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邢云飞注意到他不大对劲，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樊越一怔，收回视线，垂眸低声说道：“没事，我上班去了。”
邢云飞看着他疏离的轮廓，抿了抿嘴唇。
他还是这样，他暗想。
连句谢谢都没有。
他还记得一年前，程局领着这个人，笑着对他说，这是省厅调来的优秀人才，是重点培养对象。
“余厅把樊越调来分局协助工作，为支队提供了更好的资源。小邢，你要收收你那牛脾气，别老以自我为中心，让人家尽快融入新环境，从而最大限度发挥能力，明白吗？”
邢云飞站在局长程海的办公桌前，耳边低沉缓慢的老公鸡碎碎念逐渐远去，眼前再度浮现出那张冷白的面孔，他从未在这张脸上看见过由衷的笑容。
他明明已经改了很多，不像刚空降刑侦支队那会儿，为了尽快树立威信，整天逮着人骂，而这个所谓的优秀人才并不买他的面子。
他也发觉局里似乎只有他这么想，其他人都觉得樊越的不近人情是因为他出众的头脑，人家颜值满地跑，才华遍地飞，狂点怎么了？
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敏感有些奇怪。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街道中央只有民警的SUV闪着红□□光，樊越微微睁大眼睛，随后又用力眨了几下，刚要跨上自行车，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马上到点了，坐我的车吧。”
他略一偏头，余光看见邢云飞仍站在原地。由于他背着光，艳阳拢在他身上，洇出柔和的线条，仿佛是光的影子。
他的大脑竟有一瞬间空白，随即立刻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快速地道：“不用，走了。”
这回答完全在邢云飞意料之中，他默默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自己的车。
钦州分局。
早高峰不会因为邢支队长勇救遭碰瓷的同事而大发慈悲。当邢云飞匆匆跨进大办公室，就发现满屋子人几乎全凑在一张桌子前。原本每个早上都沸腾的像要发工资的大办公室，此刻竟安静得有些诡异。
女刑警裴虞抱着一沓案卷，略显无奈地绕过乌匝匝的人群，抬眼看见站在门口满脸警惕的邢云飞，点头招呼：“早，邢队。”
邢云飞“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人堆，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几排座位，微微蹙眉，问道：“这什么情况？有案子？”
“这……”
裴虞尴尬地回头瞥了一眼。
“我也说不清楚，要不您自己去看吧。”
说罢，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飞快地从邢云飞身边溜过，徒留被晾在一边一脸高深莫测的邢队站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邢云飞习惯性地挑了一下眉，快步走到最近的桌子面前，双指并拢，用指节骨敲了两下桌面，朝着人群喊道：“喂喂喂，一早上扎堆，想密谋策反啊？”
背对他的众人一听这话“呼啦”一下散开，藏在正中心椅子上的人立刻直面刑支队的一万点眼神暴击，而当看到那人时，他却率先怔了一下。
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骑个自行车在上班路上都能差点破产的樊越。
樊越靠在转椅背上，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过几个键，面前的电脑屏幕闪烁了几下，恢复成了正常桌面。看到这一幕，他呼出一口气，起身对一旁一个目瞪口呆的刑警说道：“好了。”
“好……好了？”
傅昭远猛地回过神来，转脸就冲一头雾水的邢云飞拍案叫好。
“神了，邢队，真的神了！我这破电脑不知道被哪个孙子植入了病毒，咱越哥不是这方面王牌级别的专家嘛，就帮忙看看。本来想着怎么也得个把小时，这用了十分钟就搞定了！”
周围埋头假用功的众人此时也纷纷转过头来附和，邢云飞内心抓狂，自从他刚认识这帮乌合之众，就再没听过如此掏心窝子的赞美。
他狠狠清了清嗓子，办公室里立刻退潮一般飞快沉默了。
“病毒？”
邢云飞整理了一下表情，看向樊越，只见他已经闪到了一边，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瞬，他平静地解释道：“只是PC端的防火墙出了问题，我看过了，那个入侵账号使用的IP地址来自境外，很有可能是假的，所以想反向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境外？！”
傅昭远一声惨叫，抱着头痛心疾首道：“难道是恐怖分子？我艹，那我的小金库怎么办？他们不会盯上我这个富八十八代的家底了吧？！”
“如果他们真的从你账户里捞走了你的钱，或者开着坦克来抄你家，我第一个不同意。”
邢云飞在富八十八代梨花带雨的被害妄想中淡定地撑着桌子。傅昭远的惨叫立刻戛然而止，可还没来得及感动一把，就听他幽幽抛出一句：“我会劝他们把你绑了，挟持你找到前八十八代那个姓傅的巨款的墓，让他们挖了带走，这不是更划算？”
傅昭远：“……”
众人都对着桌子笑出了声，在一片蒸汽水壶开了的声音中，邢云飞正色命令道：“行了，上班时间都严肃点，注意纪律。”
他环顾四周，蓦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蒋辉呢？”
傅昭远在接话这一领域从不嫌烦，屁股刚沾椅子就转了过来，朝他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蒋副队今天刚走进办公室不到五秒，程局就来了，说是找您呢，您还没来，就把他叫走了。”
找他？
邢云飞有些狐疑，正准备去局长办公室问个究竟，就见半个脑袋秃顶的蒋辉匆匆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身后还跟着已五甸高龄的钦州分局局长程海。
邢队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见蒋辉敏捷地往旁边一躲，迎面而来的是满脸怒容的程海。
“邢云飞，你这个支队长怎么当的，你还有没有纪律观念？”
“……”
“我不管你迟到几分钟还是几秒钟，晚了就是晚了，你别不当回事，今天就是个例子，出了事找不到人，还好蒋辉在，要不然这整个队伍群龙无首！”
邢云飞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连忙逮着空飞快地问：“出什么事了？”
猫在一旁的蒋辉立刻会意，赶紧翻起报案记录，上前一步汇报情况：“我们是今天接到老城区派出所联合调查的请求，但据他们提供的信息，报案人描述的案发时间在五月六号晚，也就是昨夜十一点半左右，案发地点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就在扬子湾六十八号，现天术集团旗下一个工程项目的施工地点。”
扬子湾。
樊越心头猝然一跳，不由绷紧了神经。
邢云飞背靠桌沿，当他听到这个地名，眉心一蹙，脱口而出道：“那个地方，不就是……”
“是三年前扬子湾海滨度假村特大爆炸案的原址。”
程海严肃地点头，接着补充：“那场爆炸的元凶仍逍遥法外，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本次案发与三年前存在某种联系。”
五月六号夜晚，老城安区，扬子湾。
潮湿的海风依然呼啸肆虐，出海捕鱼的船只早已归来，静静浮在浅滩上，随着水波上下起伏。港口空无一人，只有栈道尽头一大片用围墙拦起的施工地亮着大功率照明灯，机械钢筋碰撞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已经初具规模的写字楼足足有三十二层高，楼底下横七竖八架着的钢管上，坐着两个抽烟的工人，其中一个烦躁地丢开嘴里烧了半截的烟，摸出打火机重新点上一根，抬头看了看垂直于天际，延伸进黑夜的水泥大厦，不满地咂了咂舌。
“今天这是怎么了？都他妈三更半夜了，还不收工？”
另一个赞同的点点头，深深叹了口气：“莫得办法，工头说预期提前了，上边催的紧。”
“催得紧？我呸！催得紧也不能让阿进一个人上去啊，这么高，还得徒手爬脚手架，他还是个孩子……”
“唉，老何不在，咱这儿也就只有他会修电缆，他不上谁上？”
“嘿，真他妈不是人，一个工头电缆都不会修！”
骂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架民航客机从上空划过，仿佛与这座写字楼的楼顶擦肩而过。他们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向夜空，看见巨大的机翼向两侧张开，随后又缓缓被楼房遮住视线，只留下灌满耳道的轰鸣。
他们收回目光，一个工人百无聊赖地盯向水泥地上的一串蚂蚁，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他们在上面看那飞机，是不是特刺激？”
“……嗯”
回答有些心不在焉，那工人转头看向同伴，却发现他皱着眉头，神情异样，这让他大为奇怪。
“想什么啊？触景生情？”
那人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没有说话。两人沉默少顷，却听他开口低声说：“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你帮我听听……”
有人在喊也没什么，可能是隔壁塔吊和地面隔空传语，可不知为什么，这话一出口，两人皆是脊背发凉，全身僵硬地粘在原地，似乎一动就要窜出鬼来。
半晌不闻异动，远处开挖掘机的师傅粗吼着再不让开就把那崽种活埋。胆大的一人率先笑了出来，拍着腿试图缓解气氛。可没等他笑完，眼前突兀的有一团黑影极速掠过！
砰！
那团黑影重重砸在水泥地上，怪异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鲜血从那东西身上漫流出来，被分割成数道血线，艰难地向前蠕动……
“是……是阿进！”
“死人了！！！”
感谢大家支持！在下是新人，你们的鼓励就是我写作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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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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