镇也就能重回安宁。
“不好说。”谢知水把手凑到鼻尖轻嗅,闻到一阵甜腥味,“但这东西劲头不小。”
话没说完,巷尾突然传来陶罐摔碎的声响。
谢知水立刻拽住柳从云手腕:“小云,你陪王二哥守着月娥姐,顺便盯着这里的动静。”
柳从云抗拒道:“那你呢?”
“还记得我们在山上闻到的那股古怪烟味么?我觉得这一切和那烟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得赶紧去西头老张家。”
她把腰间荷包塞给他,又补了句:“莫怕,这里面有朱砂,再遇到那藤就撒上去,真觉出不对劲了,就找棵粗些的树躲着,那藤蔓一时半会儿也缠不住你。”
柳从云攥着荷包,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待他身影消失,谢知水提刀向西疾行。
转过巷口,老张家的轮廓遥遥可见,周遭的阳光都似被吸走,房子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行至门前,她才发觉事态比预想中更严峻,整扇门板被青藤缠得密不透风,连铜门环上的兽首纹路都被藤丝填得严实。
藤身裹着层半透明的细丝,仿佛刚从糖稀里捞出来般,风一吹便往她身上黏。
谢知水手腕下沉,劈向最粗的那根藤,刀刃刚触到藤皮,门板突然“嗡”地颤动,青藤竟如活物般猛地收缩。
她眯眼细看,断口处渗出的黏液泛着金光,里头似乎裹着东西,凑近才看清是道表面隐约凸起的纹路,竟与那枚石头上的印子分毫不差。
“管你是精是怪,先给姑奶奶我开门!”谢知水脚后撤半步,全身肌肉绷紧,对准门环处缠得最紧的藤丛,狠狠往下劈砸。
“咔嗒”一声脆响,藤条断成两截,汁液溅在她鞋面,可门却纹丝不动,里头仿佛抵着千斤巨石,推上去只微微晃动。
谢知水将耳朵紧贴门缝,院内传来“沙沙”轻响,像有东西在地上爬行。
“老张?我是知水!你在里头么?”她拔高声音喊了两声,院内动静骤停,紧接着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谢知水心下一紧,她退后两步,髋部发力,抬脚狠狠踹在门闩处,“吱呀——”伴随着刺耳声响,木门终于被踹开,一股焦糊味混着甜腥气直冲鼻腔,呛得她连连咳嗽。
跨过门槛,院内景象让她眉头紧皱:腌菜的陶罐碎了满地,陶片上都缠着细细的青藤,西厢房的窗纸破了个碗口大的洞,黑烟正从洞里往外冒,窗台上的青藤活蛇般往洞里窜。
她几步冲过去,刀光一闪斩断藤条,撞破残窗跳进屋内,老张正倒在地上,全身被青藤缠得密不透风。
他脸憋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嘴唇泛着青紫,手指无力地抠着勒进皮肉的藤条。
“别动!”谢知水挥刀斜劈向缠在他脖颈处的藤条,可那藤条猛地一缩非但没松,反倒缠得更紧,闷得老张直哼哼。
老张眼珠艰难地转动,目光落在谢知水脸上,嘴唇哆嗦着,含糊不清地蹦出几个字:“布...布袋...朱砂......”
谢知水猛地扯开他腰间布包,抓出一把朱砂往藤条上撒,朱砂刚触到藤身,便听见“滋啦”一声响,青藤瞬间发黑冒烟,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她两三下扯断老张身上藤条,那些藤条滚落地面,转瞬化作一滩黏腻汁液,又迅速干涸成灰。
老张咳了半天才喘过气,指着屋顶嘶哑道:“刚才...我看见个东西...趴在梁上......”
谢知水抬头望向屋顶,梁上积着层薄灰,唯有梁角处留着一道弯弯曲曲的虫爬状痕迹。
她正要细看,院门口突然传来呼喊声:“阿水!我带东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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