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休息一下吗?”梅花再次提议,抬手叫服务员把手边的茶添满。
蕊哥手里数着数,抽空抬眼一瞪,“为什么要休息?这不是还没分出胜负吗?着急了?我知道规矩,都是巴不得要叫客人一直玩下去,直到输光光了才算完,我完全符合上头客户的心理,你为什么要叫停?”
他很气愤,嘴上说个不停。
“继续玩!玩到最终胜负为止,玩到你想要的结局为止!”
好吧,梅花不再劝。
激将法对于一个反骨仔来说确实屡试不爽。
助手立刻撤下卡牌,扔掉,拆出新的一组卡牌,根据抽奖券抽到的牌面再次摆放,虽然对卡片动手脚的意义不大,但习惯还是让他们一场一换。
蕊哥的面前已经摆放好了全新的四张卡片,还剩最后一张。
他伸开胳膊在箱子的最底下搅动,一番摸索终于选出一个最满意的小纸片,展开一看。
微笑小丑。
蕊哥一拍桌子,发出突兀的巨响。早知道刚刚多下点注了,太可惜了!
“恭喜您。”梅花用笑容送来身为对手的祝贺,再次将身前的小圆片推出。
蕊哥看着积累起来的财富,数万张的钞票落实在眼前的一个个小圆牌上,是实打实可以看到摸到的实物,是实打实从几个堆积到一片的愉悦。加上刚刚摸到的微笑小丑牌,602分之一的概率就奇迹般出现在自己的掌中,他能抓住反击的讯号,他的幸运依旧奏效。
蕊哥咧开嘴:“有点意思!真的有点意思!再来!”
他抓着箱中的纸片,忽然动作停滞,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屏幕里的母亲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妈,明天表弟要旅游咯。”
“是的哇……”蕊妈轻轻回应,她欲言又止,叹息夹杂在语气词之中,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蕊妈将所有标签全部撕下来,在屏幕外重新粘贴。
新的游戏又开始了,蕊哥逐渐占据上风,五次里几乎有四次都能赢。
他脸上笑容愈发放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每次更换标签时,几乎都伴随悠远的叹息在屏幕之外隐秘响起,一个是远在千里之外无力阻拦的年老母亲,一个是沉迷游戏心怀抱负妄图翻身的儿子。
老两口的一切打电话求助行动在这里都是无用的,他们隐秘的举措,在此地无效,此地合法合规合理,来者皆是自愿寻欢作乐。
因此脸上的担忧随着一次次离开屏幕再回来而变得更深。
一个是忧心忡忡,一个是喜笑颜开。
“妈,去年的蚕豆便宜,十块钱可以买一兜,加了小葱一炒香得嘞,又嫩又鲜,今年还有没有?”
“册那蚕豆季早过去了,现在哪里去吃?去年那是我去你二婶家自留田里摘的,超市哪里买得到新下来的嫩蚕豆,小畜生只知道吃不知道干活。”
“家里还有没有四喜烤麸没有?想回去吃了。”
“没有没有!要吃去门口菜市场买!”
“老爸上次买的古董盘子还在用伐?”
“老板说商周的,回来一看是上周的,盘子底下还有微波炉专用的字,现在在柜子底底吃灰,就知道乱花钱。”
母子俩聊着家里的琐事,这些话虽听着平平无奇,蕊哥却在此中如有神助,每次出牌都能恰到好处选中需要的。
李暮的耳机里传来专家们的激烈商讨声。
“他们在干嘛?明着作弊吗?”
“你到底在激动个什么,我们不也是吗?”
“绝对是暗号没错,可是救命,陌生人要怎么能猜出话语里的含义,我们又没在他家生活过,十块钱?十是什么,第十个卡面还是第十个规则?一炒?二婶?四喜?是四个没有?还是五个有?”
“牌组的顺序和规则的顺序是能对应上的,可以判断出数字指代,可实际运用却不能与出牌的卡面对应,他们到底在用什么暗语,难道是摩斯密码,还是凯撒密码,或者是栅栏密码?”
“一个普通家庭的成员能知道这么多复杂的谜语吗?更何况还要运用自如,妥善加入到聊天中去,显然怎么想都很不合理。”
“该死的,他们究竟是怎么传递信息的。”
“等等,或许我们并不需要知道暗号的内容,只需要推测卡面会如何配对。”
“你不是在说废话吗?”
越吵越乱,狄绮漫忽然出声打断:“你们等一下。在下一组开始前,蕊哥会特意指点某张卡面,这一张卡面会在下一局出现适合他的规则。”
“难道说!”
“蕊妈不是在传递信息,他们真的只是在聊天,传递信息的是卡面。”
“规则是被瞬时修改的。”
是蕊妈按照实时进展在帮儿子,而且越来越大胆,刚开始只试着换一张,后来卡面的配置全随自己心意,一手贴贴纸技能越发老练起来。
“原来如此,只要按照这个逻辑,往有利于蕊哥的方向推断,就能反过来利用他们的配合打出我们的配合!”
专家们紧锣密鼓倒腾了一会,打开所有通讯跟其他人对话:“喂,喂,哈喽,哈喽,能听见吗,各位朋友,现在我需要你们向梅花传递以下信息……”
梅花边思考手中的牌组,边接收来自保镖、助手、服务生的各种小动作传递,这间会场的每一棵盆栽,每一片装饰,每一次步伐的移动,每一盏灯光的闪烁,每一个人的眨眼、咳嗽都有着对应的含义。
她将传递而来的信息汇总,再次看向手中的牌组。
局面看上去一团糟,似乎亟待掰回正轨,但真的需要吗?
他们的目的是输赢,而自己的目的是完成任务。
此刻虽然落于下风,但对于最终胜利来看,也并非是坏事。
李暮的确事前告知过,和蕊哥打电竞游戏时两输一赢或两赢一输的组合最能延长游戏时间,支援组也已经将最大概率和最合理的出牌方案给了出来,但梅花也有自己的经验。
她从六岁起就在扑克牌的世界里窥探成年人,看着他们出手收手,欢呼痛哭,看着他们提着箱子进来空手出去,也看着他们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她在旁边看,接着在身旁看,然后在正对面看,她知道怎样让一个清醒的人逐渐沉溺,知道怎样让人心甘情愿交出全部的财产换取一次既定的输赢。
游戏时间不重要,游戏输赢不重要,游戏得失不重要,重要的是玩家的心态和痒意。
一个即将到手的胜利在手中丢失,比从未看见过胜利的影子更令人惋惜,差一点点失败比反正也做不到更痛苦,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失败会在心中愈演愈烈,直至结成懊悔的苦果。
她有自己二十多年的经验傍身,这是她信心的来源。
梅花故意按相反的指令,再次让出了一场游戏的胜利。
奖金已经累计到千万级别。
再次抽取卡牌,梅花将抽中的五张牌收拢在一起,展成扇形,做了组花式炫技,将牌组倒扣于桌面,依次排开。
看着对面的笑容灿烂,她平静抬起手,一张信封被递到她的指尖。
梅花手腕轻晃,像扔出用来买冰棍的纸币一样随意,将信封扔了下去:“这是会场的所有权合同。”
蕊哥一挑眉,脸上嚣张的神色尽数收敛起来,转变来得太快,刚才还在公园和菜市场门口,现在又真切被拉回会场,他眼珠转动片刻,似乎下定决心。“我跟。”正要将面前所有的筹码推倒,却见梅花眼神锐利,他心中不禁升起没来由的惧怕,停下手中动作。
“一千万是不够的。”
面对足以改变人生的选择,蕊哥还是犹豫了,他握紧手中的电子烟,一时不敢下手。
“看来游戏还是过于严肃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梅花按住发簪上轻摆的流苏,正要起身,却被叫住。
蕊哥放下挽留的手,却还是难以开口,他想说说不出口,慢慢涨红了脸,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没事的,这只是个小游戏,桌上的塑料片真的只是塑料片而已,不着急的话,待会留下来吃顿晚饭?”
蕊哥牙关越咬越紧,他突然站了起来,问身旁的服务生要来纸笔,刷刷写下两行字。
他用力将纸片按在桌面。
“五个亿!跟了!”
是时候反击了,梅花坐下来,灵巧地扔动两枚晶莹剔透的骰子。
新的一场当然是梅花赢,这是肯定的。
蕊哥看着手中即将得到的信封飞走,悔得直锤桌子。
他花了一个下午得到的,又被全部夺了回去。
蕊哥抬起眼,眼白上的红血丝密布,整个人陷入疯狂病态的憔悴中,他深深看了眼梅花,梅花正好抬眸,对上。
“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我们明天再开始。”梅花笑盈盈提议。
“赢了那么多钱,想走?”
“当然不,明天依旧可以继续。”梅花露出这才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果觉得游戏太过残酷,我也可以当没发生,明天可以重新开始,玩五块钱的怎么样?或者输了你请我吃顿饭?”
蕊哥瞪过去:“今天必须分出胜负,否则都别想离开!”
天色见晚,游戏继续。身处房间内是完全感受不到光线变化的,唯一能表明时间的只有钟表,明明已经快玩了一天游戏了,体感却好似才不到半天。
蕊哥是从梅花脸上看出的,底妆经过一天的时间会更加沉重,就算妆效惊人看不出暗沉的变化,但时间是实实在在积累的,而这时候女生的状态往往也和粉底一样到达极限,思维迟缓,当然,他自己也是一样的,但自己没有化妆品的束缚,淡淡的难受会拖慢她的思维,这点拖慢平时不算什么,但现在不一样。
“继续!”蕊哥恶狠狠道。
“我去补个妆。”
“不用,这里没人在意你的脸。”
两人继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局了,蕊妈反复贴牌,抽奖箱反复摇动,卡牌反复放下推出,柳易反复从屏风后进出操作。
一模一样的过程不断重复,变化的只有卡面和心态,两人势均力敌,来来回回都分不出彻底的胜负。
蕊哥离目标越来越远,肉眼可见焦躁起来,长时间无法通关游戏让他感到非常烦躁,想赢的想法愈加强烈,他摆烂式砸出一张张道具,全都是欠缺思考的冲动。
他输的越来越多。
指针已经到达零点,饥肠辘辘的众人都感到绝望。
蕊哥好歹在凌晨眯了会,反观梅花这边,从幕前到幕后的所有人都只休息了不到四小时,此刻神态都萎靡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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