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众人见那鬼无盐逃走,都舒了一口气。
张来看着庞细雨,抚掌大笑道:“好呀,细雨,你还有这功夫,那可太好了,我们这一路就全要仰仗你护着些了。”
顾轻风心中也是一阵欢喜,待要好好谢谢庞细雨,却见庞细雨先生气地对他道:“旁人的闲事你管什么,你又会什么武功,比那朝廷黑狗还要爱管闲事。”
顾轻风被她一顿说,心中好不委屈,又知自己的确有错,哪里好辩驳,只得低了头闷闷不作声,落在庞细雨眼中,却又透出一股可怜姿态来,她语气不由一软道:“我不是怨你,也不是骂你,我是怕你受伤,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心中比我自己受了伤还要难受。”
顾轻风听她言语中关切之意不似作假,心中又是羞又是惊,但他往日里便只是待在柳江自己家中,柳江一片地广人稀,人情交往本就稀少,虽他父亲领养了那许多义子,但只他年纪最大,性格又极好,他的弟弟们又听话,他又不曾和哪个女子关系亲密,此时心中虽知庞细雨此言不妥,但又哪里知道如何回话。
干脆便不回答,只言说要去看看那几个叫鬼无盐打伤的汉子的伤势,反倒张来在一旁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几个汉子伤势有轻有重,顾轻风问了店家,连报几个药名,询问店内可有,客栈里自然没有这许多药材,幸喜客栈歇脚的有一伙药材商人,见顾轻风要治病救人,忙从自己货物里把所需的药材拿了出来,却不收钱,说出门在外谁又没有个意外,只互相帮衬罢了。
顾轻风包扎伤口的手法却熟练,旁边小二看了啧啧称奇,说却不知道客人有这好本领,顾轻风笑,说他有几个弟弟,也惯在江湖上打混的,每每受了伤便跑来找他治,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治外伤的一把好手了。
庞细雨在一旁看着也出了神,当年她身上受了伤,顾轻风也是这样给她包扎的,那时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顾轻风先脱掉了她的外衣,顾轻风也是现在这样红着脸,比她发烧时的脸还要红。
顾轻风说:姑娘,对不住,但是为了你的性命只得如此。
这样说着,他又解开了她的内衬,鲜血早已把衣服全部浸染,顾轻风的手很稳,拿着剪刀,小心地剪着,把衣服碎片一点点剪掉,直到她浑身不着寸缕,只有脸上那张银面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感觉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还像是婴儿时候,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因此庞细雨也哭了出来,眼泪在银面具里打转,母亲早已厌烦了婴儿的哭泣,医生却没有。
顾轻风无措地安慰她:没事的,我速度很快,我的医术可厉害了,你忍着,我治好了你,你不会死的,你不要死,好吗?坚持住,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那是庞细雨第一次听到有人要她活下去,其他人都只想她死罢了。
等顾轻风包扎好伤口,那几个汉子都是不住地道谢,顾轻风听了只是劝诫他们,为人处世却要有分寸,不可信口开河,更该济贫扶弱,却不该言语调戏,欺凌人家弱女子的,那几个汉子听了只是称是,言说再不敢信口胡说了。
这一通故事闹下来,天色早已晚得不行,各人都困倦了,便各回各屋,庞细雨照常还要盘坐顾轻风的门前守夜,不想经了刚刚一闹,兼着庞细雨那一通言语,这次顾轻风却如何也不依了,庞细雨却更是个犟性子,不顾顾轻风劝阻,自顾自便在门前闭目养了神起来,只把顾轻风气得眼眶发红,干脆也不睡,敞着门,坐在屋内高椅上,别过脸不看庞细雨,只斜斜倚着桌子支着脑袋,但他今天又是一顿惊吓,又是一阵忙碌,困意哪里抵挡得住,不一会儿便连连打起瞌睡来。
正睡得朦胧间,却觉浑身一轻,但又因实在困倦,眼皮也睁不起,只胡乱抓了两手,摸不到人,身子却叫放到了榻上。
第二天睁开眼,庞细雨已叫店家把早餐热水都送进了屋内,顾轻风从榻上起来,再不看庞细雨一眼,自顾自擦了脸吃饭,庞细雨知他气闷,却也不做多解,只旁看着,却觉一阵好笑,看着顾轻风如此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来。
张来早已备好了马车,见二人如此,因他了解顾轻风却也能猜出两三分,便对着庞细雨打趣道:“细雨你以后啊对上我们大少爷可得注意些,你要是个男子汉还好说些,偏你是个女孩子,却不知道我们少爷脾气,他守身如玉可是个贞洁男儿啊。”
顾轻风听了张来言语,不等庞细雨说话,先斥骂道:“张来,是我教训你少了,又这里说浑话,你不去把马车驾来,却在这里乱说什么?”
张来闻言又有何话再说,只得跑去把马车牵到客栈前,顾轻风头也不回便上了马车,庞细雨则和张来一起坐在马车前辕上,这停了有半月有余的马车才终于再次踏上了旅程,停息良久,就连那马儿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欢乐的嘶鸣来。
马车终于启程,连带着顾轻风心情也一阵阵好起来,想着他这次回到家中,为了他的婚事,只怕他那几个弟弟都要从外面回来,他们一大家子却是好久没聚一起过了。
马车前,张来和庞细雨也聊了起来,张来问的却是昨日的那个鬼无盐,问庞细雨她是个什么来头?
庞细雨笑笑道:“你不知,她名字叫做胡媚,因她容貌丑陋,江湖人送称号叫做个鬼无盐,往日里在江湖上也是作恶多端,最喜那青年才俊,不知多少男子死于她手。”
那张来听了咋舌道:“那官府就不管管她吗?”
庞细雨道:“自然是管过,她曾叫李逍捉进过刑部大牢。”
“李逍?”听到这个名字,顾轻风不禁从马车内探出头来。
庞细雨见他也来听,便细细解释道:“是啊,李逍,人称天下第一捕快,多少穷凶极恶的罪犯叫他都捉进了牢里,要说江湖人最恨最怕的朝廷黑狗非他莫属。”
“呵!”张来扭头看向顾轻风,“原来二……”
不待张来说完,却瞅见顾轻风瞪他一眼,他又忙道:“原来那李捕头这样厉害。”
顾轻风问道:“那鬼无盐被关进大牢,可是如今怎么竟出来了。”
庞细雨顿了一下,喃喃道:“谁知道呢……”
顾轻风不疑有他,又道:“算了,这些江湖事也不是我们能管的,凭他作甚,等我改日见了……等我改日若是有缘见了李捕头,却告诉他一声,叫他把那女魔头给再捉了进去。”
庞细雨听了只是笑道:“凭那李逍是千手观音,凭他捉那鬼无盐一千次进去,也是无用,他只能捉,又怎么能保证那鬼无盐不出来呢?”
顾轻风道:“那就叫刑部把那大牢修得坚实些,再多加几个守卫为好。”
庞细雨听他这完全不通事理的话,只觉又是好笑又是可爱,不觉轻笑起来,顾轻风见她笑,猜一定是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引得的,心中尴尬,却泛起一阵孩童似的较劲儿心理来,心想你笑话便笑话我吧,我大男子不跟小女人计较,这般想着便又回到马车里,却不理前面二人了。
庞细雨和张来更无话说,便只专心赶路,渴了喝水,饿了吃饭,夜晚就近找个驿站酒家歇息,顾轻风归家心切,却还只是不断催促。
就这样赶了七天的路,无论是张来还是顾轻风,亦或是庞细雨,心中都有些疲乏,却刚好路过一处县城,便停在此处客栈歇息,张来去收拾马匹车辆,现在却正好是饭点,到客栈路上曾遇着个酒楼,那酒楼里的饭香属实叫人食指大动,顾轻风他们一路上只是干粮馒头地吃,心中早已吃腻,见了那酒楼,顾轻风心中难免也有些想念,顾轻风便叫张来收拾好东西后再来寻他,自己却带了庞细雨一同去找路过的那个酒楼吃饭。
行不得多少,便见前面果然一栋大酒楼,酒楼内一阵的飘香,顾轻风心下欢喜,便携了庞细雨往那酒楼中去。
庞细雨看顾着顾轻风,却见那酒楼外歪七八倒着几个乞丐,那几个乞丐见了他们也不理睬,只自己躺在地上门前,人来赶也不走,人递钱就说两句吉祥话,却也不主动讨要。
庞细雨心中疑虑,却往那乞丐腰间看,果然见了几个打满补丁的布袋子,往昔庞细雨倒也听说过,那街面上的乞丐也是有帮有派的,水上的水手渔夫凑一起有了漕帮,唱戏的凑一起也有自己的梨园规矩,他们乞丐也便有自己的丐帮,一群乞丐凑在一起互相帮衬,也有自己的帮规帮矩,乞讨是人家的营生,却不以为耻,只道说是有钱人家叫他们贫困,叫他们不乞讨不能存,他们乞讨,又不偷又不抢,那压迫雇农的地主,贪尽钱财的酷吏比之他们不更叫人羞耻吗?
庞细雨知道这丐帮在江湖上却有个侠义的名头,若有那为官作恶,为富不仁者,他们这一群乞丐便要去找他们的麻烦,把那贪官贼富的钱财散尽,自己却分文不取,只因他们帮规,只可用自己乞讨所得,其他分毫不取,因此上江湖三教九流见了他们无有不尊,若见乞丐身上绑了破袋,便自发往他们那讨饭的破碗里投上几个铜子儿,连着那些普通乞丐也受了恩惠。
难不成这伙乞丐却是丐帮中人吗?庞细雨心中疑虑,面上不显,只还跟在顾轻风身后往酒楼里走。
顾轻风见了乞丐,却念着母亲往昔教导,济人危困乃是做人本分,便随手从腰间取了几两碎银放于乞丐碗中,乞丐得了银钱也给他道个喜说两句好话。
进了酒楼,顾轻风要了个二楼临窗的位子,隔着窗便可看见街面上的人和事,又叫庞细雨坐在他对面,庞细雨也不推脱,坐下,随意让店家上些菜,又要了二两黄酒。
顾轻风见了奇道:“你还会喝酒么?”
庞细雨道:“行走江湖怎么可能不会喝酒。”
顾轻风听她言却才好像想起要问她什么,便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士,却是做什么的,我看你武功比那鬼无盐都要厉害呢。”
庞细雨听了答道:“我不是哪里人士,就是江湖四处走动,我以前做什么都不重要了,那鬼无盐在江湖上也不算什么,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只需要知道以后我就跟定了你,像鬼无盐那般角色你却再不用怕的,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赶我也赶不走,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要跟死了你。”
顾轻风听她言实在是夸张,却听得耳根发烫,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强撑摆出他往昔在家中对着弟弟们的架子道:“你以后却不要说这样的话,平白叫人家误会,我是已定了亲事的,我也不是那胡搞的人,虽我救了你性命,你那日从鬼无盐手中救我,却也相抵了,我不要你报恩的,我有我的日子要过,你也有你的,这样,你要没处去,到我家,我叫我爹收你做了义女,之后你要成亲嫁人了,我家帮你相看,就从我家出一份嫁妆,我们两个也做一对兄妹,你看可好?”
庞细雨闻言也知顾轻风脾气,按理她不做理会,阳奉阴违便是,但此时不知怎的,她却非要呛声道:“你有亲事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说要和你成亲,我只说我要跟着你,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你过你的日子去,我就要死跟上你,要怪就怪你从前为什么要救我,你既然沾惹了我就不要想能摆脱了我。”
顾轻风听她一阵胡言乱语,言语声声中却透着一股邪气,当下也不敢出声惹她,心中自己生气,心想我救了你怎么反倒成了我的错了?
两个人再无话说,便都透过窗子往外面瞧,此时街上好不热闹,货郎叫卖声,马车赶路声,声声不息,庞细雨看着,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所在酒楼处,那驾车的人,她却认得,正是那日同他们起了冲突的鬼无盐,顾轻风自然也看到了。
他们对视一眼,却见那鬼无盐停好了马车,从那马车上却又下来一人,这人却叫庞细雨大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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